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这会儿才看一眼班里,虽然不至于很夸张座位少一半,但也有六七个请假的。 “二庄跟老王脸色也好差。” 那俩坐教室另一边,离得远。 舒凡趴桌上,看他一眼,“别说了,我都要不行了。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事没有?前两年也是,每次这种流行感冒,你都不中招。” 程殊从包里摸出一会儿要讲的卷子,说:“体质好。” “小柳都中招了,不过症状比较轻,刚还能吃粉,加辣。”舒凡坐起来,“可烦了,吃药就想困,不吃难受。” “凡姐你别了,休息休息吧。”程殊服了,生病还嫌吃药耽误学习。 高三的早自习一般都是各科拿来背书的时间,今天原本轮到英语,可龙芸芸不在,进来的是他们班主任。 刘班一进教室,大家就哼唧起来,她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别哼唧了,也就这两学期,以后可没有谁盯着你学,全靠自觉了,把昨天群里布置的题翻出来吧,我直接讲。” 练习册有参考答案,但各科老师自己出的题目,都是改过题干的,顶多能参考思路,有的连解题思路都不一样,错得是各有各的离谱。 程殊经过一段时间学霸的熏陶,知道自己做得是对的,无意识地走起神来。 这一走神,就走了快一天。 哪节课都上得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 老师大多也有点不舒服,提着神讲课,课堂纪律维护不过来,象征性地说了两句。 比起其他人说话、睡觉、悄悄玩手机的,他走走神算小事,一点不起眼。 等放学了,补课间隙时,边上舒凡忍不住给了他一包感冒冲剂,“你也喝点,感觉你这是有征兆了。” 程殊正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写,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拿着杯子去前面接开水。 昨天才换的水,今天都快见底。 学校给高三一周安排得有一天补课,就是多上一节课,根据老师那边的时间来安排,不固定哪一科。 这学期都上了好几节,基本都是数学跟物化生。今天是物理,程殊基础最差的一门,属于初中基础没打好,现在跟得很吃力。 更别说难度差太多,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接了开水回到位置上,物理老师卡着六点进来,拿着共振摆球,大家一看就知道这节课难上了。 “还有人要走吗?没有的话,那就开始了。”物理老师是签了定向分到这里的,教了四年,早没了一开始要把每个学生都教好的热情,改成给想学的学生讲好课。 有胆子大,跟老师关系好的人,笑着说:“人家下午就走了,待不到这时候。” 物理老师摇摇头,翻开书,“那行,在的都好好听,有问题及时问,我再多讲一遍。” 药泡好了,程殊却没喝,怕自己一会儿困。 那天跟梁慎言都把话放出去了,该学就得学,物理是弱项,那就一点点补回来,多拿一分是一分。 一道典型的受迫振动和共振题目,曾经出现在力学大题的第二个问里,结合了加速度,不算很难,但错误率很高,题干有陷阱。 听到一半,程殊逐渐跟不上,听得费劲,重点都记了,但再看就会懵,换汤不换药的情况,大概率会做错。 “还有谁——” 程殊正要举手,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低头悄悄看了眼,是他爸给他打的。 平时他俩基本不打电话,连微信都不聊,通话记录都没多少。 “程殊,低着头看什么呢?题目都懂了?” 物理老师喊了他一声,程殊连忙把手机塞回去,抬起头,难得脸热。他这一心向学的形象才维持了一周多,还没热乎呢。 程殊硬着头皮说:“还在理解。” 物理老师也不是真为难他,敲了敲他桌子,“有什么不懂就问,别等到考场上不会了,那会儿可没人给你讲。” 程殊笑了笑,点点头。 大家都在做改过的题,教室里安静得很,只有笔唰唰写的声音,偶尔嘀咕一两句。 刘班忽然出现在门口,跟物理老师打了声招呼,“那个程殊你出来下,有点事跟你说。” 程殊笔一停,在纸上划了一道,直接破了。 他拿起手机,往外走时,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才走到教室外,刘班脸上表情就变了,看了一眼他,说:“你爸这会儿在卫生院,你赶紧过去。” 程殊站在走廊上,觉得刮起来的风特别冷,一路上的风刮得他脸疼,跟石头打在脸上一样。 那天下午他是怎么从学校出来,又是怎么到医院,他全忘了。 站在急救室外,杨树苗他爸跟几个一块来的人说什么,他全都没听进去,直到护士走过来,喊着谁是家属,他才回神,出了声。 “同学,这些麻烦去交一下,要是有困难,赶紧先去问问亲戚,这边都在用药、用设备,人出来了还得住院。” 一叠薄薄的单子塞到他手里,四周全是打量他的眼光。 程殊站在中间,茫然地抬头看向急救室。怎么早上还好好的,一下人就进去了。 “那个殊啊,要不——”杨树苗他爸跟程三顺得算姨表兄弟,打小认识,关系还算好,“叔先给你垫着,等年前补贴发下来你再给。” 程殊摇了摇头,拿着一叠缴费单。 “谢谢叔,不用,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他家那点底,全镇都知道,说有钱都知道是骗人的。 他爸一向是有一分用一分,兜里比脸上干净。 杨树苗他爸可怜他,说:“你还是个娃娃,叔给你拿去交,你等着。” 程殊立即叫住他:“我回去拿钱,这不有人交房租。” 程殊不敢再待下去,那些目光太刺眼了,没有恶意,却比恶意更伤人,他从小见得太多,却没办法习惯。 边往外走边把缴费带塞口袋里,到后面几乎是跑着骑上自行车,赶回了那个破房子。 灯远远就亮着,进了院子,梁慎言坐在那儿,五福趴在他脚边,他弯着腰用一根火腿肠逗狗玩。 程殊从自行车下来,顾不上车放好没,几步走到梁慎言面前,低下头看他手里的那根火腿肠。 他查过的,一根肠就小十块钱。 “言哥。” 梁慎言在他进来那会儿就听到动静了,不过没有抬头,听到这一声才抬起头,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程殊攥着的手贴着裤子,几乎要用力到肩膀耸起,才能不发抖,“跟我去交钱。” 梁慎言把手里的火腿肠放地上,直起腰看程殊,没有说话。 天太黑了,黑到就算远离开了灯,也不完全看得清彼此眼里的情绪,尤其是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程殊鼻尖发酸,快要把嘴唇内侧的肉给咬出血,“我跟你睡。” 他才说完话,梁慎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上回拦住程三顺那种生气,是冷得吓人,像是飓风之下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程殊额头的汗已经顺着滚到眼角,刺得他眼睛疼,他才听到梁慎言的声音。 “程殊,我喜欢男人。”
第30章 趴在地上的小狗什么都不知道,叼着火腿肠吭哧吭哧地吃着,不时仰着头想要找他们玩,但今天两人谁也没理它,连声儿都没出。 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可能是下午,可能更早点,风吹过来都带着凉气。 程殊偏瘦,身上校服当初为了能穿久点买的最大号,这会儿里面空荡荡的,风一个劲儿地往里灌,冻得他背心发凉。 “我喜欢男人”几个字,明明语气没什么特别,却像一锤砸在他的痛觉神经上,疼得耳鸣了一般,意识抽离了身体,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眼睛也难受。 汗滚到了眼角,洇开后,刺得他快睁不开眼,眼眶红了不说,眼泪窝在眼眶里打转。 小狗突然叫了一声,程殊猛地惊醒过来,没偏开头,对上梁慎言的眼睛,动了动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哦。” 他什么都说不了,也没法说。 话是那样的,怎么解释都显得多余。 梁慎言看了眼程殊,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往房间走,问:“多少?” 程殊眼前都是模糊的,听到后一怔,“不知道。” 梁慎言也没再问,进房间没一会儿就出来,臂弯上多了件外套,拿上手机,“走吧。” 程殊顾不上别的,卫生院那边还等着交钱,只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发现自行车倒在地上,走过去想扶起来,心慌动作也慌,越慌手越抖,几乎没办法控制,连带肩膀都跟着颤动。 低着头跟车较劲,刚才来不及反应的委屈,这会儿全都冒了出来,逼得他鼻酸眼热。 什么破车啊。 旁边梁慎言看着他,伸手扶着车,“我来吧。” 程殊没抬头,松了手之后退开站在一边。梁慎言也没再看他,骑上车后,等他坐到后座,就骑着车出了院子。 这个点正好是饭点,穿过狭窄的巷子,还能闻到没散尽的饭菜香,巷子里却静悄悄的。 这是梁慎言第二次载程殊,上次是从卫生院回来,这次是他们要去卫生院。从小路到大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一点儿交流都没有。 拐进去卫生院那条路,天黑路灯暗,下坡时地上有块石头没注意到,车胎碾过去,颠了一下。一直抓着车座的程殊没防备,身体倏地往前扑,整张脸撞在梁慎言背上。 程殊连忙往后退开,抓好车座,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那点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他不知道梁慎言有没有听到,过了那段路也没得到一丁点回应。 风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他低下头,手很用力,指节都绷了起来,泛了白。 梁慎言眼神沉了沉,背上那一小片湿润的凉意,一下洇开了。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已经能看到灯的卫生院,趁着夜里路上车不多,骑得快了点。 到了卫生院,自行车仓促放院子里,程殊三步并作两步走在前面带路,梁慎言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 乡镇卫生院这些年已经比从前发展得好,但条件设备还是落后,诊室、药房、挂号窗口全都在一栋楼里。 急救室在一楼,缴费的地方就在一楼大厅左边,跟药房挨着。 “我是程三顺家属,来缴费。”程殊站在窗口前,忍不住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窗口里的护士哪知道急救室的情况,一边操作系统一边说:“得去问下值班的护士,是刚才推进去那个?那估计还没,没那么快。” 说完转过头问:“现金还是扫码?” 程殊怔了,没接上话。 梁慎言走上前一步,拿出钱包,“现金。” “行。”护士报了个数,接着说:“病人现在还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得等急救那边。情况好的话做个其他检查没问题就能出院,你们家属最好是两个人都在,这样方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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