于私,当年岑寻枝抵御异兽时,她的一个朋友就是因舰队的庇护幸免于难。她们都对她感激且景仰。 不管从哪个角度,克里斯汀都非常希望能帮助岑寻枝走出阴翳,就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有多么困难。 过去的一年,在其他病人定期复诊的同时,岑寻枝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克里斯汀通过私人方式找过他,也向上级反应过,可惜无论是她本人还是舰队的长官来施压,岑寻枝依旧不为所动,拒绝治疗。 病人不配合,医生就是有再高超的技术也没有办法,唯有在心底予以祝福。 今天岑寻枝主动联系,说想要见一面,克里斯汀非常吃惊,立刻延后了其他预约,专程为他空出时间。 咨询室灯光昏暗,点了有安神舒缓作用的香薰。 末药混合檀香的气味柔和又陈旧,像寺庙里渺远的钟声。 军人的习性让岑寻枝无法像其他治疗者那般放松地靠在属实的椅子里,脊背仍然挺直。 眉头紧紧皱着,交错的光影为这张年轻秀丽的脸庞平添几分倦意。 “那天我……焦虑发作。” 岑寻枝用这个词轻描淡写带过应激的所有苦痛。 “但是他喊我。并且,触碰了我的胳膊。” 克里斯汀声音温柔,引导他继续往下说:“你并不讨厌对方的触碰,对吗?” 岑寻枝的表情有些困惑:“我应该……是很厌恶的才对。可是,的确,我没有甩开他。” “接下来呢?”医生的话语和眼神都充满鼓励。 “接下来,我就从那种……情况中缓过来了。”岑寻枝垂下眼睛,嗓音还含着点儿些微的不可思议,“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医生对他的情况了若指掌,每当应激发作,最有效的方法是外界干预,常见的比如注射镇定剂; 如果想要自己挣扎出来,则要花上相当长一段时间,而且也非常痛苦。 按照岑寻枝自己的说法,“像又死了一次”。 但这回不同。 他不仅很快清醒过来,还几乎没有经历煎熬。 即将坠入窒息的深海时,那双软软的小手抱住他的胳膊,轻柔地将他推上了岸。 那样弱小。 可做到了连很多大人——包括岑寻枝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岑先生。您是觉得,对方有可能对您的精神力或者心理状况起到积极作用,是吗?” “……是。我不知道跟他的种族有没有关系。”岑寻枝答,“那天之后,我进行了精神力自检,的确有变化——好的那种。” 严格来说,精神力疗愈是不属于克里斯汀的专业范畴的,不过联邦分配过来的这批将士许多都是心理和精神力双重损伤,她不得不学习相关知识。 精神力很复杂,既主观,又客观;既切实存在,又虚无缥缈。 如果说一个可信任、可接受的存在,能让岑寻枝的心理放松,是很正常的。 但能改变他的精神力状态,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尤其在赛瑟纳林这种几乎没有专业疗愈师的国度内。 克里斯汀很惊讶:“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见见这位先生吗?” 岑寻枝皱了下眉。 这样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克里斯汀的眼睛,她立刻补充:“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合适——” “不是。”岑寻枝解释,“不是不合适。是……呃。不算个‘先生’。” 他一直以来的指示代词用的都是男性化,不过赛瑟纳林人的确不止雌雄两个性别。 克里斯汀耐心等下一句。 “不是大人。”岑寻枝深吸一口气,“是个孩子。” 是他一直以来最讨厌、最反感、看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小孩。 是他抱着安安稳稳睡了一晚上的小幼崽。 同时,也是一个不能被知晓的秘密。 岑寻枝终究没有答应克里斯汀的请求。 诚然,姑娘是个好人,可窝藏垂耳兔以及包庇窝藏犯,在联邦都是重罪。 他既不能完全信任一个接触有限的医生,也不能让一个无辜之人惹祸上身。 克里斯汀很理解,并且嘱咐他无论何时想通了,都可以随时联系自己。 从诊疗室的昏暗到外面的晴空之下,需要适应。 岑寻枝闭了闭眼,感受到拂面的和煦光线,想着,这世界对他仍保有善意。 梁施,克里斯汀,乃至按照他的要求打造出来的机器人。 他们都想帮他。他知道。 只不过,他们像是长夜浓云背后的微茫星光,再怎么用力闪烁,还是照不亮经年不化的阴翳。 他总在河的另一边,麻木地望着湍急的、想要带走一切的奔流。 不愿尝试哪怕一回,是否能蹚到对岸。 离开心理诊疗室后,岑寻枝回了单位。 战争期间的功勋将领可以随时随地去看心理医生,哪怕在工作时间,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也不得在诊疗期间打扰。 这是联邦给予这些国之功臣们的特权,也是补偿,不叫英雄流血又流泪。 虽然实际操作上有具体的频率、时间细则,反正一年没去看过心理医生的岑寻枝肯定不会违背。 岑局长理直气壮旷工半天,再回到边防局时,看见秘书焦急地在门口徘徊。 小年轻见到他像看到救星般松了一口气:“局长,那个……桑克斯庭长在您的办公室。” 岑寻枝闻言,脸色一沉。 那家伙果然还是来找茬了。
第14章 桑克斯,男,四十,边防司法庭正庭长。 他有一双小而精明的眯眯眼,仿佛全天下的违规行为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一睁一闭皆是算计。 他坐在属于岑寻枝的位置上,悠哉翘着二郎腿,看向岑寻枝的眼神很不客气。 仿佛稽查局不是司法庭的平级部门,而是直接归他管的下属机构似的。 的确,岑寻枝离不开轮椅,不需要那张椅子。 但这种挑衅仍然太过界了。 “哎哟,岑局,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桑克斯先是跟他天南海北地扯淡一通,包括但不限于假惺惺的寒暄,恶心人的套近乎,低级的嘲讽,夹枪带棒的阴阳怪气等等等等。 中心大意只有一个,怀疑他藏了什么东西没有交到司法庭。 岑寻枝坐在自己的轮椅里,将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姿势和神情都没改变过,淡定出了悠然的意味来。 桑克斯不是不知道他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嘴皮磨破了也没用。 他假模假样叹气:“小岑啊,是这样的,你的情况我也了解。其实有些事儿不那么较真,大家都好过,你觉得呢?” 岑寻枝漠然地看着他:“现在较真的是谁呢,庭长?” “哎,此言差矣。”桑克斯文绉绉地捋了捋不存在的长胡须,“我这可不叫较真,这是秉公执法,履行自己的职责,你说是不是?” 岑寻枝面上依旧不为所动:“哦,是嘛。” 然而心里另有算盘。 当日那艘试图走S垂耳兔的星舰被扣下来,察觉到情况不对的舰长大副等一干负责人弃船而逃,直接离开了联邦辖域。 最后一次捕捉到踪迹,已然是潜进了“魔鬼礁”星云这种三不管地带。 这片星云坐落于四象限交界处,地形复杂,信号难辨,种族多、流动大,不知有多少星际海盗和帮派,每个星球都被占山为王。 想跨越象限,横穿星云是最便捷的路线。 尤其对于想在四象限做生意的人来说,省时省力省功耗,再划算不过。 可没点儿手段人脉的正规商船大多有去无回,杳无音讯,像是在被魔鬼管控的海域触礁沉没,才得了“魔鬼礁”这么个名字。 星云与联邦呈对角线的另一边是第一人类帝国,全宇宙最庞大、最强盛的势力。 哪怕是“魔鬼礁”肆无忌惮的星盗们,也不敢去帝国边境骚扰。 赛瑟纳林虽与帝国交好,或者说正是因为与帝国交好,更不能贸然行动。 想要找到这群人,必须先上报星联,然后得到帝国边防警署的同意,最后在星联监督下联合执法。 操作起来很麻烦,往往还没等第一个步骤批下来,人早就改头换面逃往其他地方,根本逮不住。 对于大多数星球和国家来说,嫌疑人一旦钻进“魔鬼礁”,就等于放弃追查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破事根本不归边防管,无论是稽查局还是司法庭——尤其是稽查局。 说白了他们就是群验货的,负责操作仪器和记录,跟人工X光没多少差别。 那艘星舰既然胆大包天到运送垂耳兔,自然也不止这一桩违禁品。 岑寻枝搜查出来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梁施把小兔崽子以外的全部登记上报给了司法庭。 梁施的说辞瞒过了程副庭长,但没能瞒过老辣刁钻的桑克斯。 但很显然,桑克斯也没有掌握什么切实证据,否则可就不光是阴阳怪气的态度了。 他怀揣着异心来这儿撒泼,可惜岑寻枝向来懂得怎么以不变应万变。 桑克斯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临走前指了指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尊敬的岑局长,英勇的岑少将,伟大的岑指挥官。可别忘了,你究竟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如果不是那位——” 戛然而止。 岑寻枝仍靠着轮椅,不仅没打算送他,连回应的意思都没有。 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看不出那番挑衅是否留下什么痕迹。 但桑克斯相信一定会的。 桑克斯走后,局长办公室的门就那么一直敞着。 员工们的闲言碎语被风捎进来。 ——果然,我猜到了他俩会杠上。 ——庭长那张嘴,啧啧。局长肯定讲不过他的。 ——其实要我说,岑Sir干脆找个强势一点的女领导结婚,然后退居二线在家里相妻教子得了…… ——诶,咱们不是讨论过吗,他这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 ——哈哈哈哈哈…… ——其实我看程副庭就蛮好的。可惜人家看上的是梁施。 ——哎哟,别替局长操心了,有那么一张脸,想勾引谁勾引不到啊? ——再帅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残废。我宁愿找个又丑又老的,也不会找残废。 ——嘘,你小点儿声。 ——说真的你们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呢?退伍兵千千万,怎么就轮到他来坐边防局局长这个肥差? ——是哦,说不定早就是…… ——哈,看着衣冠楚楚,还不是靠卖屁股上位。 …… 精神力的强弱会影响到五感。 岑寻枝的精神力在战争中损伤后,无法自控,有时候会异常衰弱,也会突然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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