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也没再等到人,它就探出半个身子到楼道里去看。 可是那个会跟傅知越一起进门,会给它添水添粮的人,再也没回来。 傅知越终于如愿以偿,重新把那张照片摆回了博古架,照片微微褪了色,几次折腾下来,也有了些许褶皱。 可照片里的温楚淮真好看啊。 剑眉桃花目,凛冽又温柔。 傅知越指腹隔着玻璃,抚摸着照片里温楚淮的面颊。 眼泪于无人处,终于一滴一滴砸下来,砸在相框上。 他把温楚淮的骨灰摆到那张照片旁边。 他在博古架前面守了七天,他怕温楚淮对这个世间还有感应。 他想让温楚淮能感觉到,这个世上还是有一个人愿意抛开一切守着他的。 头七那天,傅知越去温楚淮的卧室。 卧室是温楚淮一贯的风格,干净,整洁。 可在雪白的枕套上,傅知越还是找到了几根头发—— 化疗到了后期,几乎每天都在脱发,拦不住的,哪怕温楚淮爱干净,到最后收拾起来也难免力不从心。 他把那几根头发放在密封袋里保存好,从网上预约了定制。 那个画师他关注了很久,画的画栩栩如生。 傅知越准备找他定制一个钥匙扣,准备把这几根头发藏在钥匙扣的两层牛皮里收起来,日日带在身边。 那些书和论文,有些还摊开在桌上。 风从窗户吹进来,像是温楚淮在念念不舍地翻动书页。 临死,温楚淮放心不下的,都有这些东西。 今日头七回魂,只有这里先起了风。 傅知越抚平了书页,轻轻把书合上了。 承载着温楚淮一路艰辛的书柜被最后一本书填的满满当当。 书柜的门关上了。 好像温楚淮不过出了一趟远门,这扇玻璃门还在等他亲自回来打开。 好像温楚淮还在,这个家还能井然有序地运行下去。 做完这些,傅知越去了厨房。 没有人再冷言冷语地嫌弃他做饭慢,嫌弃他切菜切得不像样子。 他就慢慢地,一刀一刀切碎了已经有些干了的西兰花,一片一片切表面有些青的土豆。 忙到月上柳梢了,两盘子菜堪堪布好。 傅知越回头,好像看见温楚淮回来了,还是抱臂,倚着厨房的门框,眉心的皱痕很深。 “哥……其实……其实我还是能干的,”傅知越冲着虚空笑了笑,“你看这不也切好了吗?你之前太急躁了,什么你都看不顺眼,什么你都抢着干……” 温楚淮眉宇压下来,似乎在说傅知越胆子大了,现在还敢怪起他来了。 傅知越抽了抽鼻子,苦笑,“我没说怪你啊,我就是……” “刺啦——”一声,油烟爆开。 傅知越在抽油烟机轰隆隆的运作声里,低声喃喃,“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多受了多少累啊……” 眼泪就着盐一起撒进菜里。 傅知越把菜端出来,照例在桌上摆了两双碗筷,照例在自己对面,温楚淮坐着的位置,摆了一小碗果蔬汁—— 化疗到后期,温楚淮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每天吃饭跟吃药一样,就着水能往下顺两口。 傅知越低着头,说,哥,你吃点吧。 没有人回应。 春风化雨,连带着空气都带着泥土的潮湿。 馥郁的风信子终于开到尾声,一阵风过,花瓣坠落。
第116章 似是故人 傅知越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年。 三年,人前,傅知越是言出法随的首席律师,接的案子越来越刁钻,越来越有学术价值,几次一路打到最高院,或者拜访学说的开创者,几经讨论,出一篇论文,引发一场全民和学界热议,知名度节节攀升。 人后,傅知越一人牵着狗,形单影只地回到温楚淮的公寓。 傅知越出海了不知道多少次,手里抱着装着温楚淮的罐罐。 可每次到了公海的领域,吹着腥咸的海风,傅知越打开罐子的手硬是做不出动作来。 最后抱着温楚淮重新回到家,把那个罐子重新放回博古架上的照片旁边。 “哥,我知道你想要自由,”傅知越努力笑了一下,对越来越频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温楚淮轻声安抚,“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好,我跟你一起走……” 虚影里的温楚淮还是不太高兴。 傅知越站在原地,连抬手都不敢。 赵梅的一百多万,傅知越还上了,交换条件是温楚淮的这个房子不能动。 赵梅和温宏胜被网贷平台的催债电话吓得草木皆兵,也不管这个房子实际的价值,只希望这件事赶紧了结了算完。 一切平静得好像温楚淮这个人没有出现过。 “你看,我都说了,”跟赵梅签完协议的那天,傅知越回到家,把温楚淮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这些事情交给我,我都能给你解决。” “你啊,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其实你才是需要人照顾的那一个。” 三年足够打磨一个人的脾气。 三年后的傅知越,在温楚淮面前敛起了全部锋芒。 三年也足够了解和信任一个人。 三年的时间,傅知越在恒生的活动范围,从最开始恒生派人把所有资料送到律所跟傅知越对接,到后来他能去恒生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和高层直接面谈。 再到现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出入恒生医药集团的研究院,接触到一些研究员,跟他们聊一聊恒生最近新研发的项目,偶尔能听到一些集团内部的八卦。 “那这次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秦茂川把所有的材料抱到傅知越面前,“他们窃取我们集团的商业秘密,给我们造成了最起码几千万的损失。” 傅知越大致看了几个关键的证据,对于秦茂川的说法进一步追问:“损失是多少你们要有一个具体的数字,写起诉状的时候,这一项会作为诉讼请求写上去。如果你们没有具体的数字,也不能提供相应的证据,只待法庭酌定的话,可能结果会不尽如人意。” “这个我明白,我这两天催一下财务,让他算个具体的数额。” “嗯。” “那这些资料傅律师先带回去?”秦茂川看了看傅知越的公文包,“傅律师今天一个人来的?这些资料可能拎不下吧,要不我派个人给您送到律所去?” “不用了,”傅知越亮了一下车钥匙,“我开车。” 对于恒生,傅知越始终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所有的材料都只收复印件。 所有接手的材料必须一项一项列明,并由经手人亲笔签字。 就算是这样,傅知越也绝不会让交到自己这边的材料脱离自己的视线。 秦茂川愣了一下,旋即也笑起来,“好,那我帮傅律师一起把这些东西拎到车上,还挺沉的。” “嗯。” 傅知越没拒绝。 两人一起拎着厚厚的几大袋子文件,出了行政楼,就是研究院的园区。 龚成德团队已经搬到了这里,方便合作双方能够随时互通有无,实验区搬迁的那天,恒生医药造了很大的一场势,几乎通知了现在主流的所有媒体,各大社交平台上的热搜连挂几天。 “三年了,”傅知越现在行政楼屋檐的阴影下,看着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的实验员,“龚老的实验,应该已经快进入临床了吧?” “采购部已经在采购专门生产这种药的设备,预计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大规模生产,投入市场。”秦茂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颇多感慨,“我到现在都记得,恒生医药当时找傅律师合作,就是因为龚老。没想到一合作,咱们就合作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这么快,”傅知越笑了笑,“我也还记得,当时的流言蜚语还是挺多的,没想到现在药都快被研发出来,快要上市了。” “是啊,这么多年也多亏了傅律师的努力,替恒生医药和龚老正名,让那些造谣者噤声。如今恒生医药集团欣欣向荣,傅律师功不可没。” “哪里,还是你们自己行的端坐的正。” 这样直白的阿谀奉承,换做三年前的傅知越,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 三年之后的傅知越,说起来如此得心应手。 秦茂川也笑了。 两个人各自保留成年人的体面,对于更深层次的东西,谁也没有再提。 七月的日光炙烤着大地,纯白的实验大褂在烈日下好像反着光。 “那咱们就先这么说,”秦茂川走进太阳底下,“傅律师,你的车在哪?” “哦,那边。” 傅知越自然地拎起脚边的几个纸袋,走进阳光里。 “傅律师这么忙一个人,也应该多招几个实习生,帮你分担分担,”秦茂川边走边说,“这些体力活也别都自己干。” “实习生也苦,”傅知越说,“律师跟医生一样,实习期的时候都是为了学点真本事,不是为了纯纯受压榨的。” “傅律师还真是个好带教,我见过的律师,像傅律师这样负责任的不多了。” “是吗。” “是啊,就我了解实习律师跟医院规培生一样,用年轻人的话说,在单位里都是纯纯牛马,这两年不是经常有医院规培生自杀和实习律师猝死的消息嘛……” 秦茂川绘声绘色,傅知越不过淡淡一笑。 是啊,谁都知道这两个行业,刚入行的新人难。 可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用他那一身傲骨,给身边的人撑了一把伞。 想到那个人,傅知越微微勾起唇角。 杀伐决断都好像被烈日融化了,成了一汪盈盈的水。 大概是在太阳底下被晒的太久。 又可能是融化的那些水渗进了眼眶里。 傅知越把那些资料放进后备箱,再抬头,看见远处树荫下路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那人戴着兜帽,遮住了脸。 可即使那么远,即使被宽松的白大褂罩着,也依旧能看出那人背脊挺拔。 “哥……”
第117章 或是幻觉 傅知越心都快停跳了,那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处,昵喃着就想追着那个身影而去。 刚抬脚,手腕就被秦茂川抓住了。 “傅律师,怎么了?干什么去?” 傅知越甩开他的手。 可再回头,哪还有那个身姿挺拔的穿着白大褂的影子。 是他…… 又出现幻觉了? 可他的幻觉里,温楚淮从来没有过这副装扮。 也从来没有这样只留一个不露脸的侧影。 何况这里算是龚成德的地界,温楚淮和龚成德,不说是不共戴天,也是水火不容。 除了—— 除了温楚淮危在旦夕的那段时间,龚成德给温楚淮发的那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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