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的婚车停在院子外,坝子里摆的几十张圆桌,这会儿都坐满了人,没剩多少空位。 赶上放假,今天来的小孩格外多。这会儿撒开了玩,一会儿一会儿能听到尖叫声,直接盖过一片嘈杂。 程殊还没走进张老头家院子,心里就在打鼓,瞥了眼跟来的梁慎言。 他爸是不是糊涂了,这场面他都觉得吵,怎么想的让梁慎言跟着来吃饭,体验生活也没必要体验到这份上。 “有点吵,一会儿我们在里面坐会儿,等吃第二轮,会安静点。” 梁慎言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 他没觉得烦,顶多是不太能适应,尤其耳膜,时不时会受到摧残。 “平时办酒都这样?” “差不多,大家都喜欢热闹。”程殊领着人进了一楼堂屋,一下安静许多,左右看看没见到他爸,反倒是看见了新郎和新娘。 “洋哥,丽丽姐。” 新娘穿了一身红色的套裙,头发挽起来,别了一支珠花,笑起来漂亮大方。 跟张洋是上班认识的,家里在县城的。 “三顺叔跟我爸在旁边那屋补觉。”张洋牵着新娘,跟梁慎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又说:“程殊,你去叫他们一声,起来随便找一桌先吃饭,吃了再睡。” 程殊点点头,让他们俩忙自己的去,不用管他。 房间靠楼梯间,大家都在外面忙,这会儿没什么人。 程殊跟梁慎言走过去,还没敲门,旁边去二楼的楼梯间突然钻出来一个小孩,一下抱住程殊大腿。 他们吓一跳,低头看,是程冬,今天穿得干干净净,显得很乖。 “哥哥!大哥哥!”程冬仰着脸,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糖,是今天的喜糖,笑眯眯塞到他手里,“甜,吃。” 程殊把糖放回他口袋,“我有,你自己留着,等会儿有了还给你。” “大哥哥?”程冬能认人,看向梁慎言。 梁慎言偏头对上程殊的眼神,微微俯身摸了下程冬的头,“一会儿我的糖也给你。” 说完,想到什么小声问:“喜糖是不是要随礼才有?” 程殊笑起来,“现在你算我们家的人口,不用。” 梁慎言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他们俩一边哄小孩一边要敲门,就听门后传来说话声,听着是已经起了。 “我说三顺,你看你都这岁数了,程殊他妈走了那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一次,孩子你一个人拉扯到这么大,他明年就高中毕业,要是遇到合适的,收收心一起过日子,多少有人个伴。” 门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一起靠近,拧动门锁的声音响起那瞬间,外面放鞭炮的动静倏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铺天盖地,别的什么都听不见。
第15章 程殊爸妈结婚不是自由恋爱,是家里介绍的。见面还算顺眼,觉得条件合适,就把证领了,请了几桌酒。 那会儿程三顺有一门手艺,父母健在,有妻有儿,在镇上走哪都不算跌面。 程殊妈妈念过书,识字又勤快,脾气急却是老好人。 但好景不长,很快程三顺就跟别人一块染上了牌瘾。 一开始只是做完活、饭后打打,到后来就是想在牌桌上挣钱,一天大半时间都耗在麻将馆。 程殊妈妈劝不动,让老人去劝,但也就管得了一阵子。 那年代离婚的人少,孩子又还小也舍不得,日子将就着过。一直到程殊爷爷奶奶去世,家里没人能管得了,矛盾和怨怼越积越多,爆发时,就没办法再将就下去。 后来有次程三顺输了钱,喝了点酒回家。 程殊妈妈正在发愁他上学前班的事,看到程三顺又打牌到半夜,还喝了酒,气得骂他不负责任,不管孩子。 然后两人吵了起来,一吵架就开始翻旧账,一个说家里钱都我挣的,没我你们得饿死,一个说结婚后什么都不管,甩手掌柜还好赌,挣的还没输的多。 程殊那会儿四岁多,还跟爸妈一块睡,被吵醒后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从前只是吵,程殊妈妈是急脾气,经常又抓又挠,要么摔东西。但这回不一样,程殊看到了程三顺打了妈妈一个耳光,妈妈跌倒在地上,哭得很大声。 那是程殊第一次特别害怕,怕自己被扔下。 后半夜程殊被妈妈抱去了另一个房间,哭了半宿被哄睡着,第二天他醒来,家里就剩他和程三顺。 那之后,程殊妈妈再没出现过。 程殊成了没妈的孩子,学校小孩嘴里的野种。 鞭炮连着放了三响,外面热闹声更甚,婚礼司仪正在介绍新人。 热闹没能打破这一瞬间的沉寂,张建国尴尬地看向程殊,“程殊过来了,你爸还说给你打电话。” 程殊“啊”了一声,揉着耳朵问:“建国叔,你说什么?洋哥让我叫你们出去找个位坐着,要开席了,得敬酒。” 程三顺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拍拍张建国肩膀,“你儿子结婚你还不去坐着,等会儿给谁敬酒?” “一起过去,你是他叔,也得给你敬酒。”张建国看程殊没什么不对劲,松了口气,“嗳,你们也一起过去,先坐着吃饭。” 程三顺没拒绝,招呼他们,“走吧,杵这儿又没吃的。” “他爷爷奶奶没在,我带着他一会儿吃二轮。”程殊伸手护着躲他身后的程冬,“你们先去,我们在家吃了东西,还不饿。” “这小崽子傻是傻了点,但还分得清好坏,知道谁对他好。”程三顺抬手,掐了一把程冬的脸,“小傻子。” 程三顺一听想再逗他,被张建国拉走,隐约听到问起了程冬他爸的事,听完了又叹了一声。 他们三是真的发小,一块长大的,程殊小时候还被程冬他爸抱过,给过糖吃。 外面的婚礼仪式掀起了一阵一阵起哄声,显得堂屋这边愈发安静。 程殊小时候没少来这,熟门熟路地领着人去二楼的小阳台。大中午又天热,还在房子背面,没其他人,就他们三。 “哥哥,吃糖糖,不饿。”程冬坐在小板凳上,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捧到程殊嘴边。 正盯着那片田看的程殊回神,低头叼起糖,“谢谢冬冬。” 程冬乐呵呵笑起来,给旁边梁慎言也剥了一颗。 梁慎言没拒绝,哪怕他不吃糖。 程冬问他甜不甜,他余光扫过程殊还带点少年气的侧脸,说:“甜。” 三个人就坐在那儿,程冬反应慢、迟钝,感受不到大人之间的气氛,像只小猫小狗,一会儿说看见蝴蝶,一会儿让他们看小鸟。 他们俩很配合,反正是哄小孩。 前院热闹声逐渐小了,帮厨开始撤盘子,收拾过后再摆几桌给二轮。 二轮大多都是自家亲戚,还有一条龙的大厨、帮厨。 程殊他们被程三顺一通电话叫下去,随便找了位置坐下。这会儿人少,大家都跟熟人坐一起,等上菜时,他们这桌也没坐满。 “你坐好,要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夹。”程殊拿纸巾给程冬擦手,“不然下回让你跟我爸坐一块。” 程冬睁大眼,点头如捣蒜,“我听话,不跟他坐一起。” 旁边正在擦碗的梁慎言听到,抬了下眼,隔着程冬说:“你这跟拿警察吓唬小孩有什么区别?” “拿警察吓唬他,有事儿的时候他就不敢去找了。”程殊放下纸巾,问他,“你以前被吓过?” 梁慎言知道他故意的,假装想了想,“我是三好学生。” 程殊翻了个白眼,会打架的三好学生吗? 那天梁慎言那一脚下去,他回学校都没能看到黄毛。 不过,打架的也不一定是坏学生。 菜差不多上齐,大家客气一下,就动筷子吃上了。 程殊一边照顾程冬一边吃,好些菜等他伸筷子的时候都见了底。炒虾端上来时,他正给程冬拍掉衣服上的饭粒,眼看着几双筷子就要夹光,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这里不临海、不临江,海鲜水产都比较贵,平时也就过年过节办席才吃得上。 看来今天是无缘了。 他低头专心给程冬拍干净,等再抬头,碗里多了三只虾。 惊讶看向梁慎言,然后笑了,“谢谢。” 梁慎言挑眉:“应该剥好了再给你,更有诚意。” 程殊不解:“什么?” 梁慎言:“那天莫名其妙说你,是我不对。” 程殊惊讶看他,他自己都没在意了,却没想到梁慎言还放在心上,跟他道歉。 耳根莫名有些热,感觉自己小气了点,“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忘了。” 梁慎言看了眼他耳朵,心想真好哄。看上去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其实是纸老虎。 饭吃了一半,来吃喜酒的人走得差不多,等到晚饭再过来。剩下的人也大多都进屋里去坐着聊天、看电视。 这桌就剩下他们,别的人要么吃饱,要么就去别桌一块喝酒。 程冬吃八宝粥,弄得嘴边都是,逗笑了程殊和梁慎言,正给他擦嘴,桌子被拍得一响,他俩一起抬头看去。 杨少威头发被吹得往后梳,摩托车钥匙挂在手指上,“又跟傻子一起玩?也是,没妈的都喜欢跟没妈的一起玩。” 跟他后面的两人,年纪跟他们差不多,辍学在镇上打零工,一听这话笑得露出大牙。 “就是嘛,小时候跟条狗一样,谁说咬谁。” “坏、坏蛋!”程冬憋红脸,眼睛都红了,“不许、不许欺负人!” “哈哈哈哈,小傻子还想替人出头,毛都没长齐,老子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程殊摸了摸程冬的头,看他们一眼,觉得烦人又无聊,“洋哥今天结婚,你们确定要找事?” 杨少威回头看了眼客厅坐着的一群人,又瞥了眼梁慎言,心里还犯怵,又丢不起人,骂了句,“算你走运,今天是张老头家的事,换成别人,这面子我还不给。” “快点滚。”程殊懒得理他,拿纸擦手。 杨少威看他这样就来气,刚想再嘴贱,手机铃声响了,接着电话往外走,听着是要去台球厅玩。 程殊擦完手,看程冬已经吃差不多,抬头问梁慎言,“他奶刚才来了趟,说冬冬等会儿跟我们回去,你饱了没?” 见梁慎言正盯着杨少威走的方向,说:“别看了,不用理。” 他听了十几年,早免疫了。 何况他妈跑得好,不然留下来两看生厌,做一对怨偶吗? 梁慎言看向他,说:“饱了。” “那走吧。”程殊起身,打算进去跟他爸说一声,程冬像条小尾巴一样跟他后面,“我跟我爸说声就走。” 梁慎言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我正好去拿个快递。” 程殊没多想,牵着程冬去找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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