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电影院吗?” 程殊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的,疑惑地看他,“没有吧,不过有那种放映厅,放光盘的。” “等你期末考完了,去县城里玩两天。”梁慎言说,“正好赶上寒假档的电影。” 程殊愣了愣,轻轻碰了下他小腿,“好啊。” 说的时候,嘴角都是扬着的。 梁慎言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没离开过,自然看到了程殊明显高兴了一些的样子。 水凉得很快,他俩没一会儿就擦干了躺床上去。 床是木匠打的那种老式床,有顶有柱子,床的四面都有挡板,防滚下床的,外侧矮一点。 今天床重新铺过,都是新被子新床单,他俩没拿程冬盖的那床被子,是另外拿的。 棉被厚实,盖在身上暖烘烘的,他俩挨在一起,胳膊和腿都贴着。 程殊窝在梁慎言胳膊里,手搭在他腰上,闭起了眼睛,特别心安。 说梁慎言没经历过,他其实也没经历过。 这两天下来人都是昏的,可他还得装作懂事的样子才行,不然程冬更没有人带着。 膝盖跪得疼了还好,坐一会儿就不疼了。 更难捱的是天气冷,得在灵堂里守着,一整天下来身上都是香烛跟纸钱烧过的味道。 熏得心里也不舒坦。 “膝盖难不难受?”梁慎言忽然伸手摸了一下他膝盖,“跪了一天,给你揉揉?” 他手心是暖的,捂在膝盖上很舒服。 程殊被碰到的时候,下意识地躲了下。 没被问的时候不觉得难受,现在被问了,就觉得哪都难受。 程殊发现自己变得有点娇气,心里也脆弱了,怎么谈个恋爱跟变了个人似的。 跟玻璃球一样,能把人家瓶子都打碎,可磕磕碰碰地也容易坏。 伸手去搂着梁慎言脖子,凑过去亲了亲他嘴角,然后埋脸在他颈侧,“那揉一下,有点疼。” 他突如其来地撒娇和卖乖,让梁慎言挑了一下眉,偏着头看他一眼,搂在他腰上的手,往下挪了几寸,拍了一下。 “撒娇呢。” “才没有。”程殊小声辩解了一句,“你揉不揉,不揉就算了,我睡了啊。” 还是要脸,平时就不是会撒娇的人,好不容易一次,还给人戳破了,脸上挂不住,手就要收回来。 梁慎言是逗他玩,本来就是担心他不舒服才问的,没等程殊从身上挪开,手已经贴着他膝盖打圈揉着。 程殊笑了一下,又把人搂住了,还亲了亲他脖子。 “这会儿舒服了。” “就闹吧你。”梁慎言力道刚好,不会太用力,没一会儿就给人揉得困了,眼睛都要睁不开。 程殊是真困了,毕竟这几天都睡不好。 快睡着的时候,挪了挪位置,额头抵在梁慎言肩上,摸索着去找他的手,找到了就握住。 “不用揉了,好了都。” 梁慎言回握住他的手,手指扣在一块,低头亲了下他眉心。 亲完捏捏他的手,把人在怀里搂结实了。 不大的床上,被子里暖烘烘的,喜欢的人在身边,手牵着,隔着一扇门,好似外面那些人情世故也一并隔开了。 半夜里程冬爷爷进来,瞧见他们睡得熟,放下心又关上门出去,回了堂屋。 白天院子里还能见到人,到了夜里,就剩下几个家里关系亲点的还在。 这会儿里外都安安静静的,冷清了。 程三顺跟张建国坐堂屋里,脚边放了烤火用的盆,里面是柴火灰。 这两天他们俩熬得不少,大大小小的事都他俩在忙,小到别人来送礼,大到丧葬用的东西,全都他俩一块定。 程冬爷爷老了,又亲眼见着儿子躺在水沟里,平时看着硬朗的人,一下就垮了,背都佝偻了很多。 “三顺,建国,你俩要不去旁边屋沙发躺会儿?”程冬爷爷走进堂屋,坐下后跟他俩说,“我守着就行。” 程三顺眯着眼,听到这话一下睁开,“也就守着几天了,三叔,你去睡吧,我跟建国在这就行。” 程冬爷爷摇头,往前望了一眼,“睡不着。” 年纪大了觉少,平时都睡不着更别说这时候,“躺着也是睁眼到天亮,不如在这再看看他。” 看一眼少一眼,等人入了土,这辈子就再见不到。 “铁根这事怪不了谁,你看开一点,就当他解脱了。”程三顺的嘴就不会安慰人,想到什么问:“冬冬他妈知道这事吗?” 程冬爷爷点头,想点烟,又忍了回去,两只手握着放膝盖上,“通知了,说是会赶回来。” 程三顺一听,点点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看眼旁边的张建国,把身上毯子捋了捋,缩缩脖子窝着不动了。 “住你家那孩子又过来了,说是不放心你们爷俩在这。刚我去看,他们三孩子凑一块睡着呢。”程冬爷爷抹了抹眼睛,“唉,都是好孩子。” 张建国这段时间才回来,不了解梁慎言的事,只是听家里老人说了些,好奇问程三顺,“那个小梁是哪里来的?我看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平时话不多,但还挺热心的。” 程三顺心大,每天一个屋檐下都发现不了什么,听了又开始吹牛,“那不是我们老程家祖坟显灵,送了个财神爷来吗?” “别的不说,人是真的大方,跟程殊关系也好,等以后他考上大学,得让人家坐主桌。” 张建国笑他,活了大半辈子,可算明白事了。转头一想,这也是好事,人品性不坏,住家里就住家里,又给房租又帮忙,多个人还热闹。 程冬爷爷跟他们俩说话,恍惚间,又想起了程铁根没疯之前,他们爷俩也有这么说话的时候。 他们这一辈人,父子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可心里都为对方想。 房间外,三个老辈子聊着天,时间就不难熬了。 房间里,程殊半梦半醒间,下意识伸手去找梁慎言,摸到了又往人怀里靠了靠,嘟囔一声,觉得哪哪都是暖和的。
第47章 早上五点多,天还蒙蒙亮。 程殊和梁慎言睡得正沉,床里侧的程冬也没醒,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所以外边有一点动静都很明显。 摩托车开了院子,熄了火过后,一个女人拎着两包东西下来。 进堂屋的时候,像是磕到了门槛,发出咚的一声。 梁慎言一向睡眠浅,有点小动静就醒了。 睁开眼给程殊拉了拉被子,又朝床角落蜷成一团的程冬看了眼,才扭头朝窗户看。 房间窗帘没拉拢,能看到一点外边走动的人。 院子里是来人了,有说话的声音。 就是不知道是来送东西的,还是来帮忙的。 这几天都院子里就没缺过人,梁慎言看了两眼就转回来。 他正打算再陪程殊眯会儿,刚侧过身,外边的说话声就朝他们房间门这边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给程殊拉高被子,挡住了被他枕在脑袋下的那只手。 梁慎言刚闭上眼睛,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一点多才睡,这会儿都还没醒呢。”程冬爷爷站在门边,抬手抹了一把脸,“三顺家的那两个孩子在,你先不进去了,让等他们再睡会儿。” “不进去,看一眼孩子我心里踏实点。”女人说话的声音是本地口音,有点哑,“那孩子长大了,养得白净,都是你们带得好。” 程冬爷爷搓了搓手,揣回口袋,“自己玩着玩着就长大了,他爸就这么长大的。” 提到程铁根,门口俩人都沉默了。 程冬还没长大,程铁根就先走了,多少是让人唏嘘的。 程冬妈妈脸色憔悴,她才从县城赶回来。 夫妻俩分开了好几年,但哪能真无动于衷,人死了,仿佛把以前的吵闹也一块带走了。回到家,给人上了一炷香,望着照片里的那张脸,人是恍惚的。 又看了一眼床里边的程冬,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外边冷,把门关了让他们睡吧。” 程冬爷爷答应了声,边往外走边说:“程殊那孩子是来帮忙的,铁根走得突然,你也赶不回来,冬冬不懂事,只能麻烦他领着。” “现在你回来了,既然离婚证还没扯,就还是两口子,再怎么忙也就忙最后几天,把程殊替下来,让人孩子该去学校去学校。等人埋了,你要去哪我跟你妈也不留你,冬冬还归我们养。” 程冬妈妈愣了一下,眼窝浅,眼泪掉下来,哽咽说:“爸,我不记恨你们,也不记恨铁根,这些事都是该我做的,我会做好,不让人笑话铁根。” 年轻时不懂事,结婚太早,性格不合又突然疯了一个,日子过不下去就走了。 家里老人不知道儿子怎么疯的,只觉得对不起儿媳妇,人走了,人前人后没说过一句不好,只想顾好这一疯一傻的父子俩。 “笑不笑话的,这些年了,他早不就不知道了。”程冬爷爷摆手,“你是个好孩子,往后记得有冬冬这个儿子就行,不时回来看看。” “等我们入土了,孩子要小你就照顾到他成年,要成年了也不用管他。” 杨秀娟眼泪止不住,心里酸得很。 后面俩人再说话,声音就远了,隔着门在房间里听不清楚。 梁慎言之前就听程殊提过这事,这会儿又听了一些,只觉得人这种动物,到底是复杂的。 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对错。 胳膊被压得麻了,他动了动,用另一只手去捏程殊耳朵,“醒了还装睡,还小啊。” 程殊睁开眼,圆溜溜的瞳仁盯着他,笑得一脸乖巧,“怎么知道我醒了?” 梁慎言抽出胳膊,拿起放一边的手机看时间,才五点半。 “平时睡着了打雷都不醒,刚才身上跟长了刺一样,能不知道?” 程殊撇撇嘴,伸长胳膊去抱他,他发现了,梁慎言不愧是经常跑步的人,身上有肌肉,抱着很舒服。 “其实他们快走了才醒的。” 梁慎言把手机放回去,活动了一下胳膊,摸摸他的脸颊,“回家接着睡?” 之前是程冬妈妈没回来,现在人回来了,程殊自然不用再守着。 但辈分上是亲的,要没事在这儿守着也行,让程冬妈妈腾出手去忙别的事。 只是程冬妈妈这一回来,过去的事又免不得会被提起。提起来的时候,难免又会拿程殊爸妈的事来一块说。 程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手肘杵着枕头,“怕我听到啊。” 梁慎言伸手捏了下他脸,“你不介意,我介意。” 他不喜欢别人议论程殊爸妈的事。一群活了几十岁的人,就算是无心、没恶意的,可翻来覆去的提,无意也成了有意的。 “那回吧。”程殊对上梁慎言认真的眼神,伸手去戳他锁骨,“回去又得洗个澡,身上都一股香烛味,快腌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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