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要不要去敲门,手机就响了声。 【梁慎言:睡着了。】 程殊松了口气,回了句“没事”。其实他担心梁慎言感冒没好,给耽误严重了。 现在知道人没事,心放下,手机放一边,又被学霸们抓着一块进步。 这次他写到一半,院里传来动静,他抬头朝外面看了眼,是程三顺回来了。 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看脸色估计是输了不少。 程殊有经验,所以低头装作没看见。 结果程三顺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猛地一把推开他房间门,门砸在墙上,摔出一声巨响。 程殊被吓了跳,笔画直接拉歪了,好长一条线飞出去,都没法看。写了一半的卷子成这样,他看向程三顺,“你干什么?我门惹你了还是我惹你了。” 他今早出门的时候,程三顺都没起,谁知道又怎么不高兴了。 程三顺像是被人骂了一顿似的,脸跟脖子都红了,“你是不是跟人龙家的小姑娘谈恋爱了?” 程殊做题做得好好的,被人摔门,也不高兴,听到这句话懵了,一脸莫名其妙地说:“什么跟什么,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还跟我装?你跟人一起回家,还一块学习,天天都在一块。” 程三顺想到麻将馆那几个狗东西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杨老四刚跟我说我还不信,结果你们学校都传遍了,你俩耍朋友。” 龙芸芸家里那点关系谁都知道,毕竟以前盖房子、领补贴都得打交道。 “那是谁家的姑娘?你跟谁耍不行,耽误了人家学习,再闹出点什么事,人家爹妈能弄死你!” 刚才程殊还听得糊里糊涂的,现在明白了。 外面在传他跟龙芸芸谈恋爱,说不定还有别的事。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对性都好奇,但小地方大多都避而不谈,觉得不堪。可越是这样封闭越是会编造这样那样的话。 “人家说你就信,我说你怎么不信?”程殊懒得理他爸抽风,“你有脾气别对着我发。” “老子不对着你发对这谁发,我能管得着人家姑娘吗?打个牌被一圈人说好福气,儿子傍上了镇上领导的闺女,这回人家肯定不会像他妈那样跑了。” 程三顺人缘就这样,牌桌上都是兄弟,牌桌下面,拿着程殊妈妈走了这件事笑话他十几年。 今天的话就是挤兑他,下他面子。 程殊坐着用橡皮擦涂着写歪的地方,“那关我什么事?” 涂不掉有点心烦,又说:“没谈、没乱来,别害了人家女生的名声。” “那是我传的吗?”程三顺发了一通火,这会儿冷静了点,嘟哝说:“你要真能傍上,我还不白挨一顿挤兑。” 原本还没什么火的程殊,听见这话,只觉得离谱,语气不好地问:“你脑子打牌打坏了?都跟你说了,我跟她没什么,就同学,写作业回家都五六个人一起,能干什么。” “你跟我凶什么?对着老子发脾气,你真是反了天了。” 程三顺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抬起手要他,“怎么你妈走的时候没把你带你,没人要的兔崽——” 程殊一点没躲,站起来比程三顺要高,打断他话,“有本事就打死我。” 望着眼前的程三顺,眼里一片沉郁,绷着脸,这样一看,血浓于水的那几分相似全暴露出来。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骨子里刻着程三顺的基因。就是路边的野狗,谁打他他咬谁。 高高扬起来手,手掌粗粝、皱纹很深。还没打下去就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牢牢攥住,停在半空。 梁慎言下午是有点头疼,起来后去洗漱吃东西,听到吵起来那会儿他已经放下碗。 后面越吵越凶,话也越来越难听,直到他听见程三顺提起了程殊妈妈,心里一跳,没多想就抓住了要打下去的手。 他站在那儿,比程三顺足足高了一个头,冷着脸的样子很不好惹。看了眼旁边不说话的程殊,身上的戾气收不住,“我说过,别再打他。” 程三顺本来就欺软怕硬,程殊跟他硬呛的时候,父子俩也动过手,不过仗着是当爸的,错了也不会认。 这会儿被梁慎言满眼阴郁地盯着,虚张声势问:“我管儿子,你——” 梁慎言拧着眉,手上加了点力,程三顺疼得脸色都白了,叫了两声。余光扫向那边程殊,甩开程三顺的手。 程三顺心里发怵,他以为是个财神爷,没想到是个阎王爷。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骂谁,悄摸摸走了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呼吸声。 程殊站在那里,垂着眼,一片阴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梁慎言脸色很难看,手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克制着心里那股四处乱窜的火。 如果那不是程殊他爸,刚才就不止甩开手那么简单。 他往程殊那里走了一步,程殊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一愣,停在原地。 程殊站在那里,肩膀塌了下来,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转过身,坐回椅子上。 拿起笔继续写卷子,声音有点哑,说:“你也出去。”
第28章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盘踞在程殊胸口的那一团闷气,一点点卸了下去,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桌上,拿着笔盯着卷面发呆。 夏天早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不知道从哪天起,已经听不到青蛙和蝉的叫声,这让夜晚的世界安静下来,一点轻微的动静都很明显。 比如程三顺回房间,把烟灰缸摔地上,砰一声地关上窗。 还有梁慎言关门的声音,躺下时老旧的床架发出的“吱吱”声。 然后过了会儿都没声音了,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 趴着脖子疼,程殊“啧”了一声坐起来,从书包里又抽出好几张卷子,拍拍脸,开始刷题。 其实这会儿他也不是有多烦,要说烦的程度还比不上睡觉被吵醒,就是有点丢脸了。 就是当着梁慎言的面,被揭了底,那底子还不怎么好看,破败不堪的。 他跟他爸这种程度的吵架、闹腾,都是家常便饭。 凑一块过了十几年,都是男的,还是亲生的,脾气不是十分相似,也有五分遗传,总之,情绪上头,什么话都往外冒。 程三顺嫌程殊是个小累赘,就没藏着这想法,可也没真把他丢了。 小时候被他妈妈养得仔细,他妈妈刚离开那会儿,磕磕碰碰就哭,哭完了巴巴坐在凳子等他爸哄。 后来摔得皮实,也不常生病,养得糙了,才跟现在这样。 程殊这会儿做题做得人清醒了,也没气,停下来偶尔想到刚才的画面,还是丢人,得再刷几道题盖过去。 他不知道梁慎言怎么想的,换位思考一下,他估计觉得这家人有病。 【程殊:这题目是不是有问题?出错了。】 半夜一点多,程殊还在刷题,一道题半天解不出来,拍了张照片发群里,开始从出题人身上找问题。 这个点学霸一般都不睡,他才发出去,收获了齐刷刷的五个问号。 程殊无语,觉得他是半夜人不清醒,才会自取其辱。 【龙芸芸:是不是终于要向你哥学习了?】 【王世豪: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别找题目的茬。】 【庄悦:别内耗,就是题目的问题。】 【舒凡:你那是自己没做出来,可别了吧。】 【刘柳:你们理科生题,我怎么看不懂。】 几人闲聊完,终于开始正儿八经地给他说题,有点学霸的样子。 程殊挑重要的看,看完了又在草稿纸上自己算一遍,缝缝补补又半小时,终于把题解出来。 再看群消息,人几个早就聊别的去了。 他想了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几个大佬捞一个菜鸡的那个菜鸡,外场还有个超强辅助,期末考要不进步,他都得怀疑自己智商是不是随了程三顺。 几张卷子做完,都快两点。 伸了个懒腰,浑身都挺舒服,心里也舒坦。程殊往后靠着椅子,椅子前面两条腿悬空,他就用膝盖抵着桌沿,前后摇晃,发出很细微的动静。 “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程殊下了个激灵,没控制好幅度,连人带椅子往后摔,直接摔在地上。 砰一声响,感觉地板都在震。 门外梁慎言敲门的手停在半空,怀疑地看了眼门,下一秒才反应过来,直接推开门,门后的场面,多少是震惊到他了。 倒不是什么大场面,但也不小。 椅子翻在地上,恰好卡在了桌子和床中间,然后椅背贴着地,坐的地方刚好跟地面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惊就惊在,程殊也卡那儿了,姿势还挺难看,整个上半身都蜷了起来,卡得憋屈。 “操。”程殊余光瞥见门口的梁慎言时,下意识就骂出声。 人再倒霉,也不能一晚上连着两回在同个人面前丢脸。他这是得是倒霉到家了。 可事情都发生了,再想别的都是枉然。不到两秒时间,程殊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艰难地看向梁慎言,“想笑能不能等扶我起来再笑,差点脖子都摔折了。” 梁慎言压平嘴角那点笑,走过去把人从椅子跟床中间捞起来,“头摔着没?” 程殊十分狼狈地被拉起来,什么心都没了,脸上无光,心里也无光,这会儿看见那张椅子就才烦。 “没。”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望向梁慎言,“你又睡不着了?” 梁慎言耸耸肩,“啊”了一声,往外看,“屋里闷,去院里坐会儿?” 程殊差点以为他要说去看电影,可一听,去外面坐着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好在最近蚊子已经暂时撤退了。 “行吧。” 反正也睡不着,吹会儿风冷静冷静,这一晚上刺激过头了。 他俩连椅子都不用搬,院子里就有,坐在靠院墙那儿,看过去,只有山连着田。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反而很亮。 说坐会儿就真的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一阵,程殊转过头,发现梁慎言是真不困,跟他这种硬熬夜不一样,好奇问:“你失眠是一直都有吗?” 梁慎言笑了笑:“跟你一个年纪的时候,我也倒头就睡。” 程殊“哦”了声,“那就是工作弄的呗,现在好多人都被工作折磨得掉头发睡不好。” “你还知道得挺多。”梁慎言这会儿平和得多,没有前一阵睡不着的那股躁,“就事多。” “那谁的事也不少,不过也分人。”程殊托着脸想,“人和人不一样,同一件事我一个想法,他一个想法,哪能比呢。” 梁慎言转头看程殊,夜里轮廓显得更清晰,那股属于高中生的稚气这会儿就冒出来了。 年轻是真的好。 “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学习到这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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