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愤怒才真正攻上他的心房,边亭朝靳以宁消失的方向游了两步,大声喊道:“靳以宁,你给我滚上来!” 茫茫江面,无人应答。 边亭在心里把靳以宁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追着靳以宁消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0024章 你很好 月亮在云里藏了大半个晚上,在尘埃落定后又悄悄转了出来,江边碎石的棱角被月光照亮,像一颗颗散落在地上的钻石。 边亭背着靳以宁,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乱石滩往前走。 江滩上的芦苇足有半人多高,边亭抬头望了眼前路,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算是好坏参半。 好的是当时江面还算平静,风不大,水流也不急,所以当他潜入水里时,还能成功捞回靳以宁。 倒霉的是他连拖带拽地把人带上岸之后,等着他的是一片茂密森林,目光所及之处,别说是人,连一星半点的灯光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边亭的手机摔得稀烂,已经彻底报废。靳以宁的手机也是不堪大用,泡水之后成了板砖一块。 好在边亭在赶手机“断气”前,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把拍到的视频图片发给了秦冕。现在就希望秦冕的手脚能够麻利点,在江旭耀的船进入公海抛尸前,把船拦截下来,也不枉他遭了这趟罪。 眼下几乎是没有别的选择,边亭背起靳以宁,沿着江岸继续往前走。为了不让背上的人太颠簸,他甚至时不时要停下脚步,调整姿势。 真是牛马当上瘾了。 边亭紧了紧托在靳以宁腿上的手,在心里骂自己。 边亭就这么背着靳以宁,往前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忽然感觉到洒在脖子上的呼吸频率,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意识到背上的人可能醒了,边亭脚步不停,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乐意,只是赌气似的扔出一句:“你还活着,很惊喜吧。” “边亭?” 靳以宁认出了边亭的声音,他刚刚才转醒,脑袋有点断片,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支起身体环顾了一圈四周,非常无辜地问:“这是哪儿?” 靳以宁这么一动,让边亭重心不稳,他也顾不上和他生气了,立刻说了一句:“不要乱动,你受伤了。” 靳以宁果真没有再动了,低头看了眼自己扎着布条的胳膊。 是的,靳以宁的手臂受了很严重的伤,边亭把人救上岸之后才发现的,想必是刚才在船上的时候被子弹打中的。 眼下条件简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边亭只得在岸边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先把血止住,其他就自求多福了。 想到这人的胳膊被打了个大窟窿还不老实,边亭恶声恶气地威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我不会再救你了。” “好可怕哟。”靳以宁的记忆已经回笼,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配合地抖了抖,安心地靠回边亭的背上,有些虚弱地骂了一句,“小心眼。” 边亭没有回嘴,闷头往前走,不再开口说话,一方面是为了保存体力,另一方面他不想和靳以宁废话。 只是走着走着,边亭察觉到靳以宁的体温越来越高,像一只火炉似的,烤得他的后背发烫。 “靳以宁?”如今边亭已经很习惯直呼老板大名,“靳以宁,听得见吗?” “嗯?”靳以宁的脑袋动了动,灼热的呼吸烫得边亭的耳朵也跟着一起烧了起来。 “你体温很高。”边亭这下更加确定了,靳以宁确实发烧了,“感觉怎么样?” “嗯。”靳以宁应了一声,很快又将脸埋进了边亭的肩上,“不碍事。” 在这种情况下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边亭加快脚步,试图找到一个可以短暂栖身的地方。但再往前走就要进入茂密的森林,暗夜行路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在树林里迷路了,情况会更加棘手。 就在边亭一筹莫展之际,幸运之神再次降临。边亭刚拨开一丛拦路的芦苇,一个小小的棚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屋里没有亮灯,看不出有没有人,安全起见,边亭把靳以宁留在屋外,自己先进去检查了一圈。 这间小棚屋很旧,应该是附近的钓鱼爱好者临时搭盖的。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里面除了一些钓鱼的装备,还有不少生活物资。 边亭打开架子上的太阳能灯,又用屋主留下的柴火烧起了暖炉,然后把靳以宁带进了屋,在墙边找了个靠近火炉的角落,将他放了下来。 安排靳以宁躺下之后,边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剥他的衣服。 靳以宁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这会儿又发着烧,这身湿衣服不能再穿了,恰好屋主在这里留了套换洗的旧裳,于是边亭就想着先帮靳以宁换上再说。 只是没想到靳以宁这人平时成熟稳重人五人六的,生起病来竟比小孩还任性,边亭好心帮他脱掉下外套之后,他说什么也不肯配合了。 “你干什么?”靳以宁攥着边亭的手,一脸警惕。 “先把湿衣服脱下来。”边亭保持着最后的一点耐心,“这里有干的可以换。” 靳以宁瞟了眼架子上搭的T恤运动裤,开始无理取闹地挑剔道,“不好看,不穿。” 话撂下了,他脑袋一歪,就开始装死。 “好,随便你。”边亭懒得和他废话,由着他穿着湿透的衬衣西裤。自己则换上了那套不好看的“衣服”,把火炉的另一头坐下了。 屋外的风又开始大了起来,刮着屋顶上的塑料棚布簌簌作响。炉子上烧着快要开了,噗噗往上冒着热气,白茫茫的蒸汽和跳跃的火苗一起,温暖着这方寸之地。 在兵荒马乱的一夜后,这间陌生的小屋,和这从微妙的火光,竟能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边亭曲着双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目光专注地盯着火苗发呆。 他知道自己应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在精神和肉体双双松弛下来之后,他反而睡不着了。 就这么枯坐了好一会儿,边亭伸长腿,拨了拨靳以宁的手背,没大没小地“喂”了一声。 靳以宁没有反应,但他知道他也没睡着,因为呼吸的节奏是骗不了人。 边亭问他:“你刚才在江里的时候,是不是不想活了。” 靳以宁睁开眼睛,他果然还醒着,火光遮掩了他脸上的病气,仔细望去,眼底还有光芒在隐隐浮动。 “我为什么不想活了?”靳以宁觉得边亭的这个问题很没有道理,“我位高权重,家财万贯,钱多得十辈子都花不完,为什么不想活了?” 听他这么说,边亭嘲讽地笑出声,收回了腿,大逆不道:“你最好是。” “脾气真差。”靳以宁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尾“楚楚可怜”地垂了下来,模样看着像是被伤了心:“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连乖也不愿意装了。” 边亭懒得和他装模作样,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将坏脾气践行到底。 几句玩笑话后,气氛放松了下来,靳以宁却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提起了在船上时没有聊完的话题,“那么今晚,你为什么会摸进江旭耀的房间?” “今天早些时候,我在甲板上听见江旭耀打电话,他在电话里提到很多次你的名字。”好在边亭不是毫无准备,搬出了早就编好的答案,“我怀疑他想对你不利,就找机会进他房间,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没想到你对我倒是用心。”靳以宁唇边的笑意似有似无,看不出他是否相信边亭的这个解释。 边亭无视他眼中明晃晃的嘲讽,反问靳以宁:“你又是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 “我早就知道他有问题,这次来他的婚礼,就是想探探他的底。”靳以宁拿出的说辞,几乎和边亭一致,“于是就用了点关系,复制了他的房卡和指纹。” 边亭听完,没有究根问底,因为他给出的理由看似合理,其实也经不起深究,他不想再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 炉子上的水正好在这时烧开了,蒸汽“咕噜咕噜”顶着壶盖,边亭顺势中止了谈话,伸手拎起壶子,将水倒进一个看不出干不干净的杯子里,待稍微凉了一点之后,递给了靳以宁。 “喝水。”边亭把杯子杵到靳以宁的鼻子前,语气硬梆梆的。 靳以宁躺着没动,他烧得脑浆都快熬干了,脑子虽然异常清醒,但身体没有一点力气。 边亭看出了这一点,索性好人做到底,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 “张嘴。”边亭吹了吹杯口的热气,不自觉地放柔的语气,“不烫了,听话。” 靳以宁掀开了眼皮,视线恰好落在了边亭锁骨间的一个绿莹莹的吊坠上。待他看清那个吊坠的模样时,像被针扎到了一样,一下子支起身体,坐了起来。 “怎么了?”边亭被他突然的诈尸闹得莫名其妙,怀疑他是不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了。 靳以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边亭脖子上的吊坠,眼中有浓烈的情绪在翻滚。 但这样强烈的情感存在了短短一瞬,靳以宁马上平静了下来。 “谢谢。”他放松了瞬间绷紧的后背,从容闲适地靠回到墙上,接过边亭手里的杯子,淡定地轻抿了一口。 边亭沉默地注视着靳以宁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确认刚才他身上的反常,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放下杯子后,靳以宁已经彻底如常,他抬眼扫了眼边亭的颈间,随意问道:“ 你戴的那是什么?” 没等边亭回答,靳以宁就捞起边亭的吊坠看了一眼,看完还要一脸嫌弃地评价道,“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个破玻璃渣子。” 边亭脖子上挂着的是一个通体碧绿的小吊坠,打眼望去,像是富豪们竞相追捧的帝王绿翡翠。 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那其实是玻璃磨成的,材质不值钱,工艺更是糙得没法看,如果靳以宁没有看走眼的话,原材料还是啤酒瓶的碎片。 “别乱动。”边亭不客气地拍掉了他的手,吊坠从靳以宁的指尖掉落,重新落回他的颈间。 “看看都不行。”靳以宁目光随着吊坠来回摆动,随口问:“哪儿来的?” “恩人送的。”边亭小心翼翼地将吊坠塞进衣领里,像对待珍宝似的,仔细藏好。 “你这个恩人呢?”靳以宁的态度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周身的气场都沉静了下来,脸上不见戏谑的神色,像一尊无悲无喜的是雕像,“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们之间并没有这么熟吧,边亭暗自腹诽。 但他没有这么回答,而是用两个字打发了靳以宁,“死了。” 和前次在边亭家里的没眼力劲儿不同,这次靳以宁好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没有继续追问有关他恩人的事,而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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