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原因随后查清,蒋天赐的副手王国栋——也就是狗鲨,策划实施了震惊全港的隧道劫囚案,劫走了蒋天赐。两人在逃窜途中慌不择路,发生车祸当场死亡,死状极其惨烈,司机肇事逃逸。 案件审理过程中犯罪嫌疑人死亡,依法不追究其刑事责任,蒋天赐那几乎拼不起来的遗体归还家属。 蒋天赐骤然横死,四海集团上下又是一番天翻地覆,边亭陪着蒋晟坐镇公司稳定局势,靳以宁则去了蒋家,守在养母的榻前。 “以宁,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杨芸面如金纸,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搭在靳以宁的手背上,“天赐到底是怎么死的?” 靳以宁握住养母苍白的手,垂下眼眸,说,“是意外。” 杨芸的状态非常不好,因为抑郁症复发,今天下午被人发现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刚刚从鬼门关抢救回来。 女婿意外去世伤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蒋天赐的死,又把她拉回了女儿去世那段最暗无天日的时日。 医生已经介入,她的情况如果继续恶化下去,怕是要住院治疗。 “楚君…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了。”杨芸任由靳以宁牵着她的手,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以前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住在村屋,虽然日子紧巴,但一家人齐齐整整,也很幸福。” “后来,后来我病了…需要很多很多钱,那会儿楚君还小,老蒋为了给我治病,一个人做了好几份工。”杨芸的声音断断续续,轻得像呓语,“我和老蒋说,我不治了,这辈子能和他们两个当一家人,已经很满足了,可是老蒋说不行,无论如何他都要治好我的的病…” “之后不久,他就开了公司。”杨芸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天花板,“以宁,是不是都是我的错,老天才给我这样的报应,把孩子们一个一个从我身边夺走…” “和你没关系,错不在你。”靳以宁拉高她的被角,声音柔和了下来,“别胡思乱想。” “现在我很担心老蒋。”杨芸的声音越发虚弱,“担心他再这么下去,也会出事。” “不会的。”靳以宁轻声细语地安慰,长睫低垂,掩去了他的心绪,“我会尽快让事情结束。” 靳以宁在养母床前陪伴她直到深夜,待她总算流着眼泪睡过去,他才离开蒋家大宅。 他独自开车回了家,隔着一个红绿灯,就看见一道瘦高的人影站在他家公寓的大门外。那个人也认出了靳以宁的车,大老远就朝车的方向挥手。 “庄霖。”靳以宁把车停了下来,降下车窗,“来这里有事吗?” “靳先生,蒋总的事我听说了。”庄霖快步来到靳以宁车前,“很遗憾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靳以宁客套地回了一句,“谢谢。” “对了。”庄霖拎起在怀里抱了一整晚的保温桶,轻轻晃了晃,“我给你带了点家里煲的汤,趁热喝点吧,最近幸苦了。” “谢谢,好意心领了。”靳以宁没有接,“不过以后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要来找我了。” 类似的话,靳以宁已经说过很多次,但很显然,庄霖没有听进去,而且下定决心,把装傻充愣贯彻到底。 “为什么?接下来你会很忙吗?”庄霖睁着大眼睛,无辜地问,“我可以在你有空的时候过来找你,不会打扰你的。” “不是。”靳以宁看着庄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说,“我那个小男朋友,心眼小,脾气也不好,发起火来凶得要命,我不想他再误会。” 庄霖的表情从无辜到迷茫,最后定格为惊诧。 “那个人是谁?”他到底是个大少爷,性子再温和,多少有点自负,也有点脾气,“我有才有貌有钱,难道一点都比不上他吗?你就这么喜欢他?就非他不可?” 在庄霖这一连串质问下,靳以宁又开始想见边亭,但最近公司上下兵荒马乱,不大可能随时见到他。 客观来说,边亭嘴硬心狠手辣脾气臭,简直就是和庄霖是两个极端,但感情的事,就是没有道理可讲。 “是,我很喜欢他,非他不可。”靳以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和庄霖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靳以宁没有再给庄霖争取的机会,看了眼等在路灯下的蓝色宾利,对他说,“很晚了,回去吧,再见。” 这天晚上,庄霖红着一双眼睛,不甘心地走了。临走前,他扒在车窗上,问靳以宁他真的没有一点机会吗?靳以宁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给他任何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靳以宁和边亭各自忙碌,一周之后,就到了蒋天赐的葬礼,蒋晟作为岳父,亲自为他主持。 这场葬礼虽然低调,但很是豪华体面,该给的都给到了,充分肯定了蒋天赐在四海集团的地位。 不过不乏有心之人发现,蒋晟没有将蒋天赐和女儿合葬,而是在西边,给他另外寻了一处墓园。 蒋天赐骨灰下葬的这天,天公不作美,绵绵小雨如尿失禁一般淅沥不停。偏偏这天前来送行的人很多,原本就是双向单车道的山路,被大小车辆围得堵到了山脚下。 细雨中,几百号人黑衣黑裙的人手持鲜花黑伞,如一片乌云,盘踞在墨色的山头,看着牧师念完最后的祷词,将贴着蒋天赐肖像的木盒子,封进了暗无天日的石穴。 “蒋董,节哀。” “节哀顺便。” “蒋董,逝者已逝,保重自己的身体。”…… 蒋晟佝偻着身体,站在墓碑前,和前来送别的宾客一一握手。短短几年间,他失去女儿和女婿,整个人可见地苍老了下来,再也不见当年杀伐决断的气势。 蒋夫人缺席了女婿的葬礼,说是卧病在床无法出门。靳以宁和边亭则是一袭黑色西装,一左一右立在蒋晟的身后,如两座坚实的大山,让人不敢对眼前这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生出半点轻视。 葬礼进入尾声,边亭先行一步,代蒋晟下山去送客,临走前,回头看了靳以宁一眼。 靳以宁回给他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待边亭走后,撑着伞,沿着一级一级石台阶,陪着蒋晟慢慢往山下走去。 “又走了一个,现在啊,我只剩下你和阿亭了,还有一个嘉文。” 细雨绵延,空气里湿气重,蒋晟站在高高的山头,看着隐在云雾里的港城,心中生出了万千感慨,“我们四海,最终也逃不过衰败的命运吗。” “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是这个世界的规律。”靳以宁和他看着同一个方向,并没有盲目地安慰他,“人总是这样,无法接受自己走下坡路,但这一辈子,谁又可以永远站在顶峰呢?” “你说得对,但我这辈子,最不认的就是命。” 蒋晟轻拍着靳以宁的手背,转过身,示意他继续往下山的方向走,“有一件事我原本要瞒你,毕竟之前都是阿亭在办,现在想想,也应该让你知道。” 下山的路上,蒋晟将边亭手里那笔军火生意说给向靳以宁听,来龙去脉说完,蒋晟也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车上。 “今后,你们俩要互相扶持。”蒋晟坐在车里,看着靳以宁,“阿亭毕竟还年轻,很多事,还需要你在旁提点。” “知道了。”靳以宁站在车外,宽大的黑色伞檐,压下了他眼底的眸光,“我会的。” “对了,你的飞机是今晚的吧?”蒋晟突然想起靳以宁接下来要出差几天,去外地接管原本蒋天赐的业务,叮嘱道,“最近天气多变,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冷着热着了。” 靳以宁说,“放心吧。” 蒋晟欣慰地点了点头,关上车窗,吩咐司机开车,靳以宁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车子驶出墓园的停车场。 直到蒋晟的车彻底远去,靳以宁才撑着伞走向自己的车。隔着大老远,他就看到一名黑衣男人站在车前等着他。 靳以宁停下脚步。 男人的个头很高,肩宽腿长,理着极短的寸头。看见靳以宁来了,他先一步走上前,礼貌地问了声好,然后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道,“靳先生,请跟我来,姚先生答应见您。” 靳以宁看黑衣男,什么话都没有说,黑衣男已经来到他身前,接过他手里的伞,引着他上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下山的时候,载着靳以宁的陌生轿车,正好从边亭面前驶过。靳以宁坐在后排,透过贴着黑膜的单面窗户,看见边亭一脸严肃地拉开车门,坐进了自己的车里。 靳以宁收回视线,唇角攀起一抹与气氛格格不入的笑意,引得前排的黑衣人侧目。 几乎在同一时间,边亭如有感知一般,抬眸看向面前驶过的黑色加长轿车。 这辆车五面都贴了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像这样的车子,今天这座山上不知凡几,边亭没有上心,发动车子,跟在那抹模糊的尾灯后,朝山下驶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蒋天赐的事。 没想到,蒋天赐这么轻易就死了。收到他死讯的时候,边亭很惊讶。原以为警方拔出蒋天赐这根萝卜,至少能带出点泥,没想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审出来,人就死了。 蒋天赐的死有蹊跷,这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有的人利益使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去点破,有的人苦于没有证据,明知幕后的黑手是谁,却苦无证据。 还有靳以宁,蒋天赐出事之后,四海集团乱了套,以至于他们最近虽然经常见面,但都没有机会正经说两句话。 一想到靳以宁,边亭的思绪就乱了。他的脑海里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各种琐碎事,余光瞥见手套箱里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边亭心下一凛。 他打开转向灯,把车停到路边,将纸条抽出来。当他看清纸上写了些什么之后,双瞳骤然缩紧。 纸上又是只有一句话——【我知道秦冕的下落,今晚10点,季昀的坟前见。】 ◇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你是谁? 山路蜿蜒盘旋向下,到了山脚,浓雾渐散。 下山的一路上,边亭的车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靳以宁的后面,直到上了大路,两车才分道扬镳。 边亭开上的那条路既不通往公司,也不是回家,他要去哪里? 靳以宁将视线收回,看向前排开车的黑衣男人,现下,他需要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上。 黑衣人口中的这位“姚先生”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蒋晟对他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林心怡提及他时遮遮掩掩,欲语还休。边亭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同寻常,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的底细,只是从没查出任何头绪。 然而今天,姚先生答应和靳以宁见面。 靳以宁没有问黑衣人要带他去哪里,也不在意是否会有危险,任凭他载着自己开上进城的快速路,驶向市中心,钻进了闹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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