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慎言拧着眉,往后靠着椅背,直勾勾地看程殊,等他自己说不下去之后,才开口,“有没有跟你说过,不管什么事,尤其是我俩的事,想好了再说。” 他这个人,一直都是冷的,有距离感的。 从小就这样,跟谁都一个样。哪怕熟了,也不是那种跟你勾肩搭背的人。跟关一河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熟,是慢慢处久了才允许他们跨入自己的圈子。 对什么人什么样,心里有一条界限,分得很清楚。 这会儿他语气和表情一块冷下来,就显得很凶。 他俩相处了这么久,生不生气,一下看出来。 程殊有点无措,话是他问的,梁慎言生气也是能理解的,滑动椅子到他旁边,喊了声,“言哥。” 梁慎言伸腿抵着椅子腿,不让他凑过来。 每回这样喊,那就是在撒娇,知道他会心软,然后能糊弄过去,抱着胳膊板起脸,“好好说话。” 程殊撇嘴,心里也委屈。 刚才还勾着椅子腿不让他走,亲来亲去,这会儿又不让人靠近了,“好好说的。” “想我走?”梁慎言很不高兴,情绪一点都没藏着,全在脸上。 程殊连忙摇头,“没有,不想。” 怎么会想他走,是怕他走。 梁慎言一直都挺惯着程殊的,除了上回他俩在一起前那事,晾了程殊几天,后来在一起了,再没真正的发过脾气。 现在气到了,觉得程殊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是要我回去过年?” 程殊是会哄人的,但这会儿被连着问两句,挨训一样,小声嘟囔,“那不是怕你家里想你回去吗?” “嘀咕什么,说。”梁慎言拧起眉头,“你想好了再说。我要走了,回来就指不定得等什么时候。” 他在这里,回不回、什么时候回是自己说了算。 等回去之后,隔了一千多公里,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那就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梁慎言一瞬不瞬地看他,“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会回去?” 他说完看程殊的表情,不用回答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你就一直这么想我的?觉得我留在这还是为了玩,时间到了想走就走,想抽身就抽身是吧。” 程殊怔住,坐那儿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他微微睁大了眼看梁慎言,伸出手想去拉他,却被梁慎言躲开了,手落了空。 手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 他想辩解、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心里一直藏着的事咕噜冒上来。梁慎言说的没错,他心里是一直都做好了梁慎言随时会走的准备。 “不是在玩,我没觉得你在玩。”程殊艰难地开口,想说明白一点,“我怎么会觉得你在玩,我有心,知道的。” “你有心?你有心就是一直在心里觉得哪天睡醒了,我买张机票拍拍屁股就走了,什么都不管了是吧。”梁慎言跟他说话很少这么凶,这会儿是真气到了。 程殊又伸手去拉他,这回梁慎言没躲开,让他拉着,“你别气,别跟我生气,我只是怕。” 是真有心,对他的好都记着的。 梁慎言只瞪他,没说话。 看他不说话,程殊心里更没底了,不知道能把梁慎言气成这样,“那我不是怕你为了我留在这,到时候阿姨他们不高兴。” 梁慎言继续瞪他,倒是开了口,“那你就赶我走?” 程殊摸摸他的手腕,摇摇头,“谁赶你走了,不走了不走了,你留在这里过年,过完年还陪我高考,等过完暑假跟我一块去学校报道,都跟你一起。” 哪里还敢说走不走的事,他和梁慎言是一样的,想一直在一起。 梁慎言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招人心疼。狠了心扒开他手,别开脸笑了声,不看他了走到床边。 掀开被子躺床上了,气得闭了眼,“说得好听。” 程殊愣愣地坐在那儿,一脸茫然无措。 他怎么说什么都不对,他到底想不想赶人,怎么看不出来呢。 正想过去哄人,再解释解释,就见梁慎言翻了个身,直接背对着他,不由心里委屈了。 刚站起来,房门被敲响了。 程殊看一眼梁慎言,叹了口气,走过去先开门。 门外林秋云端着一盘橘子,看到是他开门,脸上立即堆起了笑,“昨天买的砂糖橘,你们一边看书一边吃啊,别累着,过年了就该玩。” 程殊心里有事,还琢磨怎么哄人,哪里还顾得上别扭,伸手接过来,回头看一眼梁慎言,“知道的,谢谢。” 林秋云看他这样,有点担心又不敢多问,只是宽慰了一句,“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见程殊只穿了毛衣,催他进去,“那你进去吧,外面冷,别吹着了。” 程殊看她去了客厅,才端着盘子转身,反手关了门。 他俩很少吵架,别说吵架了,红脸的时候都很少。 像刚才那样,梁慎言直接站起来不理人的情况,那就更少了。 再会哄人,程殊也犯难了,被这么一打断,不知道从哪起头去继续聊刚才的事。 他也不敢聊了,这已经都够生气,再说错几句,那得不跟他一个房间了。 “言哥,吃橘子吗?”程殊挠了一下头,捏着一个橘子站床边问:“很甜的,吃一个?” 梁慎言差点气笑了,一下坐起来,靠在床头。 “憋了半天,就问我吃不吃橘子,你怎么不问我买几点的票了?还打算送我去机场是吧。” 程殊一哽,其实他还真有这个想法,送梁慎言去机场,然后再自己回来。 反正坐过一回车,他丢不了。 梁慎言一看他反应,立即知道被他说中了,敢情程殊自己都编排好了离别的大戏,他一个人在这里琢磨年要怎么过。 “哪怕是过年我留下来了,想好怎么带我玩,心里也还琢磨着哪天我走了的事,是不是?” 程殊站在床边,反复揉着那个橘子,一问一个不吭声。 怎么说嘛,全给猜中了。 “程殊,你可真行。” 梁慎言想起来往外走,都不知道能去哪,干脆又躺了回去,“自己琢磨,琢磨不明白就别跟我说话,想清楚我到底是哪样的人。” 程殊摸了摸鼻尖,看他又躺了回去,心里难过,又有点奇怪的畅快。 刚才还只知道傻傻地站着,等人躺下了,他又知道该怎么办了,靠过去蹲那儿,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 “别生气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想,不该给自己代入一个留守小狗的结局,你都说了要陪我一块高考,还给我辅导作业,又带我出门玩,对我这么好,我还想你要走的事,是我想岔了,自己想不明白。” 第一次谈恋爱,难免生疏犯错。 程殊觉得自己挺知错能改的,想岔了改正就好。 “你要不打我两下?你别自己生气了。”程殊软了语气,摇着他肩膀好声好气地哄着,“你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我没那么想你,我只是不太想你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你那一阵都忙成那样了,还惦记着我。” 梁慎言被他晃得气不起来了,但不代表不生气了,转过身来,握住程殊的手。 离得近,能闻到橘子的味道。 “我打你做什么。”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觉得我在这是耽误自己的事,所以觉得受不起了,还惦记着以后想还我,是不是?” 上回他俩在一起的事,他让程殊自己想,程殊想岔了好几条路,连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什么样都不清楚,就敢躺他床上。 那这回他就跟程殊掰扯明白,什么事都摊开了、敞开了说。 程殊语塞,眼神躲闪开,“我……” 梁慎言坐起来,伸手把程殊从地毯捞起来,让他坐床上,给他揉了揉膝盖,“我对你好,让你有这么大压力,所以跟我面前乖了,也不酷哥了,其实心里净在琢磨怎么对我好,还想跟我做,以后加倍还我。” 程殊垂着头,不说话了。 蹲着好半天,腿有点麻,这会儿被梁慎言一揉,酸酸痒痒的。 “别这么想。” 梁慎言语气比刚才温柔,跟平时差不太多,“我说过,我是你的话不一定能有你做得好,所以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好好想想我们俩是什么样的,这恋爱要怎么谈。” 他俩家里的差距太大了,之前程殊总不说,看着也不像是放心里。 但梁慎言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主动提起来,维持着平衡,保护着程殊的想法。 那次在外面吃饭,程殊抢着付了钱,还高兴地跟他说,那是他自己存的。 后来给程三顺买的那件外套,也是他俩一人一半付的钱。 事都是小事,不想也就过去了。 但过去了不代表不存在,存在就得解决。 程殊抬起头,抿着嘴角,那双第一眼就吸引了梁慎言的眼睛,这会儿眼角红的,就更招人了。 “那你别生气,我会想的。” 梁慎言“嗯”了声,让他睡里边去,自己下床关了灯。 回来躺好的时候,程殊就靠了过来,不像平时那样窝他怀里,只伸手揪着他睡衣。 梁慎言叹了一声,伸手把人抱到怀里,摸了摸他的背。 “瞎想什么,生气归生气,没不让你碰。” 程殊呼吸声一下大了,环住他的腰,头上纱布包着的伤口,有点隐隐作痛。 “那你也别气着自己。” 梁慎言低头,亲在他伤口旁边,“气呢,怎么不气。” 程殊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不气不气,我想得明白。” 梁慎言听了,眼神变得柔软,“睡吧。”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程殊醒来的时候,身边被窝里没人,他一个翻身坐起来,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他爸他妈看见他就穿了个睡衣跑出来,都没反应过来。 今天可是零度,这发的什么怔。 “大早上的穿这点,别给冻感冒了,还得花钱。”程三顺正在磨刀,这几天得给年三十备菜,用刀的地方多。 旁边林秋云擦擦手,斜一眼程三顺,看他东张西望的,“找东西啊?要什么我给你找。” 程殊站在那儿,左右都没看见梁慎言,心里慌了,“妈,梁慎言呢?他走了?” 林秋云被他一声“妈”叫懵了,愣住没反应。 看她没反应,程殊更心急了。 正要去外面找,忽然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醒了?去换衣服,去换药。” 这声音太熟悉了,每天晚上都在他耳边说话呢。 能根据语气想象出表情什么样。 程殊清醒了,抬头看过去,瞥见梁慎言眼里的笑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飞快溜回房间。 等他换好衣服再出来,梁慎言已经推着自行车在那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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