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鼠标上的指尖停住了。 圆润的甲床透着淡淡的紫。 白子萱吞吞吐吐的,“上次批下来的科研经费,再采购几次材料,可能就用的差不多了,院长的意思,如果这次还不能出一个像样的结果,下次的经费申请可能就……” “我知道了。” “老师,那我们……” “做好手头的实验,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 “老师!”听出温楚淮可能准备挂电话,白子萱猛然拔高了音量。 换来温楚淮一句,“还有事?” “……也没什么,就、就是听说老师下午去体检,“想……”白子萱张张嘴,想了几个词,还是咽了回去,“没什么事吧?” “……” “是、是傅知越,”白子萱慌忙解释,“我们都怕他耽误了老师的……” “……没事,”温楚淮说,“挂了。” 温楚淮挂了电话。 他无声叹了口气,放松脊背,眉宇间的皱痕却更深。 越过笔记本电脑屏幕,入目是满地的玻璃碎渣,将暖光反射成寒芒。
第75章 小情侣 傅知越出了温楚淮公寓的大门。 夜幕降临,有些宠物医院也都打烊了,傅知越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后来好不容易有一个这个时段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开车过去一看,是一家很小很小的诊所。 在居民区的巷子里,平时走过路过都不会在意。 也不知道温楚淮怎么找到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的。 医生给大黄做了检查,棉签掏过眼睑,放进试剂里,还抽了血。 等待检查结果的功夫,傅知越站门口抽了支烟。 膀大腰圆的老板把剩下的活交给助手,自己也出来,叉着腿跟傅知越一起站在路边,吞云吐雾了一会开始跟傅知越搭茬。 “刚捡到的流浪狗,我们给它做个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带回去,先让它熟悉熟悉环境,然后给它洗澡。等过几天,你再送它来打疫苗。” 说了很多,但和温楚淮那几个字的意思大差不差—— 做检查,驱虫,隔离,打疫苗。 甚至连顺序都差不多。 傅知越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浓白的雾霭。 “我知道。” “这狗是你捡的?” 傅知越瞟了他一眼,“嗯。” “一般捡了流浪猫狗来我们店里的小女孩居多,要么就是小情侣,你这样一个人过来的还挺少见。” 老板呵呵笑,看了一眼黑暗中也掩不住贵气的迈巴赫,后面半句没说—— 开这么贵的车这么大喇喇连个防护都没有就送过来的就更少见了。 傅知越不置可否。 却在老板说到“小情侣”三个字的时候,抖落了燃尽的烟灰。 他得给温楚淮报个平安。 傅知越碾灭了手上的烟头,掏出手机。 和温楚淮之间的微信聊天界面还是置顶。 傅知越点了一下输入栏,输入法弹出来,傅知越两手捧着手机,打了【我在你说有点贵的那家宠物医院】,右手拇指堪堪准备点“发送”之际,又收了回来。 这个语气…… 是不是太生硬了? 万一温楚淮误会他怎么办? 傅知越指尖一抖,忙不迭地把那几个字删了。 又换了一句,【大黄在检查了,别担心。】 又好像在道德绑架,万一温楚淮根本不在意大黄呢? 傅知越干脆点了左边的语音按钮,按住说话,“那个,哥,我、我带大黄来宠物医院了,就是你说有点贵的那家……” 傅知越这人是这样的,对于在意的人十二万分的关注,对于不在意的人,爱死死。 宠物医院老板的脸色变幻了一会,见傅知越掐着路边灌木丛上所剩无几的叶子,声音是刻意放软了的,听起来甚至有点夹,“现在看来都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我先给它做检查,然后带它回家,下个星期再带它来打疫苗,医生说它身体太虚了,现在打疫苗不好。” 傅知越汇报完了工作,自己又点开回头听了一遍。 听着听着自己都觉得这副腔调有点恶心,低骂一声,又赶在最后的一秒把这些语音撤回了。 被贴脸开大说“贵”的宠物医生摸了摸脸,生怕放走了傅知越这么个潜在的大客户,开始没话找话。 “小伙子你是做什么的?” 傅知越本来不知道怎么跟温楚淮汇报工作就烦,被这人一吵思绪更乱就更烦,“律师。” 老板:“……” 有时候律师和老师,是被某些人“歧视”的。 因为吵不过。 “那我这个价格,对你应该不算贵,”老板打了个哈哈,“宠物嘛,就跟家人一样,有的人为它花一毛钱都嫌多,有的人为它砸几万块钱,只要能把命救回来,也觉得值。” 这话的暗示挺明显的,傅知越干脆灭了手机屏幕,倚在绿化带的铁栏杆上,“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啊,跟人去医院一样……” 老板的话打了个磕巴,想到傅知越是个律师,到嘴边想嘻嘻哈哈解释现在的兽药没有人用药管控那么严格,多的是贵还没有用的假药之类的话就咽了回去。 极为生硬地转移话题,“贵和便宜没个标准的。”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个小孩,小孩的购买能力本来就有限,你明白吧?”老板比划着自己的胸口,“差不多也就到我这儿,我估摸着应该刚上初中。” “他那个狗得的也不是一般的小病,是细小。犬瘟、细小、冠状,这三个,猫狗得上,基本上就是判了死刑了。” “是那个小男孩跟他爸带着那条狗来我店里,我就跟他说这个病得挂水,不包括各项检查费用,五百块钱一天起步,保守估计得挂十天。” 一天五百,十天就是五千。 傅知越终于出了声,似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搭了个腔,“什么时候的事?” “也得有十好几年了吧……” 十几年前。 傅知越心里的弦一动。 十几年前的胡辣汤还是一块钱一碗。 五千,对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来说,或许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板说到这个,还是印象很深,“当时那个小孩他爸就说那条狗是个赔钱货,不愿意给治,说买它才花了几十块,是买回来看家的。但是那个小孩一下就哭了,还被他爸骂了一顿,说为了这么点事就哭,不像个男人。” 老板想起那天那个小孩的敢怒不敢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对于那个孩子,那条狗比五千块钱重要,可是对于成年人,那五千块重要的多。 明明细小,只要按时打了疫苗的狗轻易都不会得。 明明那个小孩在此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他父亲,一定要带狗来打疫苗。 明明是大人自己没把孩子的诉求放在心上,但真出了事,第一反应是怪孩子矫情。 “说起来,我开诊所这么多年,遇到得细小的狗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老板感慨,“那个小孩也挺好看的,小男孩,眉清目秀,他就住这附近,上高中的时候有时候还从我店门口路过,我还能认出来他。” “后来听说他上了医科大,这几年就不太见他了。” “医科大”三个字像是什么按钮,傅知越直觉绷紧了脊背。 见老板望天,颇有些惋惜,“那个孩子适合学医,尊重生命,善良。可能这就是歹竹出好笋,他现在不回来也正常,他爸妈啊……” 老板轻啧一声,摇了摇头,最关键的时候,话又断了。 傅知越福至心灵,突然把手机屏幕打开,锁屏界面上是在图书馆透过书架缝隙偷偷拍的,在找文献的温楚淮。 “你认识他吗?” “……” 老板掐灭了烟,扫了一眼屏幕。 对傅知越的直白避而不谈,“行,检查结果差不多出来了,咱们进去吧。” 老板扔了烟头,没事儿人一样转身回了诊所。 可是傅知越捕捉到了他眼睛里那一瞬间的震惊。
第76章 我不放心 大黄没查出来什么问题,开了两瓶钙片,买了一袋狗粮和一罐羊奶粉,从来没养过宠物的傅知越开车带大黄回家了。 出了巷子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这是个老小区,设施陈旧,因为业主拖延物业费,物业早就不干了,绿化带都是陈年的黄土。 有了钱的出去买了环境很好的新房子,没钱的没什么事,晚上也早早休息。 灯熄了,亮着的那两盏,传来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嘶声。 贫贱夫妻百事哀。 古话不是没有道理。 而温楚淮小时候,就生长在这附近。 歹竹出好笋。 这是外人对他的评价。 傅知越从小在高校的教职工大院里长大,身边多的是去了常青藤名校,毕业以后直接去国际组织,联合国、国际航空组织,等等等等,站在父母的肩膀上飞得更高的。 如他这般在国内安安分分读个本科,毕业出来工作,已经是最平凡不过的人生了。 他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环境,才能让周围的人都发出这样的感慨。 却想明白了,为什么温楚淮会知道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诊所。 和温楚淮在一起十二年,傅知越一直觉得,温楚淮是九天的云。 或许有情人发展到了某个程度,都会渴望得到外界的认可。 而如他们这样的人,得不到法律的承认,就会更执念彼此身边人的态度。 第一次事后,傅知越从背后抱着快要睡去的温楚淮,咬着他的耳朵,手臂给温楚淮当枕头。 他说:“哥,我们见家长吧。” 温楚淮几乎是立刻睁开眼睛。 清冽的,没有半分睡意。 温楚淮拒绝了他。 之后很多次也是,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提到这个问题,温楚淮都如临大敌。 直到温楚淮举报了自己的导师。 后来温楚淮胜利了,后果是没有哪个老师敢轻易收下他。 傅知越带他去找了沈曼柔。 那时候,温楚淮也不知道沈曼柔是他母亲,傅知越骗他,说认识一个医科大的教授,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温楚淮去了。 为了显得郑重其事,温楚淮在衣柜跟前站了很久——他平时是不会在吃穿上纠结这么长时间的。 久到傅知越这种粗神经都觉得有点不对,走过去环住了温楚淮的腰,“哥,你想什么呢?” 温楚淮没说什么。 傅知越又说:“哥,你穿什么都好看,我妈……沈老师都喜欢。” 那时候,傅知越的嘴是真甜。 少年人的一腔热情都掏出来,毫无保留地翻给爱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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