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游戏,在心理学领域上也被称作一种是能够反映思维与心灵世界的过家家游戏,主体由一个漆成蓝色的矮边木箱构成,里面堆放着高度达三分之一的沙子。 配件则是各种各样的植被、人物、交通工具、动物模型,体验者可以拨开沙子制造水域,也可以把模型摆放到沙盒里,塑造自己潜意识中的世界。 在过去的先例里,自闭症孩子所展示出来的沙盘世界一般都是单调而空白的,很少会有社会组成的迹象,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很难拼凑出来,能用到10个模型以上的人少之又少。 朴慧本觉得沙盘对方知锐没什么帮助,但今天难得起了好奇心,想看看他能拼出什么来。 模型都摆在手边,方知锐盯着沙箱里的沙子,很久都没有抬起手。 窗外的雨声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分贝之内,但身旁咖啡的苦味和朴慧身上的香水混杂在一起,让方知锐感到莫名烦躁。 他实在不喜欢那瓶叫做“沉水乌木”的香水,也不喜欢这个咨询室里的儿童贴纸。 那些因为干胶而翘起来的边缘实在恶心,破坏了整面墙的格调,对方知锐来说就像听到指甲在黑板上刮擦出来的声音一般感到厌烦。 但今天空气里雨水的味道刚刚好,方知锐一边聆听窗外规律的雨声,在大脑里模拟着每一滴雨珠间的距离,想着想着,脑海里却忽然蹦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 浅淡的眉,柔软的浅棕色额发,弯起的杏眼里好像盛了一汪被搅起涟漪的湖水,露出的犬牙还只是一个圆润的弧度。 那是他弟弟林西图的脸,伴随而来的是记忆里被具象化的气味。 只有他知道弟弟身上是什么味道的,像小狗身上暖烘烘的绒毛,在无数个夏日的午后,从他被窝里蔓延开来,缠在他的梦中。 弟弟的脸冒出来扰乱了方知锐对雨滴距离的计算,搅得一团乱,还想要霸占另一边的大脑。 方知锐却头一回没有因为出现计划之外的变故而感到焦躁,相反,他慢慢拿起了一个绿树模型。 朴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知锐的动作,少年摆放模型的动作就像在下国际象棋,指尖下是蓄势待发的战车,对面坐着一个无法被观测到的对手。 然而方知锐只是将一个又一个模型摆放在沙堆上,不断从外向内呈同心圆的模样扩散,直到沙面上彻底被一片森林覆盖,只剩下中间方圆十厘米的空地。 一座没有出口的森林,朴慧沉吟。 原始得甚至有些直白了,没有房屋,没有车辆,没有其他动物,甚至没有人类的存在,彻彻底底地游离在社会的边缘,丝毫不存在人与物的联系,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 “一片森林,这是你日后所期望去往的地方吗,还是说,你认为现在生活的环境就像一片森林?”朴慧问。 方知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淡道:“这是我的森林,我在这里。” 他从人物模型中挑出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年,摆在中央的空地上。 自我意识很强,朴慧在心里这样评价,她继续诱导道:“是的,这是你的森林,那么这里面还会有其他的东西吗?溪流、觅食的松鼠、或者是其他误入到这片森林的人?” 方知锐闻言沉默片刻,没有动,也没有回答朴慧的问题。 两人僵持了很久,就当朴慧要在平板电脑上写下社会意识为0的结语时,方知锐忽然又向人物模型伸出手。 他挑出了另一个稍矮的微笑脸男孩,摆在了白衣少年的身侧。 朴慧有些惊讶。 在过去的咨询记录里,方知锐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没有同龄的朋友,家庭和与他人的联系相当单薄,可以说是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个世上,可现在这个男孩模型又是谁? 两个男孩紧紧地贴在一起,像是一起被困在这座森林中,又好像只是甘愿躲在这片没有人会打扰的桃花源里。 “知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陪在你身边的这个男孩是谁吗?是你新交的朋友,还是……”朴慧小心翼翼地问。 方知锐看着那两个模型,半晌才垂下眼,低声道:“弟弟。” “他是我的弟弟。” 朴慧怔了一会儿。 “……弟弟?好,如果说这个男孩是你的弟弟,但是这片森林里没有路,他是怎么走进来的?” “不,他不需要走进来。”方知锐否定道。 “我们一起生长在这片森林里,我不会让他离开。” 作者有话说: 哥其实是一个相当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是把图图放进了和自我一样的地位里,以后有个剧情里会有点疯疯的,预警一下
第21章 “项圈” 很久没有回到云顶公园,林西图下出租车后看到公园中央被翻新过的滑梯,恍惚了一瞬。 这些年来城北的市中心和商圈一路向外扩大发展,连带着北郊的这些别墅区的房价也踩上了天梯,每平的房价高得吓死人,但新修的别墅反而多了不少。 相比少年时期的回忆,大草坪上又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多了些为居民露营使用的木桩凳和天然料理台。 木头栈道上刷了层新漆,栏杆外的泗河波光粼粼,景色也比以前漂亮了不少。 这个时间点正值不远处的私立幼儿园放学,小孩儿都穿统一的小黄帽和制服,玩滑梯和跷跷板的样子也是斯斯文文的,保姆在旁边看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蹭出个伤口来。 别人都成群结队地在滑滑梯上爬上爬下,只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蹲在沙坑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还往沙堆里倒水。 林西图看了眼手机,还没到他和方知锐约定的时间,干脆挪过去蹲在小男孩身边看。 忽然有个陌生人靠过来,小男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继续自己的工程。 他拿了根木棍在沙子里挖渠道,先用水把周围的沙子浸湿了再挖出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来,最后汇到一个深坑里。 林西图和他一起看着从水倒下的水流顺着沟渠一路蜿蜒而下,像一种变相的多米诺骨牌,最后顺滑地流进沟里。 “哇。”林西图感叹,“你好厉害,这渠挖得真好,还挺好玩的。”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终于肯抬头看身边的橘毛青年。 “你、你也喜欢、喜欢玩这个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林西图想了想,他小时候过得太邋遢,像根长在阴地里的菌菇,一放假除了打游戏烦他哥就没别的活动了,几乎从来没到云顶公园玩过。 小男孩的眼神充满羞涩和渴望,林西图衡量再三,最后还是诚实道:“我不喜欢玩,但是我哥哥喜欢玩类似的游戏,我以前经常……”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林西图身前的沙地上忽然笼罩下一片阴影,紧接着一只手抓住林西图的衣领把人给提溜了起来。 背上靠上一层温热而坚硬的胸膛,好闻的男士香水味将林西图包围,低沉嗓音响在他耳畔:“你在干什么?” 林西图迷茫地偏过头,和身后正俯视他的方知锐对上眼。 两人靠得太近,林西图甚至能感受到方知锐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离得太近了,怕再靠久一点小心思又要露馅儿,林西图装模做样地咳嗽一声,刚想退后一步,却发现方知锐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冷淡道:“说话。” 也许是方知锐脸上的表情太臭,小男孩吓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抓着自己的水瓶就跑了。 林西图叹了口气;“你把他吓跑了。” “是吗?”方知锐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在沙地上看到了那条沟渠,“你也是小孩子?” “你以前不也喜欢自己设计那种轨道装置吗?把我和秦瀚宇唬得一愣一愣的,当时应该拿相机拍下来,作个纪念也好。” 两人一起沿着木头栈道往前走。 余光里方知锐还是白天在宠物医院时的打扮,羊绒大衣上得体干净,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狗毛,左手微微露出的劳力士在余晖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林西图郁闷地想,他哥现在是真有钱。 好吧,以前也很有钱。 “你要纪念的东西很多么?”方知锐目不斜视,“比如说我上高中时候的样子?” 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林西图想起这件事就脸红已经快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照片落到方知锐手里根本就成了他的案底,还不能狡辩的那种。 “……把照片还给我。”林西图破罐子破摔,“把照片还给我!那是我的,你难道不想要你那只毛绒小狗了吗?” 方知锐停下脚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林西图和发色差不多的脸上,刚一对上青年就心虚地眼神躲闪,又开始无意识地用犬齿咬唇肉。 “照片里的主人公是我,你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我拍自己哥哥…哪里还要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你先还给我……” 一只手忽然捏上了自己的下巴,大拇指指腹上粗粝的触感让林西图忍不住抖了抖,微微睁大了眼看向方知锐。 那根手指往上游移,最后抵上温软的唇瓣,用指尖顶住了那里尖锐的虎牙。 林西图呼吸都停滞住了,呆愣地看着方知锐。 “松开。”方知锐皱眉道,“小时候喜欢咬,长大了还是这样?” 林西图下意识缩回虎牙,松开的那一刹那舌尖似乎轻轻扫过了方知锐的指尖,带着点冰冰凉凉的痒意,刚刚暂停的心跳在这几秒又跟不要命似的怦怦跳起来。 原来小鹿乱撞是这个意思,林西图开始胡思乱想,高中女同桌看到言情小说诚不欺我,可心脏要是被小鹿撞死了,方知锐会对他负责吗? 没等林西图回答,方知锐退后一步径自往前走,林西图跟上去,像小时候那样,一前一后地在这条小道上漫步。 视野里的背影已经不是那个孤单而瘦削的少年,男人的肩背宽阔成熟,已经足够富有而强大,不会再为自己无处可去而感到迷茫,也不用林西图拿脖子上的平安锁牵住手腕。 缺了中间的六年,他和方知锐之间的八年一晃而过,不过弹指光阴。 林西图戴上兜帽,泄愤似的踩在方知锐的影子上,良久,忽然出声问:“哥。” 方知锐没应,林西图就不厌其烦地喊。 “哥——” “哥哥。” “哥!” 方知锐像是不耐烦了,抛来一句:“你要说什么?” “小时候我在这里跟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方知锐再次停下脚步,回头问:“说了什么?” 林西图知道方知锐肯定记得,可对方的模样好像是要自己再说一遍。 他张了张口,想说自己也不记得了搪塞过去,可现在他和方知锐重新站在这里,像那六年中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那样,对面的人带着真实的体温,黑眸中只装得进自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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