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靳以宁抿紧嘴唇,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表情一松,坦诚地说道,“我没力气了,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是靳以宁第一次主动要边亭帮忙,也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并不能轻松掌控眼前这样的状况,有许多力不从心的时候。 边亭的唇角露出了一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他放下药箱,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鞋,回到靳以宁身边,认认真真地帮他把脚放进鞋里。 “以后你想加训,不要一个人来。”边亭正帮靳以宁系鞋带,低着头说,“可以叫我上来。” “好。”靳以宁看着他,没有拒绝来自边亭的帮助。 大概是有了第一次开口的勇气,后面就容易许多,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靳以宁像是完全散失了自理能力似的,心安理得地使唤起边亭,一会儿端茶,一会儿给他读邮件,一会儿又是送他回房间,作妖的方式层出不穷,把边亭支使地团团转,以至于边亭有些后悔自己今晚多管这个闲事。 好不容易埃到睡觉时间,边亭送靳以宁回房,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他塞到床上睡觉,拉过床尾的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下来,门缝里的一点光亮也逐渐消失,边亭这个包粽子似的盖被子方式,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听到身后气鼓鼓的关门声,靳以宁笑着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门刚关上一会儿,很快又开了起来,边亭站在门边,语气不自然地说:“对了,你的轮椅有点异响,我想今晚先带走保养,明天一早送回来。” 此时靳以宁的睡意已经朦胧,也不知道听没听清边亭说了什么,背对着他,回了一句:“随便你。” 这天晚上,靳以宁睡得很沉,即不多梦,也不失眠,更没有半夜惊醒,连医生开的安眠药也不需要服用,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清晨,靳以宁向往常一样准点醒来,刚坐起身,就看见床头摆着一台轮椅。 这是一台崭新的轮椅,与他之前的那台相比,更轻盈,更方便携带,也更易于操作,经过训练,使用者可以完全独立使用,不再像现在这般处处受限制。 靳以宁这才想起,边亭昨晚说把他的轮椅带走保养。 这样一台轮椅需要量身定制,可见边亭为了给他找来这台轮椅,费了不少心思和时间。靳以宁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知道边亭这么做的用意。 所有人都知道换一张更轻便易折叠的轮椅,靳以宁的生活会方便许多,但没有人敢提这件事。因为一旦换了,意味着要靳以宁要逐渐去学习去习惯独立使用轮椅,去接受自己可能再也离不开轮椅的事实。 现在这件没人敢做的事,边亭做了。 靳以宁伸手推了一把新轮椅,轮椅听话地“骨碌碌”跑远。 阳光洒进房间,在床尾留下大大小小的光斑,跳跃的光影间,原本房间里司空见惯的一切,在这一刻变得可爱起来。 靳以宁认命地扶了一把额头,笑着骂道,“混小子,多事精。”
第0028章 还有一个边亭 当天早上,靳以宁就坐着新轮椅下楼吃饭,看上去心情不错。 刚到餐厅,惠姨就说边亭今天要请一天假,回家一趟。尽管不久之前,靳以宁放出话来,以后不许边亭随便请假,但拿人手短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这次他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准了这天的假期,早餐过后,自己带着丁嘉文上班去了。 可惜,靳以宁的好心情维持不到一天,傍晚的六点,周黎夜会小奶狗的八卦新闻就登上了各大娱乐网站。 这样的新闻,靳以宁早就见怪不怪,然而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因为狗仔照片里和周黎“调情”的“小奶狗”,就是边亭。 “啪”得一声响,靳以宁把手机盖在桌面上,惊得一旁的秘书跳了起来。 “好一个周黎。” 她绝对是故意的。 然而“祸不单行”,靳以宁正气头上,齐连山就捧着一台电脑,进了他的办公室,看齐连山的表情就知道,他来这一趟没好事。 “靳先生。”齐连山来到靳以宁近前,把电脑往桌面上一放,“之前您要我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 电脑屏幕上,是江旭耀案的资料档案,里面详细记录了这一案件的始末。这是警方内部的保密资料,不得不说齐连山神通广大,什么都能拿得到。 “挑重要的说。”靳以宁把手机拨到一旁,靠回到自己的椅背上。 齐连山察觉到靳以宁心情不佳,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江旭耀之所以会恰好在那天落网,是因为有人在天亮前,给警方发送了几段视频和图片,举报在钻石幻想号上发现了尸体。” 说完,齐连山打开了图片文件夹,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具藏在冰柜里的女尸,“警方就是得到这条线索之后,紧急申请了搜查令,逼停邮轮登船搜查,这才有后续的事。” 靳以宁轻扫了一眼画面,目光被照片的详细信息吸引,齐连山拿到的是原始文件,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地点、拍照设备、参数,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他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拍摄时间,沉默了片刻,他问齐连山,“是谁拍的这些图片视频?” 齐连山点开一个文档,敲击键盘,将段落里的一句话标红:“这里有记录,拍摄者是警方的线人。” “有这个线人的身份信息吗?”靳以宁的眉头不知何时拧紧。 齐连山回答,“档案里没有提及,我也还没查到。” 靳以宁闻言,半晌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毫无理由地,突然提起:“我记得你那里,有一份边亭的背景资料。” “…有。”齐连山拿不准靳以宁的态度,表现得有些犹豫。 “你带上资料,马上出发,替我去核实几个问题,速去速回。”靳以宁往前倾了倾身体,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注视着齐连山,说:“还有,家里那把枪好久没用了,好好替我保养一下,装好子弹,今晚前送回来。” 这两个任务风马牛不相及,齐连山满腹疑问,尽管没有问出口,但直觉告诉他,有大事发生。 齐连山走后,秘书也随之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靳以宁一个人。 靳以宁把注意力转到电脑上,继续刚才的工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思绪却完全不在眼前的工作上,电脑上的文件,迟迟没有点到下一页。 警方的线人是谁——齐连山查不出头绪,但靳以宁的心里,浮现出一个人选。 答案很简单,照片拍摄的那个时间段,在江旭耀房间里的,除了他,还有一个边亭。 就在齐连山再次回到靳以宁的办公室,汇报他最新调查结果的时候,边亭正坐着环城小巴下了山,一路晃晃悠悠地,进了老城。 难得出来一趟,边亭没有开他的那辆新得到的帕拉梅拉,依旧选择搭小巴。 边亭坐在最后一排,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昨晚他熬了个大夜,比照着靳以宁的旧轮椅,给那台新轮椅做了最后的调试。 为了定这台轮椅,他磕磕绊绊地啃了不少资料,筛选了一轮又一轮。轮椅到货后,他其实有点后悔多事,直到昨晚才决定拿出来交给靳以宁。 边亭对靳以宁说了很多谎,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也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目的,然而这次他没有想达成什么结果,只是单纯想要这么做而已。 因为在很久以前,当他同样深陷泥沼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忽然出现,拉了他一把。 想到记忆里的这个人,边亭伸出手,隔着棉质的面料,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吊坠,与此同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小巴到站,边亭也到了他的目的地。 这里是关帝街,位于下城区最繁华的地段,算是这一个片区的商业中心。 春末夏初,街道两侧的大排档生意也逐渐火热,边亭刚从巴士下来,就被两旁拉客的老板娘团团包围了起来。 “靓仔,吃饭吗?火锅烧烤小龙虾。” “来我们家小帅哥,啤酒全场畅饮…” 老板娘们的招呼声依旧热情如火,边亭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这个吊坠的主人见面,就是在这条街上。 那时他还是个头大身子小的小豆丁,个头刚到一个成年人的大腿高,手脚瘦得像一根麻杆儿,因为偷了包子铺的一张葱油饼,被店主撵着打了半条街。 倒不是店主为了一张饼和这个小鬼过不去,而是这个孩子是个惯犯,经常在这一代偷鸡摸狗,让周围的老板都不胜其烦。 就在边亭被店主堵进巷子里,狠狠挨了几记耳光之后,一个男人路过救了他,替他付了饼钱,又把他领到一家饭馆里,给他点了一碗猪脚饭。 “年纪轻轻就小偷小摸。”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看着男孩高高隆起的面颊,幸灾乐祸,“打成这样,可怜见的,下次不敢了吧?” 边亭恶狠狠地往嘴里刨了一大口饭,小脸埋进碗里,口齿不清地回答道,“下次还敢。”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油盐不进,男人放下脚,诧异道:“为什么?” 边亭抬起头,油汪汪的小嘴里吐出一个字,“饿。” 肚子饿的滋味太难受了,那种彻夜难眠的折磨,比挨打还难受。 没想到会从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口中听见这样的答案,男人笑不出来了,一脸严肃地问他:“你的爸爸妈妈?” “没有爸爸。”边亭又把脸扎进了饭里,“妈妈…” 他头也不抬地,伸手指了指街道深处的霓虹。 彩色的招牌鳞次栉比,争奇斗艳地亮着暧昧的光,男人瞬间明白过来。 看来这孩子的母亲,黄赌毒至少沾了一样。 “叔叔是警察,喏,工作的地方就在…”男人抽出一张纸巾,在纸面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又在图上的转角处画了个五角星,写上“海关总部大楼”几个字。 男人把纸巾推到边亭面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我姓季,你可以喊我季叔叔,以后饿了就来找叔叔,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我们不要再去偷东西了好不好?” 边亭没有回答,只是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警察的男人。 他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事。 小小的边亭并不相信这份陌生的善意,吃完猪脚饭后他就提出要回家,没有带走那张留了地址的纸巾。 但边亭不去找男人,不代表着男人不会找上门,自那时起,这位警察叔叔时不时会出现在边亭面前,有时是带他去吃饭,有的时候只是和他聊两句天。 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男人忽然出现,带着边亭去喝汽水,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坐在小卖铺前的台阶上,看着柏油路面在烈日的炙烤下冒出热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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