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七个月呢。”程殊挠挠头,才刚读两行,又一道雷打下来,天都亮了大半边,风声吹着树枝,鬼哭狼嚎的。 “算了,明天再写吧,今天已经超常完成了。” 他把笔往桌上一丢,抵在桌沿的腿放下来,在拖鞋上一踩,就爬到了床上。没等梁慎言反应,掀开被子,从床尾蛄蛹着钻到了床头,探出一个脑袋凑到梁慎言旁边。 梁慎言:“……” 手里的书是看不下去了,人在撒娇呢。 折了一个页脚,合上书放到床头,伸手去揉程殊的头发,梁慎言笑着捏他耳朵,“真变成小狗了。” 程殊在他手心蹭了蹭,“睡觉吧,困啦。” 下雨天不用来睡觉,就太浪费了。 梁慎言看看时间,十点半了都,是该睡觉了。 来了快三个月,别的方面他有没有习惯不清楚,但早起早睡的作息倒是习惯了。 “那睡吧。” 他说完程殊没懂,两只眼睛就看着他。 “想什么呢?”梁慎言笑着问他。 程殊抿抿唇,飞快凑过去在他嘴上啃了一下。 谈恋爱了,睡觉前是要接吻的。 梁慎言被他这种狗啃似的亲法撞得牙齿疼,再看他翻过去躺下时候的刘海,不禁失笑。 “不会亲,就要多学。” “你会你会,谁还能有你会啊。”程殊躺在被子里,盯着他,说的话都透着一股酸。 梁慎言扯了一下蚊帐外的那根线,房间的灯就关了。 “我也只跟你练。”梁慎言凑过去,含住他的下唇,牙尖轻轻咬了一下,然后没给程殊说话的机会,闯了进去。 托在他脸侧的手,不时蹭一下,像是安抚,又像是撩动。 离得太近,又太亲昵。 心跳声逐渐重合在一起,可是谁都没有舍得分开。从循序渐进地吮咬,再到没了章法的吻咬。 一下一下,从唇到舌,又到唇角,齿尖是牙膏的味道。 程殊身体是热的,心口也是热的。 被放开时,眼尾都是一片红,看上去更招人欺负了。手乖乖贴在梁慎言的心口,眨了眨眼看他。 “我们……” 他不用说完,也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变化。 贴着腿,是烫的。 梁慎言捂住他眼睛,侧了侧身,“别瞎撩。” 程殊被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下意识地眨眼,睫毛就扫过他的手心。 “没撩。” 梁慎言收回手,用被子盖住他,然后自己半边身体都躺在外面,“没撩都这样了,正儿八经撩得什么样?” “可知道怎么对付我了是吧。” 程殊抿着嘴笑,没否认。 他又不是小毛孩,哪能什么事都被梁慎言牵着鼻子走,总要扳回一两局的。 天冷呢,身体再燥热,这么晾一会儿也能好了。 过了小二十分钟,俩人又裹着被子搂在一块说小话。 程殊说了好些他跟程三顺的事,程三顺一直都不靠谱,可又没真的放弃他的死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些跟他一样大的,都没上高中,全去打工了。 那一阵十里八乡的村里墙上广告就是,读完初中再去打工,为了宣传义务教育。 也有小学都上不了的,天天跟着家里种地。 但程三顺人是真的浑,什么话都说,也不管你是谁,骂得能有多难听就多难听。 他俩经常吵架,反正也吵不散,吵完了还得在一个桌吃饭。 梁慎言跟程殊说他以前跟关一河、江昀、严颂三个去公园里玩,差点全掉水里翻船的事。 又说了他来这儿是真的散心,再不出来走走,他得变成个机器人才能扛住压力。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在轨道里进行,按照家里的规划走,看似什么都不缺,实际上都快比上高压锅。 还说了他哥,说到时候一起去见他,肯定会站在他们俩这边。 小话说了一茬又一茬,说不腻,也听不腻,说到最后都睡着了。 外边雷声雨声一点没停,南方四季常青的树,这会儿树叶被打得一地都是,又被雨水冲到低洼处,流到了沟渠里。 “嘭嘭嘭——!” 程殊家的院门是铁的,平时不怎么关,这两天也是怕冬天偷鸡摸狗的多了才关上。 拍门声大得盖过了哗啦啦的雨声,隔着房间门,听不太清楚。 家里三个人都睡得沉,一开始谁都没听到、 “三顺!三顺快开门,出事了!” 张建国穿了一件厚雨衣,还戴了帽子,拿着手电筒往房间窗户照,一边拍门一边喊,“快开门!醒醒别睡了!” 梁慎言是最先听到动静的,手电筒的光照来时,他差不多就醒了。 支起脖子眯眼往外看,手还护着被吵醒的程殊,不太清清醒地听了听,又听见两声才确定是真的有人在外面喊。 那声他听得出来,是张建国,之前吃酒的时候见过的。 “醒醒,好像是建国叔。”梁慎言拍了拍程殊的肩,“冒着雨来的,像是有事。” 程殊睡得正好,听到后还迷迷瞪瞪地蹭了蹭枕头,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猛地坐起来。 “怎么了?谁出事了?我爸?” 梁慎言看他被吓一跳,连忙拍拍他的背,“不是,叔在房间里睡着,出什么事。” 他往外又看了眼,给程殊拉好被子,侧过身把房间拉亮,拿了床头外套披上,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去看看。” 程殊猛地拉住他的胳膊,脸上都是惊恐,说不出的害怕。 下这么大的雨,天不亮就跑过来,肯定不是小事。 “别慌。”梁慎言摸了摸程殊的头发,“没事的,我在。” 程殊点头,抹了一把脸,看梁慎言走到门口,愣了愣也飞快披上外套走下床。 他爸睡得太也沉了,怎么这么大动静一点没听到。 他俩正打算开门答应呢,就听到程三顺吼了一嗓门。 “什么事啊?你这天不亮的不睡觉往我家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家出事了。”程三顺披着外套,外裤都没穿,开了房间灯,嚷嚷着走到堂屋,打开门,“出什么事了,这雨都还没停的。” 杨建国还在门外边,没嚷嚷,喊他赶紧开门。 程三顺刚要找伞去开门,就见梁慎言从房间出来,挽着裤腿、穿着拖鞋,撑了一把伞去开门。 再一看,程殊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大门是铁插销,下雨了不怎么吃力,梁慎言一只手折腾了会儿才打开,侧身让张建国进来。 “叔,去堂屋说。” 张建国“嗳”了一声,匆匆走到堂屋的屋檐下,没进去,站那儿拍了拍身上的水,“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三叔家。” 程三顺原本还打哈欠,听到这句,脸色一下变了,搓了搓胳膊,“根子出事了?” 他问得小声,走过来的程殊跟梁慎言刚好听到。 张建国抬头看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俩人,叹了口气,“死了。” 话都没落地,堂屋的灯滋啦一下,暗了又亮,照得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程冬他爸,大名叫程铁根。 比程三顺和张建国小一点,他们三是一块长大的,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后来疯了,儿子也傻乎乎的,程三顺嫌弃是嫌弃,倒也没真的跟其他人一样见着了都不管,偶尔还会接济一下,自家的土地他不种,就给了程冬爷爷奶奶种,多少能有点收入。张建国一家经常帮忙照看程冬,也帮衬了不少。 旁人再怎么帮衬,家里情况就那样,程冬爷奶还有一儿一女都在外面,饿不着他们老俩口,但也不怎么管,每年给几百块就行,老人生病也给治。不为别的,他们老两口要照顾一个疯子跟一个傻子,谁看了都觉得是拖累。 这些年一直疯疯傻傻的,夜里不回家常有的事。 只是这次没那么幸运,能让他安全地躲一晚上。上次跑出去被找回来,关家里没两天,又趁着老人不在家跑出去。 大雨下得突然,又是雷暴雨。程冬爷爷冒雨去找,打着手电找了大半夜,没找到就回去了。一夜没怎么睡,四点多天没亮,眼皮一直在跳,看雨小了一点,打雷闪电也停了,就又出去找。最后是在一条沟里找到人的,一米多高,人躺在里面,身上都冷了。 程三顺回过神,转身往屋里走,被小凳子绊了下差点摔倒,连忙扶住门,“等两分钟,我换个衣服就去。” “人,上来了吗?” 张建国摇了下头,“吓懵了,哪里抬得动,去我家找我,我一听赶紧过来找你。” “那等着,马上就好。”程三顺说完就进了房间。 程殊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是下雨还是别的原因,身上冷嗖嗖的,脚心都是凉的。 梁慎言悬着的那点猜测,落到了实处。看见程殊白了的脸色,悄悄捏捏他手心,在被发现前又松开。 程殊感觉到他的眼神,转头看他,一脸茫然。 “走吧,我也穿雨衣方便点。”程三顺很快出来,“要不要拿上手套?下雨滑得很。” “拿上吧。”张建国点头,“这雨下得太大了。” 程三顺没吭声,想点根烟,又想起这雨,把烟盒塞了回去,从堂屋柜子里翻出两双手套,“走吧。” 程殊看程三顺要走,下意识地抬脚跟上去。 “跟着去做什么,老实在家里给我待着!”程三顺回头凶了一声,“回屋去睡觉去,你一个小孩子,赶紧回房间待着。” 又看了一眼梁慎言,“你也是,都回去。” “爸。”程殊喊了一声,见他瞪自己,只好说:“那你跟建国叔小心点,路上别摔了。” 张建国拍拍程三顺肩膀,看向程殊跟梁慎言,“晓得的,回去待着去吧,还早呢。” 那边还等着他俩,耽误不得。 没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就走了。 这一来一去的,他们再回到房间,身上衣服都被雨水浸得润了。关上房门,一人找个地方坐着,都没了睡意。 梁慎言看程殊一眼,站起来去衣柜里拿了干的衣服,“先换上的,别感冒又加重了。” 程殊点点头,往外面看了眼,“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该停了吧,都下了一晚上了。 梁慎言动作一顿,走到程殊面前蹲下,把衣服放床边,握住他手,“你手好冰。” “太冷了。”程殊心像是空了一片,他眨了眨眼,说不上是不是难过,就有点不敢相信,一个好好的人,前一阵还在路上碰到,没多久就去世了。 垂眼时,瞥见梁慎言肩上那一片水迹,“你也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梁慎言没动,只是抬眼看他,“要抱吗?” 人是感情动物,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哪怕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听到死讯的那一刻,都会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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