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擦了吗？”他走了过来，在捻起他头上一撮湿漉漉头发后，随即变了脸色，“你坐在这干嘛的？”
缪万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干毛巾就往他头上盖，然后隔着毛巾，开始毫无章法地搓他的头。
“你生气了吗？”乌龙低着头，乖巧地问他。 “你说呢？好运之神。”
听到这四个字，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都是有命数的，你不要太生气了。”乌龙乐观道。 “那你的命数就是今天必须遇到这些糟心事？”
乌龙听到这句话后咂摸一下，莫名从中理解出一股别样的意思。
他按停缪万的手，一把掀开头上的毛巾，抬起头，两只眼睛隐隐约约闪着亮光：“你是在替我生气啊？”
缪万沉默着低头和他对视。
从他的目光里不难看出，似乎他自己也拿不太准这个问题的答案。
“换一家酒店吧，今天不住这里了。”
缪万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乌龙自然是听他的，只是他有点小小的不解：“为什么要换酒店？”
他原以为缪万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就算回答的话多半也不会说得太详细。然而缪万的想法没有人能一直猜得准。 他不仅回答了，还回答得很具体。
“我们今天去玩的滑雪和漂流都是这家酒店的旅游项目，我刚刚打了他们总经理的电话，不小心得到了一个消息，你猜这家酒店是谁家的？”
不等乌龙回答，缪万很快就把答案说出来了。
“它姓缪。”
所以风水不好，人住进来容易倒霉。 ---- 珍爱生命，远离缪家人。
第60章 同僚
知道这件事后，心情着实美丽不起来的缪少由于找不到发泄途径，一个电话打过去，隔着一千五百多公里把管家又骂了一顿。骂完后，他一回头就看到乌龙正在勤勤恳恳地给自己剥荔枝，心里总算顺畅了一点。
往好点想，也不完全是所有人都跟自己反着来嘛。
他往沙发上一坐，双腿顺势就盘了起来，一边打开定酒店的软件，一边倾身戳了颗荔枝放进嘴里。
咬破果肉的瞬间，汁水在口腔内炸开的感觉无比清新，只是后续缪万没太在意它的口味甜度了。选酒店算是半个运气活儿，要从各种商家精挑细选的角度拍出来的照片里选出与实景一致的可不容易。
缪万大致翻看一眼，有些纠结地翻咬嘴里的荔枝核。
怎么感觉修图痕迹都这么重呢……
于是他很快放弃酒店，另辟蹊径试着去看了下眠心千叮咛万嘱咐，说过的千万不要选择的民宿。
形态各异，风格各有千秋的一众房源中，缪万一眼就瞄到了一座欧式民宿酒店，这里的每一间房都是独栋小木屋，屋子里有壁炉和温泉，靠雪山的那侧墙有一块超大面积的落地窗。从照片上来看，雪白的积雪温柔地盖在屋顶和台阶处，房子四周都是高大挺直的云杉。
雪山、壁炉、针叶林。
这几个元素重叠在一起时，很轻易就能调动起来缪万对欧洲生活的记忆。
从看其他游客的评价来看，民宿的早餐会提供很多肉蛋奶制品，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奶酪，甚至还有芝士火锅。缪万尝过一次，他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去试的，在他看来这种吃法很奇怪，估计味道也不会太美妙。
结果和他想的一样。
他相信如果一种食物还没有被社会淘汰，那就一定是有人喜欢。
多么新奇的食物名啊，光是看到它就好像闻到了芝士独有的奶香，尝到了那柔软细腻的滋味，只是缪万吃到第一口就被它打败了。
芝士火锅，它是那么油，那么腻，那么苦。
他想，肯定是之前那家店做得不合他口味，时间过去这么久，他早就忘记有多难吃了，正好这次也让乌龙尝尝国外的臭脚丫子味儿。
说干就干。
缪万坏心思刚起苗头，一只手就唰地一下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他预备付款的手一顿：“要什么？”
面前的人看起来比他还要不解，有什么话到嘴边马上要说出来了，结果最后又笑着咽了回去。乌龙食指和中指并拢，小幅度地向上抬了两下，有点催促的意思。
他简明扼要道：“核。” 缪万：？ 乌龙比他还困惑：“还不吐？”
嘴里那颗被他无意识啃咬多时的荔枝核终于有了存在感，乌龙话音刚落，缪万下意识松开它，也随之感受到了它理应光滑的表面，此刻的坑洼。
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乌龙的手，荔枝核又在嘴里滚了一圈，“要不你还是把垃圾桶拿来吧。” 乌龙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伸着手，“太麻烦了，这样方便。”
“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嘴里有东西的原因，缪万说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你不觉得这样太过了吗？” “那好那好，有什么话我们吐了再说好吧？”
缪万实在想不通乌龙为什么对让自己吐籽在他手上这么执着，索性迅速做了个心理准备，低头把那颗带着他口腔温度的荔枝核吐到他手心里，眼看着乌龙先是虚握住了，然后再扔进垃圾桶。
不知道为什么，缪万不是太能直视这个画面，于是移开视线，重新打开手机，很快把民宿定了。
“什么太过了？” 乌龙重新叉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糯米糍荔枝。
缪万的视线先是落在乌龙眼睛上，而后很快避开了，又落在了嘴边的荔枝上，在乌龙催促的目光中，他一口咬下后偏开了头。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不用做这些事？”缪万说。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机会做这些事了，现在有机会了，你连我想要讨好你的资格都要剥夺吗？”乌龙手上动作没停，转过头来反问他。
这话说得不对，至少缪万本意不是这样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否认了他这句话：“我是说，你没有讨好我的义务，你可以去看看整个大的世界，而不是拘泥于我身边这一方小世界，我不相信以你的身份做不到更多、更伟大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后察觉到乌龙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低了不少。
知道他在想什么，缪万也在心里直犯难，又安慰道：“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不管是人是鬼，只要存在着就一定有自己的价值，你的价值肯定值得去做那些很伟大的大事，呆在我身边大材小用了。”
乌龙还是继续沉默着，他剥完果篮里的最后一颗荔枝，然后把它们放在缪万面前。
他的难过是真的，困顿也是真的。
他说：“可是我觉得，陪伴也是一件很伟大的大事。”
人的一生不过百年，但有多少人能相互陪伴着走完这区区百年。
所以陪伴一个人的一生，同样也是一件很伟大的大事。
他想，缪万现在还不能理解，没关系，他才在人间走过二十余年，不懂自己很正常。没关系，反正他们的时间都还很长，他可以慢慢教他陪伴的意义。
“放心吧，我有自己的考量。”乌龙眼见着缪万光顾着听自己说话，嘴都不动了，于是把装满了荔枝的盘子捧到他面前，问他：“我们是不是等会就要换地方了？那你先吃，我去收拾行李。”
缪万有些木然地接过乌龙塞到手里的盘子，看着他欢快又忙碌的身影，短路多时的脑子才终于开机。
他原本打算要说的好像不是这些话。
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原先那个想法了，于是苦思冥想了片刻。乌龙麻利地收拾完一切，看到缪万还在发呆，手里的荔枝一个没少，凑过来时一下就把缪万的思路打断了。
他这一靠近，房间里就少不了一场轻松愉快的吵闹声了。
树上的积雪被抗冻的鸟儿的鸣叫声震了下来，猝然落在刚打开车门边，乌龙低头看了一眼，把鞋上的积雪抖掉了。
“缪先生乌先生，最后再跟您说一声抱歉，是我们酒店的失职，关于赔偿我们会在……” “好了我知道了。”
道歉的话缪万一路听来感觉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不等经理把话说完，他经过乌龙身边，很快上了车。
两家酒店隔得不算太远，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开车下山也就半个小时不到。从前台管理那边拿了房间钥匙，出门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小雪。
走去房间的路三分钟不到，缪万干脆拒绝了管理员递来的伞。
道路两边的房屋错落有致，门口都挂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在黑夜里有股静谧的安心。
经过一栋明显有很多人说话的房子时，缪万不经意朝它多看了一眼，房间的窗子里时不时有人影走过，偶尔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多半是在举行什么聚会表演。
再往前多走了几步，人声逐渐变小，他们的房间也到了。
门前有一小段阶梯，缪万转过身去接乌龙手里的其中一只箱子，结果乌龙后退一步，随后面不改色，一手一只行李箱，把它们轻松提溜了起来。
缪万没话说了，开门进屋。
第二天一早，他就实行了他的计划——带乌龙去吃芝士火锅。
他是不懂这种食物怎么能做到香到发臭的，但偏偏餐厅其他人都没有异样，就他被面前的火锅熏得脑壳晕。他原本还想用“属狗的人鼻子都比较灵”来解释这件事，可乌龙这个完全就是狗的“人”在上菜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好香呀。”
他说完就马上询问了一下缪万怎么吃，了解吃法后叉着块面包就往里裹了整整一圈热气腾腾的芝士，吹都没吹就塞进嘴里，缪万看着就烫嘴，但好在乌龙终究不是普通人。
天寒地冻上岸不冷，九十多度入口即化。
缪万看了直都摇头。
“你怎么不吃呀？”乌龙看他没动手，忍不住问。
缪万总不能直说闻着这小味儿食不下咽吧，想到这他突然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后知后觉。
“没什么胃口，我啃点面包。”
再往后乌龙说什么他都不再回答了，直到出了餐厅大门，雪松和冻土的气息夹在风里，一起吹进鼻腔，缪万才感觉到重生般的清新舒畅。
昨晚他简单翻了一下房间桌上的旅行攻略手册，决定今天去附近的一家动物园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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