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头他们这些人出身差,做事也鲁莽,但最讲兄弟义气,所以经此一役,弹头算是对边亭二人彻底改观,之前的一点恩怨,也都不再计较了。 “弹头哥。”既然弹头主动示好,边亭也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只是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靳总在等你。”这次弹头不觉得他这态度有什么怠慢,和颜悦色地说道:“去吧。” 边亭抬头,看了眼人群聚集的方向,人墙默契地往两边让开,边亭沿着他们让出的通道往前走,来到了靳以宁面前。 靳以宁大概是刚从什么重要场合回来,身上穿着比较正式的西服。他的腿上盖着一条灰色羊绒毛毯,手里捧着一台平板电脑。边亭看似无意地往电脑上瞄了一眼,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着一份报表。 边亭正想看清报表上的内容,靳以宁的视线就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回来了?” 尽管靳以宁表现得很随和,边亭不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他没有再看,垂下眼,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靳总。” 边亭的语气依旧是平淡的,不冷漠,也不热情,但可以感受得到,他在面对靳以宁时的态度,和刚才对待弹头时,有着微妙的不同。 “这次干得不错。”靳以宁放下电脑,摘下了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揉了揉眉心,问边亭,“你想要点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若回答什么都不要,又或者类似“只想跟着靳先生好好做事”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显得有些虚伪。 于是边亭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钱。” 靳以宁微微愣怔,很快又笑了起来,他喜欢有所图的人。 “好,是你应得的。” 他伸手探进西装内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支票簿,低头写上一长串数字后签上名,撕下来递给了边亭。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谈完了正事,众人三三俩俩离开,小厅里重归安静。 齐连山送客回来,来到靳以宁身边,考虑再三,还是问,“靳总,我有一个问题。” 靳以宁手中换了份报表,只回了一个字,“说。” “您明知道那天警方会在桥头设卡,为什么不取消行动?”齐连山问,“蒋董让我们帮蒋天赐的忙,马上就出这样的纰漏,他老人家知道了,怕是有想法。” 况且,他以为靳以宁把这件任务交给边亭,是看重他,现在看来,倒像是主动把他和货打包一起往警察门前送。 “阿山,你想得太多了。”靳以宁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对着齐连山笑了笑,“我就是轻敌,一时大意了而已。”
第0012章 今天这里挺热闹? 边亭刚进四海航运码头的时候,就听码头上的几位主管说,靳以宁此人阴晴不定,高兴时一团和气让人如沐春风,凶起来又像个活阎王。偏偏这人又赏罚分明,所以他在御下的态度上,时常呈现出两个极端。 “罚”的时候有多残酷边亭没有亲眼见识过,但“赏”得确实足够大方。 边亭只说要钱,并没有提出要多少,但靳以宁支票一签,就给了一个他都不敢想的数目。 与之相比,弹头的那台小跑车,还真的就算不上什么了。 取到现金的第二天,边亭和齐连山请了假,齐连山问他请假出去做什么,边亭暧昧地说,好不容易有了钱,总得出去放松放松。 在靳以宁手下做事,就和进了和尚庙差不多,大家都是男人,又都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话说到这里,齐连山也就明白了大概。 但靳以宁最近事务繁多,出门时身边缺不了人,所以齐连山只给他批了三天的假。 三天假期,边亭也不嫌少,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就晃悠悠地出了门。他没有开靳以宁特地拨给他开的一辆硬派越野车,而是溜达到山脚下,上了一台小巴士,一路慢慢吞吞地进了城。 四海集团总部的办公室里,靳以宁听着齐连山的回话,额角上的神经跳了跳。 “他进按摩院了?”靳以宁手里的钢笔在纸上画了很长一横,停了下来。 齐连山口中的这家按摩院,但不单单是按摩的,里面的主营业务是什么,大家心照不宣,答案都在桃红的灯光和围坐在门口的性感女郎里。 弹头底下多的是干体力活的大老粗,去按摩店发廊之类的都是常事,靳以宁就算知道了,除了偶尔提醒两句,并不干涉太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齐连山觉得边亭去按摩院的消息,让靳以宁不大高兴。 事已至此,齐连山只能如实说道:“刚才泰国仔亲眼看见他进去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靳以宁不悦地说道,边亭本人不在这里,他就把帐算到了齐连山头上,“你早就知道他这趟出门做什么去?” 齐连山这下确定了,靳以宁是真的不高兴了,他的心里有些发慌。他确实知道边亭这次出去要做什么,他只是不知道靳以宁什么时候开始过问下属的私人生活了。 “他和我提过一些。”齐连山尽量把自己摘出去,小心试探道:“要不,我去逮他回来?” “不必。”靳以宁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边亭身上太久,很快就转到了工作上去,“让泰国仔继续跟着他,特别是盯紧按摩院后门。” 靳以宁认识边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他这个人确实有几分了解。在泰国仔的监视下,边亭毫不避讳地左拥右抱,大摇大摆地从桃红色的大门进了按摩院。但是五分钟之后,他就从后门走了出来,身边不见姑娘的影子,头上还多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这次他没有在什么三教九流之地逗留,而是一路步履飞快地往前走。来到市中心之后,他在路边烟酒行里买了件贵价白酒提在手上,接着就进了一座高档的写字楼。 今天边亭休假,穿的是自己的夹克牛仔裤,无论是打扮还是气质,都和楼里往来的高级白领们格格不入。 但他却没有显现出半点局促,在前台做好登记后,就熟门熟路地搭上电梯,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中间,上到了三十二层。 边亭进了电梯之后,泰国仔无法再跟上去,齐连山只得吩咐他好好守在楼下。 三十二层是一家律师事务所,在港城大名鼎鼎,边亭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只能坐在前台旁边的休息区干等着。 前台的小姑娘对此见怪不怪,她好心地给边亭端来了杯水,但没有帮他通传一声的意思。 边亭道了声,没有为难人家,看得出来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样的待遇,他早就习惯了。 律所前人来人往,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看一眼门外的这个年轻人。在各色目光中,边亭在椅子上坐了五六个小时。 临近傍晚下班的时候,一个穿着烟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边亭看见他,“倏”地站起了身。 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士,边亭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等到他把客户送进电梯之后,他才迈步迎了上去。 “陈律师,您好。”边亭来到电梯旁,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怎么又是你。”陈律师脸上的营业性微笑淡了下来,睨了边亭一眼,尽管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但陈律师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了他手上的纸袋子上。 边亭今天是提着礼物上门的,纸袋上印着一只等比例大小的白酒瓶,黑色的书法字体logo,配上红白黄相间的配色,出现在这满是Lydia、Cynthia、Christina的环境中,是说不出的违和。 甚至还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可笑。 “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可以吗?”边亭顾不上这些,他已经等了一整天,脸上是少有的急切。 陈律师原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到底是不忍心。 “真是怕了你了。”陈律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边亭说:“跟我进来吧。” 边亭走在陈律师的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陈律师示意边亭在沙发上先坐下,又打电话给秘书,让她端来两杯咖啡。 咖啡很快端上了桌,意味着谈话可以开始,但未等边亭开口,陈律师先一步说道:“你妈妈的案子,我真的无能为力。” 陈律师的这个说辞,边亭已经听了无数次,但他并不死心,立刻说道:“但她是正当防卫。” 同样,这句话,他也重复了无数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边亭放缓了语调,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我现在有钱了,陈律师,我可以付得起律师费了。”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你知道吗?” 这孩子轴得油盐不进,陈律师被他气乐了,他加重了语气,说道:“死者有十七处致命伤,分别分布在脖颈、胸腔、下腹,而验尸报告表明,在他遭遇致命伤害之前,他已经彻底昏过去了,对你母亲的人生安全构不成威胁。” 边亭反驳道:“但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失去理智…” “边亭,你母亲的判决已经下来了,有期徒刑二十五年,这已经是法官综合了所有因素之后判定的结果。”陈律师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案子换谁来打都一样。”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陈律师。”边亭最后问了一次。 尽管他每次来,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我真的帮不了你。”陈律师沉重地摇了摇头,“回去吧,别再来了。” 边亭提着白酒进了楼,又提着白酒走了出来。 过去母亲每次出门求人办事,总要提两瓶白酒,这酒对边亭来说价格不菲,但对陈律师而言,不过是一瓶佐餐的饮料。 陈清源是港城最有名的刑事律师,他说没有办法的案子,基本上等同于判了死刑,除非是又出现了新证据。 但边亭妈妈的这件案子案情清晰,责任明确,证据链完整,量刑也合理,从头到尾,都只是边亭自己不甘心而已。 从陈律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后,边亭下了楼,他站在咖啡店明亮光洁的大玻璃窗前,漠然地看着往来的人潮车流。 天灰蒙蒙的,马上就要下雨了。此时正值下班晚高峰,路上都是急着归家的行人,边亭置身在行人中,却游离其外,像是一缕无处可以落地的游魂。 不过边亭没有在路边站太久,在大雨落下前,迈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边亭家在下城区,离陈律师的律所有段距离。那是一片八十年代建成的商品房,十数栋房子见缝插针地挤在一起,楼间距小得可以看见对面邻居家里晚饭在吃什么。 建筑外立面的墙漆已经脱落,露出了灰扑扑的内里,每个误入这里的人,都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港城市的地界。 这样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自然没有什么城市面貌可言,小摊小贩挤满了破败不堪的道路,年久失修的污水井永远臭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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