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像暗中射出的无数支小箭,把靳以宁的心扎成了马蜂窝,呼吸骤停。 明明他费尽心思,只为了让他远离风暴圈,平安健康地生活,走想走的路,做喜欢的事,反而让他卷入了无止境的争斗。 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让靳以宁觉得无力,他甚至开始悲观地想,如果他当年没有把边亭留在自己身边,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几个念头,搅得靳以宁的神思不知飘到何处,手上也就失了力道,棉签一不小心压到了边亭嘴角的伤口,鲜血再次沁了出来。 雪白的棉签染上了血,白底映衬下的这点殷红,彻底扯断了靳以宁那岌岌可危的神经。 在感性打败理性之前,靳以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手里的水杯,安稳地放回床头柜上。 然后屏住呼吸,俯身靠近床上的那个人,动作轻柔地拂开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靳以宁知道这是错的。 但是这次,他放弃心里那些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千百种顾忌,盯着边亭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放任深埋的渴望探出一点触角。 气息相贴,呼吸纠缠,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的存在,偷来的甜蜜初尝令人心醉,余韵则是无尽的苦涩。 他下低头,亲吻这苦涩。 但是这个吻落空了,边亭偏过头,避开了。 靳以宁呼吸一窒,抬起头来,发现边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双眼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琉璃珠,防备且冷漠地看着他。 ◇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梦中梦 听说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他正处于一种浅眠状态。 此刻边亭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在他当下的梦境里,他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房间,电视里正在播着动画片,窗外季叔叔喊他去游泳,有个人已经在他的床边,独自坐了许久。 边亭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落。 有件事边亭必须承认,他不是一个热心的人,更没同情心,生平最烦多管闲事,但是此刻,他的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伸出手,把他好好抱进怀里,告诉他不要不开心,我请你吃雪糕。 也许是这个想法太过强烈,意念战胜疲惫的身体,边亭忽然从梦中醒来,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挺拔的眉骨,笔直的鼻梁,如翎羽般柔软的睫毛下,是一对边亭再熟悉不过的墨色瞳仁。 几乎在睁眼的一瞬间,边亭就认出来了,这是靳以宁的脸。 他离自己那么近,灼热呼吸一个不落地洒在他的唇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独占。 什么啊,居然是个梦中梦。 边亭睁着眼睛,泄气地想。 细品起来,这个梦挺有意思的——边亭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面前的人,他还从来没有在靳以宁的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 隐忍、炙热、挣扎,各种各样与靳以宁无关的形容词,此刻都融进了这双不曾真正看向他的眼瞳里。 边亭动了动脑袋,尝试着将面前的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些,不巧的是,他的小动作引起了靳以宁的注意。 梦里的这个靳以宁格外温柔,察觉到边亭的目光后没有马上离开,只是顿了顿,然后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贴边亭的眉心。 “没事,好好睡你的。” 靳以宁的声音是笑的,但是为什么,他的眉间,还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愁绪呢。 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梦中的幻影,边亭知道,但情绪还是不可控制地被他牵动。他想告诉他不要难过,不要伤心,有什么烦心事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全部帮你解决。 但他四肢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嘴巴也仿佛被上了锁,根本发不出声音。 最后,边亭将力气聚集在全身唯一能动的地方,抬起下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很快离开。 只是在安慰他而已,边亭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可不会承认那是个吻,毕竟前次梦见靳以宁之后已经够狼狈的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但是之后的场景就变得有些离奇,自己刚才那个不成称做是吻的触碰,不知打开了什么奇妙的梦境开关,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深深地按进了枕头里,靳以宁的气息兜头盖了过来。 和前次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幻影不同,这次的靳以宁是生动的,是火热的。 边亭的嘴唇被人吻住,一股凶悍的力量撬开他的齿关,短暂停顿之后,不知餍足地,将他体内最后一点热量都汲取走了。 还要,还想要更多一点。 争强好胜是边亭性格的底色,他不甘示弱地纠缠上去,很快又因为体力不支,落了下风,被动承受,予取予求。 人的意志一旦松懈之后,身体的疲惫又会卷土重来,之后的事情边亭就记不清了,视线很快又变得黑沉。 他只记得唇间温热离开之后,耳边响起了一声叹息。* 第三天清晨,边亭终于真正地清醒了。 眼前是个熟悉的房间,这间病房边亭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来看靳以宁,以平躺的视角纵览这间豪华VIP套房的全局,对他而言还是头一遭。 止痛剂的药效在减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边亭垂眼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尊容,嘶,比木乃伊好不了多少。 不过,伤口的疼痛让他确定自己活在现实,而不是什么光怪陆离的梦里。 梦,想到这个字,边亭像是被人一拳打在伤口上,脸色青了又白,最终定格在了生无可恋的绝望表情。 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他和靳以宁接吻了。 伤成这样了还在想这种事,真是见了鬼,边亭也顾不上身体难受,瘫在床上,自暴自弃地盯着天花板。 作为医院重点关注的病人,医生没有让边亭疼太久,马上进来做了检查,又补了一剂止痛针。 上午十一点左右,靳以宁也来了医院。他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和边亭的狼狈相比,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装三件套将他衬托得神采奕奕,像从海报里抠下来的模特,整个人都发着光。 “盯着我看什么?”靳以宁正在和医生交流边亭的伤情,分神问了一句。 “没什么。”边亭其实正在暗自观察着靳以宁,他的表现很自然,也很正常,好像没有被以下犯上之后的震怒。 他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那晚真的是梦。 靳以宁在床边坐下没多久,就到了午餐时间。手术第三天,边亭只能吃流食,他在遭受了心灵和身体双重折磨之后没什么胃口,就让护士先放到一边,说他自己暂时不想吃。 护士看向靳以宁,一脸为难,靳以宁点点头,朝她伸出手,护士把碗交到了他的手里,表情有些迟疑。 “这是惠姨一早起来熬的粥。”靳以宁将勺子伸进粥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吹凉,递到边亭嘴边,双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你要是不吃,她知道了要生气的。” 人在身体虚弱的时候,意志力也比较薄弱,靳以宁的眼神,勾起了边亭脑海里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而且看靳以宁这意思,是要放下身段,亲手喂他吃饭。 边亭垂死病中惊坐起,伸出手:“我自己吃。” “别乱动。”靳以宁避开边亭的手,直直望向他,用命令的口吻说,“张嘴。” 边亭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呆滞,瓷勺压着舌尖,把粥送了他的口中。 边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粥,是惠姨的手艺,但此情此景,边亭还是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转眼间,第二口又送到了嘴边,这次边亭不肯听话了,“还是让护士来吧。” 靳以宁白了他一眼,嫌他麻烦似的,“你还吃不吃饭了?” 边亭不想再惹他生气,默默闭嘴,安分吃饭。 有靳以宁亲自坐镇,一小碗粥很快见底,边亭刚吃完最后一口,齐连山就走进来,像是掐准了时间。 齐连山全程目不斜视,说午饭已经送上来,摆在外面小客厅。靳以宁放下空碗,应了句好。 午饭过后,靳以宁很快又回来了。直到午休时间结束,他没有要回去上班的意思,抱着个电脑坐在边亭的病房里,专心处理工作。 靳以宁工作得心无旁骛,边亭就没那么好过,劈里啪啦的键盘声,无时无刻不在分散着他的注意力,使得他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被吸引到靳以宁的身上。 半个小时后,边亭终于忍无可忍,问靳以宁,“你今天不上班?” “你赶我走?”靳以宁掀起眼皮瞭了他一眼。 边亭还算有点眼力劲儿,立刻说,“不敢。” 靳以宁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姑且满意边亭的回答。 为了降低靳以宁的存在感,边亭躺回床上,拉高了被子,很快就没了声响。 就在靳以宁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边亭突然开口问,“前天晚上,就是我刚住院的那晚,你在哪里?” “把你送进医院后我就回家了。”靳以宁头也不抬,“问这个干什么?” 边亭直勾勾地盯着床头那束不知是谁送来的鲜花,说:“没什么。” 时间在不经意间一点一滴流逝,或许今天靳以宁的日程安排确实比较轻松,处理完了工作也不急着走,吩咐齐连山送了几本闲书进来,坐在窗前翻着。 他们之间,好像许久没有这样闲适平静的时刻了。 边亭裹着被子,看着靳以宁看书的专注模样,心里腹诽,干脆搬过来养老算了。 “别以为我听不见你在骂我。”靳以宁一边翻书一边说。 边亭脑袋一歪,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装着装着,就成了真,在沙沙的翻书声中,边亭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在药物的作用下,整个下午他都睡睡醒醒,做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梦,这些梦有好有坏,总体来说,还是噩梦居多。 这时他终于发现了靳以宁在这里的好处,无论他在梦里见到了他什么样的悲惨下场,只要睁开眼,就能看见靳以宁完完好好地坐在他的床边。 傍晚开始下雨,边亭被雨声吵醒,他睡了大半天有点犯迷糊,忘了自己受伤的事,像往常一样,就要翻身起来。 这一翻身,疼得他眼前一黑,一口气续不上来又撅过去。 边亭翻身的动作生生卡在了半道,定格成了一个侧躺着的姿势,好在他的好汉人设不倒,一声闷哼涌在嘴边刚要泄露出来,就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撕裂般的疼痛没有这么容易过去,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笼罩了下来,避开受伤的地方揽住了他的后背,温柔地拍了拍。 靳以宁单手捧着书,另一只手在边亭的背上轻轻安抚着,像是在哄梦中惊醒的小孩,“乖乖的,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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