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房间里的烟雾全部散尽,他才重新坐回木椅前,翘起二郎腿,对着面前的时添徐徐出声:“以前的事情……该从哪里讲起好呢?” “我想想——” 放下水杯,时添神情肃然地问:“他为什么会成为污点证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昆汀将双腿慢悠悠地搭上床板,仰头闭上了眼睛:“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 “Milton的母亲Annie Ming,还有他的养父Duke Zhou,他俩都是高中就来美国读书的留学生。”昆汀说,“我们三个在上中学时就成为了死党,后来我报考了警官学校,他们俩一起去了哥伦比亚大学上学。” “Annie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一直都是Duke出来当挡箭牌,帮她挡住那帮不怀好意的坏家伙。一开始,我一直以为我们三个人的友情非常纯粹,但到后来才发现,Duke其实也对Annie有着那方面的心思。”说到这里,他低头笑了笑,“应该说,他深深地迷恋着她,却一直不敢有所表现。” “Duke和我这种混吃等死的人不同,他一直渴望能够挣大钱,出人头地,等事业有成之后再和Annie告白,把她给娶回去。正因为如此,他在哥大的四年特别努力用功读书,年年都是法律系的Top 1,毕业以后顺利进入了纽约一家知名律所,整个人也变得人模狗样,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时添微微敛神,听得专注:“……后来呢?” “……后来?” 昆汀一摊手,嘲讽般地淡哼出声,“呵,你有没有发现,平常那些以悲剧结尾的电影,一般情节进展到中间最顺利的时候,剧情就会突然急转直下,真他妈的sh*t。” “大学毕业之后, Annie在祁连电子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行政秘书工作,我们那时候都为她感到高兴,却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种破事。” “三十年前,在祁连电子的一场圣诞party上,她被刚和第二任妻子离婚的祁正盯上了。” 说到这里,昆汀的神色渐渐阴沉了几分,“祁正那时候是风头正盛的集团继承人,不知用了什么龌龊手段,把涉世未深的Annie骗得团团转。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就听说了Annie怀孕,从公司离职的消息。” “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是Milton,”他说,“在那之后不久,Annie就嫁进祁家,成为了祁正的第三任,也就是年纪最小的正妻。” “我和Duke后来才通过私下里的途径得知,祁正当初和Annie的结合,是这个狗玩意单方面强迫的。他强上了Annie,再以切断Annie父亲,也就是Milton外祖父在美国的生意往来为要挟,不让Annie将这件事情外传,被迫接受了他对她的所有安排。” “……” 听到“强上”两个字,时添顿时喉头微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周斯复的出生,并不是什么父母爱情的浪漫结晶,而是一名权势滔天的强|奸犯,对一个无辜花季少女犯下的恶行。 将他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昆汀接着说了下去:“Duke听说Annie结婚的消息后,借酒消愁郁郁寡欢了很久。也许是因为放不下,在慢慢振作起来后,他特地考取了美国执业企业律师的资格证,积累了几年经验后,加入了祁正的法务团队。” “也就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他才能在公开场合,光明正大的见到已经成为祁夫人的Annie,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难怪。” 时添垂下眼,不禁陷入了沉思,“我之前听祁为理说过,周律师是在周斯复出生那年才开始担任祁正的私人律师,又在周斯复八岁的时候转而担任祁连电子的公司律师。” “他这么做,难道都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 “你猜的没错,但真相可远远不止如此。”昆汀颔了颔首,微微挑眉,“你有想过,Duke为什么会在周斯复八岁那年突然改变策略,开始为整个集团效力吗?” “Annie当时虽然已经嫁为人妻,在祁家待了几年,但仍然是祁正最没背景的正妻。祁正的前几任夫人,母家个个都是纽约和华盛顿特区的名流政要。”他说,“当时,祁正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国会徐议员的女儿,发现祁正特别宠爱Annie,甚至动了将她的儿子推上集团继承人位置的心思,于是就开始在背地里搞动作,想让他们母子二人意外身亡。” “Milton八岁那年,祁正在庄园里举办了一场晚宴,Milton差点在庄园的小树林里被人杀死。不出意外,应该是徐议员那边动的手脚。”说完这句话,昆汀忍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我那时候恰好在Bronx分局工作,跟随警局的人一同抵达祁家,才第一次见到了小时候的Milton。” 在脑海里回想起了周斯复小时候的模样,他抬眼望向天花板,唇角带上了一抹戏谑的弧度:“那么小一点,却像只高傲的小孔雀,天生带着一股大少爷的富贵气,就连英国的王子都没他那么傲。” 时添难得的没吭声。 他和周斯复初遇的时候,这人就跟个街边小混混似的,活脱脱就是个刺儿头,这样看来,是后来被周律师给养歪了。 “我那时候只是个普通警员,没办法也没能力把整件事调查得水落石出,只能先将Milton带回局里,试图暂时保护他的安全。”昆汀意味深长道,“就和现在把你关在这里一样。”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Annie亲自来局里把Milton接了回去,却私下里找我问了Duke的住址。”说到这,昆汀停住话头,面上的神色渐渐变得黯淡下来,“我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 时添愣住:“她死了?” “嗯。”昆汀淡道,“在那之后不久,突然有一天,Annie半夜带着Milton敲响了Duke家的公寓门,说祁家还有人要对Milton下毒手,问Duke能不能收留他。” “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将Milton留下后,Annie为了不让追杀她的那帮人顺着她找到儿子的行踪,连夜就匆匆离开了。将小Milton藏好后,Duke连夜跑出去寻找Annie的行踪,最后找了一整夜,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影。” “第二天清晨,我们警局就接到通知出了警,有路人在哈德逊河一条干涸的河道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昆汀沉沉出声,“我当时也跟着去了现场,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具尸体就是Annie。” “我那时候打算佯装协助,上前调查一番Annie的死因,却被负责现场的警长拦了下来。”他面带冷意,“后来我才知道,警长不让我们上前进行接触的理由。” “Annie身上,带着她从祁正书房偷偷顺出来的,祁连电子近二十年来的巨额偷税漏税明细,金额庞大,令人发指。” 昆汀说。 没等时添继续发问,他便接着开了口:“找到了Annie的尸体,他们又沿着河道找了好几天,却没有找到Milton的行踪,最后便都按照死亡定案了。” 往下压了压唇角,他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嘲意:“当然了,找不到也无所谓,毕竟所有人都觉得,八岁的小孩懂个屁。” “过了几天,等Duke亲自找上我,想让我从中协助,我才明白,Annie为什么偏偏要在临死前,向托孤一样将Milton留给Duke。” “……为什么?” “因为Annie放在身上的那些资料,只是障眼法而已。就在收留Milton的第二天,八岁的小Milton交给了Duke一份文件,说是妈妈让他藏在鞋垫里的,要见到周叔叔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盯着时添的眼睛,昆汀一字一顿道:“他当年交给Duke的东西,是祁家操纵国会选举的铁证。” -- 再后来的事,不用昆汀再多说,时添用脑子一想,便已经能想出个大概。 在收留周斯复后,周律师为了确保安全,不敢将他就这么留在自己的身边,最终决定以父母双亡的孤儿身份,将他藏到了一个偏远地区的孤儿院里。 然而在那之后,周律师却继续选择留在祁家,为祁连电子卖命,背后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手中掌握着足以撼动整个祁连电子集团的证据,在接下来的五年间,他一直在以公司律师的身份,苦心积虑地搜寻祁家更多的丑闻和铁证,一心想为周斯复的母亲报仇。 在周斯复十三岁那年,周律师重新回到孤儿院,将周斯复认养为自己的儿子,带回母亲的家乡,在小城里偷偷地将周斯复抚养成人。 在他的印象里,周叔叔一直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邻居。他经常出差不在家,却对儿子异常严格,只要周斯复一惹事生非或者考试吊车尾,就会拿着扫帚追着周斯复满院子跑。 他从没想过,为了年少时的挚爱,这个男人可以隐忍半生,做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既然这样,当年周律师的死亡,是否也与手中所掌握的那份有关祁家操纵国会选举的证据有关? 那么,周律师的突然暴毙,难道就是周斯复当年选择远赴美国,不惜以与自己分手为代价的原因? 渐渐稳住心神,时添抬起头来,问面前的中年警官:“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周叔叔当年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昆汀默默瞥了他一眼,反问:“你知不知道,Milton今天为什么会被Bronx警局的那帮狗杂种带走?” 时添如实摇头:“……只听到一些流言,不太清楚。” 在周斯复被警方团团围住的时候,他立在台阶前,有听到一些宾客在下面议论纷纷。 有的人说是祁家内斗,有的人说是祁家这位小少爷惹上了经济官司,但却并没有听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只要弄清楚这个,你就会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污点证人了。” 昆汀说。 话题越聊越深,他的烟瘾忍不住又犯了,两只手不住地敲打着大腿,迫切地想要来上一口尼古丁。 看到昆汀停住话头,盯着放在窗台上的雪茄,止不住地砸吧了两下嘴,时添顿时有些无奈:“……你抽吧。” 得到时添的允许,昆汀满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新的烟,叼在嘴里点燃,脸上露出一副沉浸不已的表情。 将大半张脸掩在升腾的雾气里,他仰起头来,朝半空中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因为在临死前,Duke留下了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证明Milton确实是当年杀害他的凶手。” “怎么…….这些东西你全都不知道?” 缓缓眯起眼,昆汀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人,“他在哈尔滨的时候没告诉你?”
第086章 086 昆汀的这个问题刚问出口, 时添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三个字的中文地名被眼前这个外国大叔字正腔圆地说出来,居然没带什么口音。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昆汀刚才说的是——哈尔滨? 看到时添微微皱起眉头, 怔怔地朝自己望了过来, 昆汀唇角的笑容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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