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栏杆前往下俯瞰,他看到一楼的大门被侍应生从两侧缓缓打开,门外走进来了几名衣冠楚楚的人影。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大堂内的所有宾客都放下酒杯,从座位前站了起来。 并肩走入门内的一共三人,恰巧不巧,其中有两人他都认识。 俊朗出挑的五官,风度翩翩的气质,略微有些相似的眉眼…… 三个人的胸口全都别着代表家族的银制胸针——三个倒三角拼接而成的祁连山脉图,来路一看便知。 这是祁正三位正妻生出来的孩子,祁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三位少爷。长子,也就是身为现任集团董事长的祁为琛、主要打理家族信托基金的二公子祁为理和一直流落在外,十年前才认祖归宗的小公子周斯复。 至于祁正唯一的掌上明珠祁尚惠,由于一年前祁正病倒后在争权大战中失利,再也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 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祁家现任的掌门人祁为琛,但随着周斯复的出现,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祁正幼子身上。 作为跨国车企达诺菲的最高管理者,周斯复在汽车工业领域的名声很响亮,但对于这些纽约当地的名流而言,他仍然算是一张生面孔。 原因无他,只因为周斯复很少在家族的公开场合露面,也从没有当众承认过自己是祁家的一员。在这样的家族晚宴中以祁家直系少爷的身份出席,应该还算是头一回。 被大厅内各种窥伺觊觎的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周斯复依旧神色自若,双手插着兜,跟在祁为琛的身后,正侧头和身旁的祁为理低声交谈。 几日不见,时添发现姓周的一改重逢那天在街头不修边幅的打扮,身上藏蓝色天鹅绒西装穿得规矩挺拔,看起来既低调又体面,显然并不打算夺走宴会主人的风头。 即便他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副顶好的样貌仍然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出众。 为了不让楼下那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时添默默换了个二层最偏僻的位置,将身形隐在了吊灯光线的阴影处。 环视了一圈大厅,他渐渐留意到,祁为琛的伴侣,也就是宴会的另一位主人公白然,似乎并没有陪同自己的丈夫一同入场。 随着交响乐在整个宴会厅内奏响,晚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楼大堂,祁为琛和几名国会议员坐在一起,正在卡座前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至于“加州第一花花公子”祁为理,则很快盯上了一名独自前来参加宴会的知名电影演员,端着香槟杯便上前开撩,没过多久便和陌生帅哥开启了耳鬓厮磨的暧昧模式。 唯独只有周斯复,一直站在甜品台前,和一名主动过来沟通的女士聊天。女士背着一款有市无价的爱马仕铂金包,留着一头大波浪卷发,背影令人感到有些莫名的熟悉。 在二层的角落里坐了一会,时添开始无聊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着周斯复在楼下和异性有说有笑。 ……不是,姓周的怎么那么能聊啊? 一男一女站在一起,桌上的餐前酒一杯杯下肚,又接着让服务员续上,就像有说不完的话。 聊到一半,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周斯复看。两个人开始低头一张张翻阅手机里的照片,肩擦着肩越靠越近。 盯着一楼大堂里的两道背影,时添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渐渐眯起了眼睛。 看个手机里的东西而已,有必要凑那么近?? 他在心里无趣地想着,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吃醋。 他一直在等待着周斯复口中所提及的“变故”,但晚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现场的氛围仍旧其乐融融,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直到晚宴进入第三个小时,看到周斯复和那个女人一同起身离开座位,绅士地替女人拎起拖地的裙摆,时添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随便公孔雀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屏,他才不在乎! 他要赶紧趁这人不在大堂的时候,下楼去甜品区吃点东西,再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在脑海里过几遍明天路演的演讲稿。 避开聚集的人群,沿着扶梯往楼下走,时添刚在楼梯口拐了个弯,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大叔。 大叔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灰白相间的头发被发胶固定地一丝不苟,身上的气质令人感到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如果硬要找合适的词来形容,就是既慵懒又威严。 和时添迎面撞上的那一刹那,大叔往后敏捷地退了半步,下意识地用手做了一个格挡的姿势。 匆匆侧身避开来人,时添连忙开口:“抱歉。” 他猜测这人应该是军人出身,所以身体才会在遇到危险时条件反射般地做出类似的防御姿势。 大叔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和他微微颔了颔首,便接着继续往楼上走。 往上走了一个台阶,在看清楚时添侧脸的那一瞬间,大叔骤然绷紧脊背,在原地顿住了脚步。 发现这名帅气的外国大叔停在原地,正用一种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时添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僵僵地站在楼梯口,和面前的中年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他忍不住轻咳出声,硬着头皮问:“Hi……我,我们认识?” 视线从时添的脸上缓缓移开,中年人蹙起眉头,嘴里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倏地原地掉头,沿来时的方向大步奔下了楼。 时添:“……” 这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更像是见到了什么棘手的玩意。 注视着中年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时添眨了眨眼,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立刻撒开步子追了上去:“那个,请问——” 等等,这个人他确实认识,也见过面! 这人就是前几天在自己路演活动现场提问的那个中年人,只是因为刻意打扮过,全身上下改头换面了一番,没有当天那么邋遢了,所以他才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或许追上这个人,他就能从这人嘴里套出周斯复今天晚上的计划。 正当时添跟着冲下楼梯,准备在人群中寻找大叔的身影时,他突然听到大厅敞开的窗户外隐约传来了一片熟悉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愈发清晰。 ——是警笛声。 -- 在大花园的石雕喷泉前停下脚步,周斯复弯下腰,替女人拉开了等候在院子外的轿车车门。 “Chan博士,慢走。”他抬起眼帘,礼貌出声,“之后如果有其他问题,我再让手下来问您。” 被称作博士的女人并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回过头,望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周先生,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我的意思,是让你三思而后行,不要孤注一掷。” 在心里想了想措辞,Chan博士还是再次出声劝解,“当年在纽约,除了我的介入治疗,时先生自己本身也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与耐性,才慢慢从绑架案的深度创伤中走出来。但人的心理创伤修复指数是有极限阀值的,如果你这次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我不能保证能再次带他走出来。” 顿了顿,她接着补充道:“他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一旦传来关于你的噩耗,他的心理防御机制有极大几率会完全崩溃,重新回到当年那种重度抑郁的状态。” 听到她的话,周斯复的唇角仍然带着一丝浅笑,眼中的温度却降了几分:“博士,这也是我专门找您前来,给您支付那么多酬金的原因。” “您是普林斯顿心理研究所的王牌,全美找不出比您更优秀的疗愈师了。”他说,“六年前,你可以顺利让他恢复正常,我相信这一次您也可以做到。”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 夏夜的微风拂面而过,周斯复淡淡道,“假如我真的没能回来,请您严格按照我要求您的对他进行心理介入,直到他恢复如初,或者——” “或者像当年一样,直到有一个新的人出现,弥补我缺席的时光。” “……我尽力。” 从胸腔里缓缓吐出一口气,Chan博士干脆直接喊出周斯复的小名,“Milton,就是今晚?” “嗯,时间快到了。” 低头看了眼袖口的腕表,周斯复和坐进车厢里的女人摆了摆手,“陈姨,谢谢你每年忌日都去看望我的母亲。” “Wish me luck(祝我好运吧).” 目送着轿车渐渐消失在夜幕深处,周斯复理了理领口,正打算在喷泉前的长椅上坐下来,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宴会厅的大门内步履匆忙地走了出来。 昆汀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像这样脸上明摆着写满了“焦急”的情况极其罕见。 气喘吁吁地大步来到他的面前,还没等他发话,昆汀便用手指着对面的宴会大厅,压低嗓音急促道:“Milton,我在宴会上见到那个人了——” 周斯复微微蹙眉:“谁?” “就是,你的那个——” 仓促地咽了下口水,昆汀喘着粗气开口,“你最在乎的那个小家伙,叫做时什么的——” 昆汀的话音刚落下,周斯复已经倏然间变了脸色。 眼神迅速冷了下去,仅仅在原地僵了一秒,他便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 快速地拨出一个手机号,周斯复对着喷泉侧转过身,低沉开口:“立刻查一下,Lin Zhi在不在今晚受邀的宾客名单里。”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听到手机里传出的冰冷机器女声,昆汀忍不住破口大骂:“F**K,不行,那帮狗娘养的已经开始屏蔽附近的信号了!” 就在周斯复挂断电话后不久,庄园的绿荫道尽头出现了一片红蓝交织的闪烁车灯,一排黑色车队正无声地向前推进。 浓浓夜色中,几架警用直升机破开浓稠夜幕,朝着庄园的正中央缓缓逼近,机翼带出的旋风将周斯复和昆汀的西服衣摆刮得哗哗作响。 周斯复的瞳孔骤然一缩。 ——已经来不及了。 很快,整个庄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眼看一排排警车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驶入庄园,将所有出口堵得水泄不通,周斯复把手机抛进背后的喷泉池,对着身后的昆汀匆匆发了话:“计划有变,先不用管我,把他带去安全的地方。” “可Milton,你——” 周斯复厉声道:“现在,立刻!” 听到周斯复的沙哑语调,昆汀立刻便应了过来。高高竖起西装领口挡住自己的脸,他当即往后猛退半步,接着敏捷地侧身翻过灌木栏,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134 首页 上一页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