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下了?”李闻虞似乎有些茫然,眼睛里一片空洞,“让他在这里住?” 奶奶低着头,半晌才说:“也是没有办法。” 李闻虞的烧还没退,在回来的火车上就已经重新烧起来。他脑袋迟钝地愣了一会,好长时间才应了声,慢慢走了出去。 客厅里环绕着电视机的声音,季成刚翘着腿放在茶几上,一边眯着眼睛抽烟一边看着着电视机,烟雾缭绕,却遮不住他那张油光光的面孔。 李闻虞抬眼,看见沙发后墙上挂着的,用蓝色相框裱着的全家福。 那是他六岁那年拍的,他当时才刚到父亲李远周的腰间,拍照时怕丢人不肯站着,于是非要坐在沙发上。右边是头发还没花白的奶奶,笑容柔和的妈妈,李藤牵着季贺的手,他们全都笑容满面。 李闻虞看了一会,直到眼睛发胀才缓慢地眨了一下。他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 直到胃里的酸水全部被吐出来,再也没什么可吐的,他洗了一把脸,摸到滚烫的脸颊,再抬头,看见镜子里苍白狼狈的脸。 他留下一张银行卡,走出了家门。
第六十四章 当年应惟真的愿意帮他离开这件事是极其令他意外的,但那时的李闻虞没有心力去深究,一刻都不敢停留地离开了A市。 而时过境迁,他却又退回到了当初那个狼狈的地步。 李闻虞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嘲一笑,再抬脸看向应惟时目光认真:“应惟,你能再帮我一次吗,我想走。” 应惟静默地看了他两秒,笑了一下说:“裴新不是以前的裴新,你现在就算改名换姓,甚至改头换面,也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离开。” 李闻虞眼皮轻颤,喉咙一哽:“我……” 应惟低头看了眼时间,挑了下眉:“说好请你吃饭,到饭点了,走吧。” 他率先站了起来,李闻虞恍惚着跟上,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地消化着应惟的话。 阳光正盛,李闻虞拉开门,身前立刻投下一道修长身影,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他抬头,看见裴新正站在门口,淡淡敛着眼,锋利目光如有实质一般扫过李闻虞和应惟中间,最后死死钉在李闻虞脸上:“李闻虞,这几年你一直跟他在一起是吗?” 李闻虞看见他并没有多意外,皱着眉,唇线平直下来,没有说话。 应惟扫了眼裴新身上有些发皱的衣服和铁青的脸色,慢悠悠啧了声:“裴新,好长时间不见,怎么一开口说话就跟捉奸在床似的语气。” 裴新原本还算冷静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怒不可遏拽着应惟的衣领推进去:“是你带他来这的是吗?五年前是你送他走的是不是!” 应惟没有反抗,被他推着后退几步才站定,但仍直视着裴新的脸,语气轻飘飘:“是我,不过我没想到裴少真的这么看重这个人,居然找了这么多年。” 裴新抓着他衣领的手上青筋暴起,咬着牙一拳头挥到他脸上:“你他妈跟你爸抢人还不够,抢到我头上了是吗!” 应惟被打得偏了头,抬手摸了把嘴角的伤口,嗤笑一声讥讽道:“抢到你头上?你问问李闻虞,他承认自己是你的人吗?” 裴新扭头,看见李闻虞的脸颊苍白,两只眼睛黑洞洞的,亮得好像凿穿的冰泉,有些怔愣地望着应惟。 他眸中立刻染上森冷气息,他无法忍受李闻虞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干脆一把揪过李闻虞的胳膊把人拖进卫生间,砰地甩上了门。 裴新把他按在洗手台上,脸色阴冷得骇人,凑近的浓黑瞳仁饱含怒意,简直像要把李闻虞生吞活剥:“回答我,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李闻虞用手推他,两只手腕被裴新宽大手掌一掌捏住,铁灌铜浇,挣也挣不开:“我跟谁在一起凭什么要告诉你?你给我滚出去!” 裴新的脸因为受伤失血而苍白到病态,更显凶戾,他抬手掐住李闻虞的脖颈,一字一句:“我会杀了他。” 李闻虞毫无惧色,反而抓住裴新的手用力,仿佛要借他的手掐死自己,冷笑一声:“来,你先杀了我,我们一起死。” 裴新的眼睛被怒火烧得赤红,手上力道开始发紧,恨不得咬碎一口牙:“你要跟他一起死?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他连他爸睡过的人都要,你喜欢他?” 李闻虞渐渐感到窒息,抓着裴新的手指慢慢嵌进去,在裴新手臂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又抬脚胡乱去踹他:“什么人都比你好!裴新,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比你好!” 裴新看着他,唇一张一合的,艳得骇人,眼刀是一柄磨尖的利刃,往裴新心口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疼得他微微弯了腰。 他缓缓松开手,脸却仍旧凑得很近,几乎与李闻虞鼻尖相对,好似浑不在意地点点头,眼眶却红:“你把我丢在医院,迫不及待回来跟他见面为了什么?上床?还是再从我身边逃跑一次?” 李闻虞偏开如同冰山一般的脸,仿佛不屑与他对视:“我是要走,但不关应惟的事,只因为我讨厌你恨你。” “走?”裴新把他的脸掰过来,力道不重,极昳丽英俊的面孔微微扭曲,黑眼珠湿漉漉,可怜地红着眼睛看他,“走到哪里?你可以抛弃我,那奶奶呢,你也不管了是吗?” 李闻虞仰着脸,眼睛瞬间切割出冰雪翻涌的冷意:“你什么意思?” 裴新的手从他脸上垂下来,抚在刚才留在他脖颈的红痕上,目光仍未从他脸上移开,神色却变得格外温柔:“奶奶从你走的第二年就病了,这几年一直住在医院,你难道永远都不回去看她?她很想你。” 李闻虞在他的触碰中本能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面色恍惚却又急切地问:“奶奶得了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裴新扶住他的后颈,安抚似的开口:“还是心脏的问题,这段时间还算稳定,具体情况你需要问问医生。” 李闻虞喉咙干涩,细听能听出颤音:“奶奶,有提过我吗?” 他不告而别这么多年,奶奶还会想见他吗? 裴新在他发烫的皮肤上摩挲,语气近乎温柔地引诱:“当然,奶奶一直很想你,跟我回去见见她好吗?” 李闻虞却好似被这句话惊醒,忽然猛地挥开他的手,背过身去。 裴新站在他身后,在镜子里看见李闻虞垂着泛红的眼睛,眼泪摇摇欲坠的时候好像很茫然不知所措。 但李闻虞很快意识到即使背过身,裴新也仍旧能看见他的表情,欲盖弥彰地眨了眨眼,将泪光挤到了眼角,嗓音有些哑,但已经恢复冷静:“我会回A市,但不是跟你,你走吧。” 裴新得到他会回A市的答案,也并不想把人逼得太紧,满意地扯了下唇,“咔哒”一声开了门锁:“我等你,跟你一起回去。” 李闻虞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客厅里空空荡荡,应惟已经离开,但大门并没有合上。 裴新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对面的门口站着个年轻男人,正朝这边望过来,目光有些愣神,看见裴新之后也没有转开视线。 裴新转头看了眼仍呆呆站在洗手台前的李闻虞,得逞的愉悦藏在故作亲昵的语气里:“我先走了,下次再过来。”
第六十五章 李闻虞递了辞职信,原本最少是要等一个月的,但他解释了家人生病的原因之后流程走得很快,快到都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得到确切的离职时间后,他想到刚到这里工作时何简对他很照顾,于是考虑着想要请何简吃一顿饭。 位置订在商场的一家餐厅里,是何简挑的,他吃完饭刚好能顺路去接他女儿下钢琴课。 何简是个话唠,平时在办公室里就喜欢跟李闻虞念念叨叨,坐在餐厅里等菜的间隙自然就更不可能停下了。他瞄了眼邻桌的年轻父母兵荒马乱地喂着小孩儿吃饭,一边倒水一边摇头叹气:“小虞我跟你说,你平时对小孩儿有耐心,完全是因为你没有孩子,不知道这个养孩子有多费劲。平时伺候穿衣吃饭辅导功课每一件都马虎不了。现在还有各种钢琴舞蹈才艺课,一节课就贵得我牙疼,不学就是输在起跑线上!” 李闻虞坐在对面弯弯唇角:“小朋友愿意学就好,就怕花了钱还给小朋友买了不开心。” “那倒是,”何简深以为然地点头,“不过我们家小微还挺爱上钢琴课的,每次从老师那儿下课都兴高采烈的。” 他随手打开手机屏保给李闻虞看,上面正是她女儿弹钢琴的照片,小女孩白白嫩嫩,坐在琴凳上笑容灿烂。 李闻虞看了一眼,也觉得可爱。 何简看李闻虞笑得开心,话锋一转:“你小子这么喜欢小孩儿,怎么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女朋友?”他装模作样地上下扫了李闻虞一眼,啧了声,“这长得也还过得去啊。” 李闻虞喝口茶,抿唇笑了一下:“我不着急,也没打算生孩子。” “丁克啊?”何简有些吃惊,“我看你平时挺喜欢小孩儿的,怎么想着丁克?” 身后有服务员来上菜,李闻虞偏身让了一下:“只是没有这个打算,也不是肯定不生吧。” 何简哦了一声,又慢悠悠笑:“你这都还没找到女朋友,当然不可能有这个打算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嫂子她们单位可多女同事,长得很漂亮的。” 李闻虞垂着眼睛,淡淡地笑:“我不急,看缘分就好。” 何简思索了下,嗯了一声:“你也确实年轻,用不着着急。” 一顿饭吃得很快,何简话唠属性发挥得很充分,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几乎把自己从大学毕业到找工作结婚生孩子的事儿都倒了出来。李闻虞默默听着,偶尔顺着搭几句话,话题也就没再落到他身上,笑脸倒是没少过,算得上很捧场。 钢琴教室就在商场楼下,吃完饭李闻虞也跟何简一起下楼过去看看小朋友上课课。 两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了琴声,小微今年七岁,穿着蓬蓬裙被妈妈打扮得很漂亮,正是对什么都很好奇觉得新鲜的年纪,坐在旁边听老师弹琴也笑得很开心。 李闻虞和何简也坐着等。 钢琴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弹琴时坐得笔直,神情很认真。手底流泻的琴声和缓沉静,偶尔轻快,李闻虞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很耳熟。他低着头摸摸小微的头发,微微笑着问:“小微知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小微仰着稚嫩的小圆脸朝他嘻嘻笑:“不知道,我要问问清清老师!” 一首曲子并不长,弹完之后小微立刻兴高采烈地蹦下座椅跑到老师旁边:“清清老师,你刚才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呀?” 老师笑着捏捏小微的脸,似乎刚才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知道小微是替李闻虞问的,微微红着脸看向李闻虞,好像有些羞涩:“这首曲子是电影《海上钢琴师》的一首插曲,名字叫《playing love》,是,是电影的男主人公对心爱的女孩一见钟情时弹奏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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