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淮没说话。 “你、你今天又这么晚下班……” 温楚淮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头也不回地从傅知越身边路过,像是没看见这个人。 傅知越想起昨天晚上,眼睛里失了焦距的温楚淮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他—— 【你现在知道是胡闹了?】 【办公室里我没阻止过你吗?】 【你是怎么做的?】 …… 那成了温楚淮刻进脑海深处的梦魇,哪怕是在失了神志的时候,也依然想找他问个清楚—— 怎么就能干出那样的混账事来? 温楚淮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傅知越伸了手。 却没敢像以前那样攥住温楚淮的手臂,只是小心地揪住了温楚淮的一小片袖口。 傅知越轻声:“哥……” 温楚淮停住了。 傅知越稍稍松了口气,“哥,我今天……” 话刚出口,温楚淮扯回了自己的袖口。 指间骤然空无一物的感觉让傅知越心都揪紧了。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看见温楚淮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自己袖口的折痕。 清冷又矜贵。 这似乎才是温楚淮本来该活成的样子。 如果没有他傅知越的话。 “嘤呜——” 似乎是感觉到傅知越情绪的波动,大黄不安地呜咽了一声,颤巍巍地缩在角落里。 被人扔过一次的狗,总是担心自己再次被遗弃。 温楚淮整理袖口的手停了一下,目光终于落在狗身上。 温楚淮的目光太复杂,狗是分辨不出来的,它只是感觉冷。 甚至因为温楚淮刚从实验室出来,身上多多少少还带着试剂的刺鼻气味。 只一个眼神,大黄就开始微微战栗,乌黑的眼珠在有些掉毛的眼眶里泛着水光。 “汪呜——” “大黄别叫,”傅知越咽下喉间酸涩,冲温楚淮咧嘴,“它是我路上遇到的,我看着怪可怜的,这么冷的天,在外面流浪估计就冻死了。” 傅知越揉了揉有些不通气的鼻子,强颜欢笑,努力让自己来找温楚淮的理由合理一些,“我、我也没养过这些东西,所以……” “我不是兽医。” “我知道,”傅知越无措地紧跟着点头,“我、我是想……” 他想什么呢? 是想养一只宠物,让温楚淮开心一点? 但扪心自问,有没有那么一点别的心思在? 想温楚淮看见这只狗,会不会联想到,其实他傅知越也是一只弃犬? 想温楚淮会不会心软,看在这只狗的份儿上,跟他多说几句话? 这种手段,卑劣又龌龊。 想明白了傅知越突然就闭嘴了。 他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都埋在了心里。 “我想,哥你是医生,对兽医诊所可能有点了解。”傅知越还在笑,却在温楚淮漠然的视线下喘不过气来,“既然你也不知道,那、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想,用大黄来博取温楚淮的感情,既伤了温楚淮,也伤了大黄。 他应该把大黄收拾得干干净净,再带到温楚淮面前来的。 傅知越抬手抹了把脸,眼角的湿意抹平在脸上,就好像没有存在过。 “那个保温桶里是鸡汤面条,是你喜欢的那种有嚼劲的手工面条,鸡汤是滤了油的。”傅知越叮嘱,“你没说你吃什么,我就自作主张了。你吃一点,咸了淡了的,你跟我说,我下次改。” 傅知越交代完,不敢看温楚淮的眼睛。 他冲角落招了招手,大黄畏畏缩缩地贴着地,绕过温楚淮,躲到傅知越身边,跟着傅知越去等电梯。 温楚淮终归碰也没碰那个保温桶,指纹开锁进了屋,大门关上,震亮了走廊上的声控灯。 留下保温桶孤零零的。 傅知越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温楚淮这人的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要和一个人断了联系,就是彻底断了联系。 “呜……” 大黄觑着傅知越的脸色,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他不是对你。”傅知越轻声安慰它。 是对他。 不知道大黄是不是听懂了,整个狗安静下来,看看温楚淮家的那扇门,又抬头看看傅知越。 像看自己的同伴。 傅知越走过去,弯腰把那只保温桶捡起来。 直起身子的时候,半分钟前紧闭的门突然又开了。 温楚淮逆着客厅里的灯光,周身笼着一层鹅黄的暖意。 傅知越屏住呼吸,“哥……” “这是北城所有兽医院的资质和等级。”温楚淮递过来一张纸。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但列了表格,无比清晰。 哪家兽医院开的时间最久。 哪家兽医院其实只有看起来像兽医院的名字,实际上只能干宠物美容。 哪家兽医院用的药是正规经过检疫确定有效的药。 只有傅知越想不到,没有这张表上没有的。 详细到让傅知越觉得有点眼熟。 而这也绝不是短短的半分钟就能做出来的东西。 傅知越木讷地接过那张纸,“哥,你这是……” 温楚淮垂着眼帘,望着刚刚有了家的大黄,话是对着傅知越说的。 “做检查,驱虫,隔离,打疫苗。” 没头没尾,但傅知越知道这是交代他的四件事。 傅知越神色微凛,“我记住了。” 温楚淮这才看了他一眼。 也只是一眼而已。 傅知越赶紧把保温桶送上去,“哥,那你……” 回应他的是温楚淮把门关上了。 除了手里紧攥着的那张纸,傅知越找不到温楚淮心软过的其他证据。 不锈钢的保温桶,最外面的一层,贴着掌心。 没有一丝温度。
第74章 一团乱麻 门内,温楚淮是听着傅知越走远的。 他握着门把,垂下的眼帘藏住了眼底的情绪,昏暗的灯光落了他满肩。 就这么站了一会,等听到电梯到达楼层的叮当声响,又听到金属的门打开又关上。 大黄光秃的指甲敲在瓷砖上,哒哒的。 后来走廊上寂静无声。 温楚淮回身,迈过室内的一片狼藉,回到客厅的书桌旁。 书桌上的台灯也被砸得粉碎,只有灯丝还顽强地朝上支楞着,用作隔开的玻璃灯球碎成了一地薄薄的玻璃碴。 温楚淮都像是没看见。 体检中心的同事今天的闲聊响在耳畔—— “就咱们医院新签的那个法律顾问,叫什么……傅知越是吧?”操作机器的同事熟练的挥手让温楚淮转个圈,“前段时间不是也来我们这边体检吗?当时我就说这小伙子真帅,还是律师,没想到现在就是咱们的合作伙伴了。”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律师?穿衬衫的多了去了。”旁边有同事笑他马后炮。 被机器罩着的温楚淮,表情太淡,两个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悄然凝神。 “温医生,你这身体……啧,不行啊,太瘦了,身体各个脏器都跟不上你这么高个子的需求,你得多吃点,把自己养胖点……” 同事按下按键,冲温楚淮摇头的同时不忘给自己辩解,“哪是我猜的,是他那天拿着律协的排表来的。说他和他那个助理,好像姓沈,之前天恒律所统一安排来体检的时候他在外地开庭,那天还是跟着别的律所一起来的。” “检查到一半还收到了一份判决书,直接发到他手机上的,他们这方胜诉了,说这个案子打了两三年的时间,终于赢了,还要回家找他对象一起庆祝呢。” 同事回忆着那天的情况,手下的工作也没停,把温楚淮翻过来掉过去,扫描了个遍。 “听他那个语气,他好像那段时间挺忙,没时间陪人家,人家心里可能还有怨气了。说实话,我还真是挺好奇,能把傅知越这样的人拿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那个助理,可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我看八成对傅知越有点意思。不过两个人都是男的……”同事说着风凉话,“能有什么好结果?傅知越这么知名一个大律师,这事传出去对他不会有影响?” …… 如此种种,好像都在推翻温楚淮之前的猜测。 好像是因为他的敏感多疑,亲手斩断了和傅知越之间的联系。 对于傅知越,温楚淮到底是没有那么单纯的爱和恨。 爱是真的。 傅知越做那些混账事的时候,恨也是真的。 到后来爱恨纠葛在一起,都成了一团乱麻,无处理清。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简单的加减法。 何况贫瘠的土壤是开不出什么鲜艳的花的。 温楚淮今年三十三岁。 三十三年最艳丽的那一朵花是傅知越。 最深的裂口大概也是傅知越。 手机响起,温楚淮接了,是白子萱打过来的电话,小丫头的声音隔着电话线能听出来严肃,“老师,院长刚才来了实验室一趟,说这次实验有了新进展,让我们尽快写一篇论文交差。” 温楚淮放在鼠标滚轮上的手指一点一点抚动,电脑屏幕上,页面一点点向下。 “老师,”白子萱征求他的意见,“我们现在虽然提取出了类似的物质,但纯度不够,所有的实验成像结果都显示伴随其他杂质,我们……” “……” “我们真的要就这么写一篇和龚老完全不一样的论文出来吗?还是说……”电话那头的白子萱,呼吸都紧了,“还是说我们……‘参考’龚老的实验结果,迎合现在的市场……” “白子萱,”电脑屏幕上的画面顿住了,温楚淮的声音有些凉,“你选我做导师的那天,我是怎么说的。” 白子萱呼吸一窒,“我记得,但是……” “……” “老师,院长的意思,是不想放过长林医药这次抛过来的橄榄枝。” “……” “恒生医药和长林医药较劲了这么多年,一直难分伯仲。这次恒生要和龚老合作,势头一下高出一大截。” “恒生捷足先登,长林当然也不可能示弱,所以听说老师也做这个领域的研究,跟院长的联系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听说实验一直没有进展,所以一直没有动作。” 说到最后,白子萱的声调也落了下来。 或许醉心于学术的人,最煎熬的,是不得不为了几两碎银,推翻过去那个痴迷的自己。 “长林医药的老总说,”白子萱闷闷的,“如果老师愿意跟他们合作,他们也愿意支持老师的项目,前提是老师愿意就这一次的研究成果出一个积极的实验报告,并参加长林医药的记者发布会,公开宣布和长林合作,扭转大众对于长林老派保守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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