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儿拿当臊子拌粉吃了。” 程三顺昨天是冒雨回来的,睡得晚。 这会儿还困,哈欠连连,“你自己看着办,别给那小子占便宜就行,肥水不流——” 说着眯起眼,看程殊要走,上前把人叫住,“等会,你又跟人打架了?” 打架的事,程殊也没瞒过程三顺,反正也不怎么管他,“啊,被几个人勒索要保护费,打了一架。” “谁收你保护费?那你给了?”程三顺伸手去碰他脸,“疼啊,上药了没?” 程殊疼得倒吸一口气,往旁边退一步,“你别碰了,疼呢。” “哪家的小兔崽子,让老子碰上,给他打得找不到北。”程三顺缩回来,骂了一句。 程殊看他一眼,说:“杨少威啊,还能有谁。下回你见着他,记得给你儿子报仇。” 说完拿着盒子往外走,直接钻进厨房。 程三顺听完,难得的一声不吭,平常“父慈子孝”的情形没上演,他就站在那儿,隔着窗户看厨房里的程殊。 瞥见梁慎言那屋的门打开,程三顺立即拉上窗帘,坐回床边点了根烟。 梁慎言这个点起来,完全是因为睡不着。 他有点轻微失眠,但前两天睡得还行,所以没在意,结果昨晚上半宿都睁着眼听雨声,就睡了三个多小时。 他房间跟程殊房间的隔断跟纸糊的一样,程殊醒那会儿他就醒了,然后等到程殊起床出门,又进厨房他才起来。 下雨天犯懒,要不是饿了,他也没想起。 程殊正在烧火,火光映在他脸上,比灯要亮。 听到声音,转头看了眼,发现是梁慎言惊讶问:“你起这么早?” 问完又说:“我吵到你了?” 梁慎言看了一圈,拿了张小板凳坐他旁边。灶里的热意飘来,倒没外面那么冷。 “没,就睡不着,雨声太吵。” “我睡得沉,都没怎么听到。”程殊抓了下脸,脸上被灰蹭了一块。 梁慎言好奇问:“怎么烧火?不是有电吗?” “小时候我爸说的,雷暴雨之后用电不安全,让烧火。”程殊解释说:“柴火做饭特别香。” 梁慎言听完,没明白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柴火做饭是挺香的。 以前他爸妈没事也爱去乡下的山庄玩,他跟他哥就跟着去,别的记不太清,饭是好吃。 他们俩就坐在灶前说话,有一句没一句,没提昨天为什么会打架。 程殊正往锅里下粉,用粳米做的,保持干燥的话能放一周左右不坏。 “你吃卤牛肉和猪耳朵吧?” “吃。”梁慎言站起来,“要帮忙?” “不用。”程殊做事的时候很麻利,煮粉的时候,就在一边弄汤底。 半勺开水、一点猪油,然后再往里面放辣椒油跟酱油,等弄完,粉就煮好了,捞出来装进碗里,再撒上葱花和盐,卤肉码在上面,一碗粉就做好了。 程殊端起自己那碗,懒得挪到堂屋,打算就在厨房的小桌吃,“你那碗辣椒放得少,另一碗是老程的,他能吃辣。” 原本就饿的梁慎言,这会儿更饿了。 看着这碗粉,觉得比那天他们在街上吃的还香。 端起碗,在程殊旁边坐下,“谢谢。” 程殊吃粉面的时候用筷子不老实,喜欢卷起来,“你交了生活费,我这不得上点心。” 梁慎言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嗯”了一声,埋头吃粉,没说别的。 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程殊感觉到,却不知道刚才哪句话得罪他了,吃粉声音都小了点。 “你小子,你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你要去找猪,今天请假,家里哪有猪?早八百年不养了。” 程三顺念叨着走到厨房,“直接说你生病不得了,瞎说什么。” 程殊脸不红心不跳,刚才那点尴尬的气氛被程三顺这一嗓子喊没了,他趁机说:“你的粉在那,再不吃坨了。” “那你不早点喊我?”程三顺瞪他一眼,走两步端了起来。 平时他们三个很少能凑一起,尤其是白天,要么只有俩人,要么就一个人。 今天倒是难得,都在家里没人出去。 程三顺自来熟,单方面热情地跟梁慎言聊天。 梁慎言话少,程殊是腾不出嘴说话,两人低头吃东西,偶尔答应一两句。等一碗粉见底,外面天也放亮了。 起来那会儿还觉得冷风吹得冻人,这会儿太阳出来,空气比平时还干净,嗅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舒服得适合什么也不做。 程三顺放下碗,一抹嘴去了院里的棚子下面坐着,没一会儿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梁慎言手里还端着碗,听到声往外看去,见程三顺正在那张长桌旁摆弄几根木头,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是木工,手艺还行。”程殊解释了句,“我房间桌子就他打的。” 梁慎言转回来看他一眼,没说话,程殊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是觉得梁慎言刚才有点不高兴,所以没话找话说。 对方不接招,他也没辙,干巴巴地说:“我洗碗去了。” 程殊挪到水池边,刚把烧热的水到盆里,梁慎言就过来了。 他习惯地想伸手接碗,脸颊被手指刮了下,微凉的触感像今早屋檐滴下来的雨水。 梁慎言放下碗的同时,收回了手指,指腹轻轻捻了下,那点温度顺着指尖扩散开。 对上程殊的眼睛,解释说:“沾了灰。”
第13章 程殊被梁慎言的眼神看得愣住,听见他解释才回神。 “哦”了声,抬起手背蹭了蹭,“可能刚才烧火弄上的。” 好丢人,这么大了还弄一脸灰。 梁慎言垂眸,没去看程殊的眼睛,转身走出厨房。 那双眼睛过分干净,还没学会藏住情绪,只一眼就能知道在想什么。 惊讶、错愕、疑虑、不好意思。 但没有别扭。 梁慎言眼神沉了沉,回到房间关上门,情绪不太高。 为了养伤,程殊的假一直请到了周四,等周五脸上青紫不怎么看得出来才去学校。 程殊请假那几天,程三顺一反常态天天都在家待着,偶尔出去溜达一圈,一两小时就回来。 还特地买了排骨和猪蹄,掌勺做了排骨炖藕、蹄膀炖花生,说是吃哪补哪。 对此程殊早习惯了,反正他爸就这样。 好的时候挺好,烦的时候也挺烦。 以往他们爷俩待一块的时候也不会特地跟对方说话,吃饭时间外都各在各的屋。 有什么事,房间里喊一声就能听到。 现在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城里来的房客,他们老这么喊也不行,这几天习惯渐渐改了,知道敲门叫人。 偶尔犯一回,也不打紧。 周五放学,程殊领了一堆作业回到家。厨房那边有声音,他一进院子,程三顺就叫了他一声。 “饭快好了,一会儿吃饭。”程三顺说。 程殊应了声,拎着书包回房间,作业拿出来看了看,在学校没写多少,今晚不到十二点写不完。 他烦得抓了一下头发,刚把校服外套搭椅背上,回头就看他爸就站在那儿杵着。 吓了跳,问:“吃饭了啊?” 程三顺左右看看,拿着锅铲往他房间走,“嗳,你觉得小梁这人怎么样?都住了一礼拜,也处了那么多天,能感觉出来吧。” 程殊低头在抽屉里找笔芯,“你平时不总说看人准,怎么这回看不明白了?人挺好的。” “那我这一辈子看的都是咱们这种人,哪里见过小梁这样的,跟报纸上的年轻大老板一样。” 程三顺琢磨了下,“算了,估计也住不长久,人话不多,但人模样好,最近我出去遛弯,都有人想给他介绍对象了。” 刚找到剩下那半盒笔芯的程殊,听到这话,下意识往隔断墙看去。 不知道今天隔音怎么样,反正上回不怎么好。 “你可别答应,万一人有对象呢。”程殊说:“爸,锅好像糊了。” 程三顺一愣,哎哟一声,赶紧拿着锅铲回厨房。 程殊笑了一下,给用完墨水的两支笔换笔芯。 他爸问他觉得梁慎言怎么样,几天前他不好评价。但经过上回打架的事情,他真心觉得梁慎言这人讲义气,还正直,是个好人。 再往前想想,程殊发现梁慎言虽然有点少爷毛病,却不像有的人眼睛长头顶,什么都看不起。 真要脾气不好、难相处,隔壁那房间也住不下去。 晚饭照例是程殊去敲的梁慎言房门,只敲了一声门就开了。 梁慎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身上穿了件长袖卫衣,“睡了会儿。” 程殊问:“今天没出去转转?刚下了两天雨,天不热。” 梁慎言摇了下头,挑眉看他,“怕有人给介绍对象。” 看着梁慎言去洗手的背影,程殊尴尬得脸热。 这回他相信房间的隔断真是纸糊的了。刚才那点音量都能听到,那晚上翻个身弄出的动静也大差不差了。 为了这句话,一顿饭吃得程殊心不在焉又提着心的,生怕程三顺嘴太快,直接问梁慎言有没有对象。 幸好他爸还没热情到这个份上,光顾着吹牛,没提这事。 正收拾碗,有人站在院墙外面喊了声,听到有人答应才顺着小坡进来。 “叔,正找你呢,之前托你打的柜子怎么样了?” 程三顺从堂屋出来,“小东西,今天中午就打好了,上了漆晾着,正说明天给你拿过去。” “不麻烦你跑一趟了,我一会儿拿走,回去再晾几天,到时候就放房间里去。”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精瘦,个也不高,但看着精神。 “那行,我还懒得跑。”程三顺往棚子里指了指,“晾那,你自己拿,记得把钱结喽。” 年轻男人笑着答应,从衣服口袋拿了钱,递给程三顺,“谢谢叔,记得到时候早点来家里打牌。” “晓得了。”程三顺摆摆手,“我看电视去了,拿好了你自己回。” 程殊甩甩手,一边把碗摞好一边说:“洋哥,恭喜啊。” 张洋抬着柜子,歪过头看他,“那时候你放假了吧,早点来家里吃饭,不然就只能吃二轮了。” “好,你快回吧,柜子怪沉的,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抬出去?”程殊问了一句。 张洋说:“不用,车就在门口,拉回去不费事。” “走了啊。” 目送张洋出去,程殊听到面包车发动引擎的声音,这才抱着碗进厨房。 他出来,梁慎言也从洗手间出来,正好打了个照面。 梁慎言刚才听到一半,问程殊:“他家有喜事?” 程殊点头,一脸高兴说:“就上回跟你一块遇到的杨奶奶,她孙子国庆的时候结婚,回来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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