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虞喉咙一紧,但仍平静地解释道:“没事奶奶,昨天游戏厅里有几个人发生了点冲突,我拦着的时候摔了一下。你不用过来了,我身上湿了,先去洗个澡。” 李藤注意力已经被电视机吸引,没再说话。奶奶的动作一顿,然后又慢吞吞坐了下去:“那你下次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奶奶。” 李闻虞说完一刻也不敢停,快步走进了房间。 他闭着眼背靠门板,居然有些庆幸家人对他并不算太过关心,否则身上的伤口根本无处掩藏,这些耻辱的痕迹他宁愿死也不想被人发现。 - 冬雨连绵,雨雪交融在一起,行人走过留下满地泥泞。 李闻虞在教室里醒来时还剩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天色灰蒙,那常青棵树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雪水,他眨了眨乏力的眼睛,一回头就看见杨城盯着他看。 他只眯了十几分钟,睡觉时连口罩和围巾都没取下来,声音有些闷:“怎么了?” 杨城吊儿郎当地转着手里的笔,笑眯眯地看他:“没事,第一次看你在教室里睡觉,挺稀奇的。” 李闻虞不太想说话,点头嗯了一声,神思就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这一整天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浑浑噩噩,有时好像在听课,有时又好像闭着眼睛在睡觉。口袋里的手机一眼都不敢看,似乎生怕会收到什么信息。 “你是不是不舒服?”杨城又看了他一眼,迟疑道,“要不去医院看看?” 李闻虞揉了下酸涩的眼睛,摇头说:“不用,我去趟卫生间。” 他站起身往外走,走廊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冷风里行色匆匆。拢了拢衣领和口罩,李闻虞走得慢得很,经过某间教室时,窗边的同学正好在开窗通风,有些刺耳的推拉声让李闻虞下意识瞥了眼。 一群男生围在一起聊天,似乎是谈及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声格外大。有什么身材好性格野蛮之类露骨的词传出来,李闻虞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紧接着余光就扫到了话题的主角。 裴新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他身形修长,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周身蓄满了嚣张和冷意。侧身懒懒散散接过旁边人递给他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着在低头的瞬间消失在校服的衣领里。 当裴新的眼神穿过人群对上他的视线时,李闻虞恍惚得险些一脚踩空,本能和恐惧和某些荒诞的场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死死抠挖着手心,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场景里来,疾步朝卫生间走去。 他在洗手池前摘下口罩,捧着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苍白中夹杂着红痕的脸,心里的无力与恶心始终挥之不去。 李闻虞在上课铃响起前回到了教室,时间越临近放学他就越不安,杨城拿了他的卷子在抄题,周围的人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有他盯着墙上的始终茫然不知所措。 滴滴答答的钟声与雨声交融,下课铃响起时,李闻虞突然打了个颤,像是被吓了一跳。杨城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到底怎么了你今天?” 李闻虞摇头,站起身时椅子在地上擦出一声刺耳的响:“没事,我先回家了。” 他自顾自地往外走,杨城抽出抄题的试卷正准备还给他,却看见人已经走远了。 “诶?”杨城又默默把手里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的试卷收起来,嘟囔了句,“奇怪。”
第七章 将栖 李闻虞站在教学楼下还没来得及撑开伞,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 周围熙熙攘攘,有人循着声音匆匆扫了他一眼,就撑着伞跟同伴一起走进了绵密的细雨里。 李闻虞面色发白地抽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提醒后毫不犹豫地挂断,之后撑开伞离开。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依然遮不住手机里不依不饶的响铃声,李闻虞没再拿出手机,直接伸手从口袋里掐断。 面前的水洼被踩地水花四溅,黑黄的泥点落在面前黑色的裤腿上格外显眼,李闻虞缓缓抬头,从伞下看到了裴新半张线条精致的脸。 他的眼神沉沉地坠下来。 “跑什么?”裴新的伞抬高了些,面无表情地往前逼近,“昨天答应什么忘了?” 李闻虞扫了眼周围的人,细白的手指攥紧了伞柄,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红。这里人实在太多了,稍微有一点动静就可能会被人围观。 “没有。”李闻虞冷静地看着他,“但我今天要去游戏厅打工。” 裴新对他的后半句充耳不闻,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威胁的意味:“没有忘就上车。” 校门口淅淅沥沥的雨幕里停着辆黑色锃亮的轿车,从半开的后窗里隐约能看见司机的身形。 李闻虞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又松,听着身后人群的喧闹,终于咬了咬牙,赴死一般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裴新从另一头上了车,司机也没多说话,默默发动车子。 “就这么怕被人发现?”裴新人稍稍往前倾着,手肘搁在膝上,脸上笑吟吟。 李闻虞僵硬地贴着车门,在狭窄的空间里尽量远离裴新,闻言身体一僵,抬头了看后视镜里专心开车的司机,随后干脆转过头闭口不言。 裴新低笑了一声,抬手抓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腕。 这点触碰好比被蛇咬了一口,李闻虞猛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要往后退,后脑勺就磕上了车门。 下一秒,他整个后腰被人搂进怀里。 李闻虞茫然而惊慌地看向前座,这点不大不小的声响在雨里不算清晰,司机也始终没有回头。 他使劲挣了下,得到的回应却是腰间的桎梏越来越紧。 裴新感受到怀中人挣扎的动静慢慢变弱,垂眸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李闻虞饱含屈辱和愤然的眼睛。 雨越来越大,暴雨中,轿车疾驰而去,路边积水掀起浪。 李闻虞在封闭的车厢里一刻也不想多待,车刚停在小区楼下就立刻逃一般下了车。 裴新慢条斯理地从另一边走过来,拉着他往楼栋里走。李闻虞停在原地没动,看着轿车走远,才沉着脸看向裴新:“我说我今天要去游戏厅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 裴新朝他勾唇一笑:“公告栏和学校官网,你选一个。” 李闻虞抿唇不说话了。 裴新满意地弯腰拽着他的手往里走:“昨天不都答应好了,装什么呢。” 电梯被按下楼层,李闻虞被扼住手腕,每上一层楼,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又是昨天那扇门前,裴新先一步走了进去,李闻虞却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止步不前,裴新没什么耐性,二话不说把他扯了进来,“砰”一声摔上门。 李闻虞的肩膀撞上墙壁,吃痛地闷哼一声:“你干什......” ……
第八章 迟迟 李闻虞从卫生间出来,他身上青紫的痕迹还没消退,又重新覆盖上几枚牙印,几乎没什么好肉了。 裴新穿戴整齐,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捡起衣服往身上套,那件白色衬衫的下摆已经被撕裂,布条脱离衣摆垂下来,被他穿上后露出后腰一块白皙中带着红痕的皮肉。 裴新就盯着那截腰看,很细,窄且薄,泛着一点类似于瓷白质地的光,任谁来看,也不得不说是一段很旖旎的腰。 直到那片肌肤快要被校服彻底掩盖,他才扫了李闻虞一眼,神色淡淡:“房间衣柜里有衣服,你衬衫破了。” 李闻虞置若罔闻,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高处,把脖颈也遮得严严实实。他走路姿势不太自然,但背脊仍挺得很直,一直到玄关处没有任何停顿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 裴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听着,之后又听见他一瘸一拐离去的脚步声。半晌,喉咙里发出几声细碎的笑。 雨已经停了,街道上车水马龙,风雪仍旧无处不在,连头顶交错纵横的电线都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粒子,冷风像是从五脏六腑里过去的,寒寒凉凉,脸上冰冰的一片。 李闻虞瑟缩了下身子,周围人裹着厚衣服来来往往,没有任何停留。他没有立刻回家,因为实在不想在短时间内将刚刚那个荒诞的世界立刻和家里联系起来。游戏厅的假还有一天,他也不需要去打工,于是进了一家便利店避寒。 里面暖气很足,玻璃窗上蒙了一层雾气,灰蒙之中虚人眼目。 便利店里只有一个中年营业员,大概跟李闻虞的班主任差不多年龄,穿着身蓝白条纹的围裙,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朴实和善的笑意弯腰将热牛奶递给李闻虞:“小心,有点烫。”然后继续把身后的货架整理得井井有条。 白炽灯很晃眼,但明亮。明亮的地方总使人安心。 李闻虞坐在窗边喝了一口热牛奶,身上的寒意和疼痛似乎都被抚慰了一些,然而一双眼睛还是被热气熏得眨眼,眼尾一抹带着水色的红摇摇欲坠。他揉了揉酸涩的鼻子,苦中作乐地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留下一行字。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写完他觉得有些好笑,又伸手全部拂去。街道上的霓虹灯透过那点擦净的空白落进来,同时响起一阵短促而又刺耳的鸣笛。 暖空气流动,那点空白的痕迹很快融化成水珠流下然后消失。李闻虞将牛奶盒扔进垃圾桶,走出便利店,也消失在夜幕中。冷风肆虐,残留背后的凛然。 - 上课铃响,学校保洁在打扫道路。花坛里有顽强的月季,还在开,顶着一头白雪,底下是艳红,看起来有种诡谲的薄命感。 任课老师沈极在台上讲着课,不知道谁剥了橘子,教室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果肉香气。裴新靠窗坐在座位上,一条长腿搭在另一膝头,似乎刚刚睡了一觉,脸上带着点倦意。 教室里打游戏的打游戏,睡觉的睡觉,支愣起来的脑袋屈指可数,沈极讲得口干舌燥,正是不耐烦的时候,干脆将讲台上的范文甩给课代表:“把这个发下去,你们自己看看吧。” 课代表在睡梦中被委以重任,揉着脑袋抬起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他半眯着朦胧睡眼,一边绕着课桌跟同学聊天一边敷衍地分发着范文,偶尔有几张被风吹着落在地上,也没什么人在意。教室里仍充斥着不大不小的嬉笑和吵嚷。 不过路过裴新旁边时,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薄薄的纸张放稳在课桌上。 门外有个中年男人叩了两声门,杂乱无章的教室里各忙各的,只有讲台上沈极一个人抬头去看:“诶张老师,你怎么来了?” 张老师说话时嘴里哈着白气,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借你的教材书用一下。”说着他扫了一圈教室,露出个很熟稔的笑:“这是发试卷呢?” “不是,”沈极翻了本教材走过去递给他,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给他们看看范文,你们班那‘小李白’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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