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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手艺可以开辟副业了，和谁学的？” 文清让夸赞之余，不免好奇。毕竟家境不错，父母又没时间照看的小孩，平时家里可能有保姆做菜，不需要学这些。 “我在英国上学的时候，自己看网上的视频学的，”顾以诚说，“主要是因为英国的东西真的很难吃，土豆除外，但人就算一周七天换着花样吃土豆，也是会崩溃的。” 他露出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文清让被逗笑了，“这也是你们英法矛盾的一部分吗？” “嗯，”顾以诚煞有介事，“其他的都能商量，在这件事上显然不可调和。” 又说：“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做菜，还挺紧张，怕不合你的口味，你喜欢就好。” 他似乎很在意文清让的评价，后者心下微微一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盛了碗汤递过去。 “那这么说感觉我赚到了？你这种水平的厨师应该很贵，”文清让换了个话题，“你们留学生过年的时候，不会一起做菜么。” “他们倒是喊过我去包饺子，”顾以诚回忆，语气藏着一丝狡黠，“我懒得去，就说自己是法国人，不过春节。”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 他们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味蕾和精神得到了双重满足。 吃过饭，顾以诚自告奋勇起身收拾，文清让劝不动，随他去了。顾以诚把碗盘筷子放进文清让家的洗碗机，顺便把桌子和灶台也擦了一遍。 文清让和扫地机器人待了好几天，忽然有个帅哥上门附赠一套家政服务，感觉有点新鲜，且赏心悦目。 顾以诚虽然有私心，却也是真的带着问题来的。他把厨房的东西摆回原位，擦了擦手，走过来坐到文清让旁边。 “文老师，我想问你个问题。” 文清让有点不习惯，顾以诚已经很久没称呼自己为“老师”了，此刻这口吻倒让他想到剧中的周昀。见对方表情还挺认真的，他笑了笑，饶有兴趣道：“嗯，什么问题？” “有个地方，周昀的动机我有点没捋顺，你之前不是演过他么，我想听听你的理解。”顾以诚用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眸光纯粹，倒真像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 “你说。” 这一段剧情是，周昀本来打算杀死陈寂的前妻，按照计划，她会死于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流浪汉之手。但周昀临时改了主意，约流浪汉在其他地方见面，后者在赶去的路上被一辆货车撞飞，当场殒命。根据现场来看这是一起明显的意外事故，加上死者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警方很快草草结案，没有查到周昀头上。 文清让听完，没有直接回答顾以诚，问他，“你拿到角色之后，是用什么方法去理解他的？” 顾以诚想了想，“我把自己当成他，在脑中从头到尾走一遍他的人生轨迹。” 出身于福利院的青年，一路走来过上了令旁人艳羡的体面生活，内心却依旧被困在童年那口不见底的深井里，藤蔓在黑暗中肆意滋长，缠住顾以诚拉着他不断下坠。 “之前排道林格雷的时候，我好像也和你说过试着去成为他，你把握得也很好，”文清让神色温和，“但体验派的方法可能并不适用于所有角色，过度共情，有时会走不出来。” “这次你可以试试从旁观者的视角来思考。我自己在分析角色的时候，会先关注他的欲望和恐惧。绝大多数普通人，他们的欲望都与他人有关。但反社会人格者对别人是没有情感依附的。” 文清让说：“你觉得周昀的欲望和恐惧是什么？” “你。”对方不假思索地答。 见他微微怔住，面露疑惑，顾以诚弯起唇角，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陈寂。” 看表情，一时判断不出是故意的，还是说完才察觉话中的歧义。 “周昀被困住了，”顾以诚收起玩笑神色，比起回答他的问题，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他在寻找一个出口，希望能有个人来救他，陈寂对他来说就是那把钥匙……” “我知道了，”年轻人眼睛倏忽亮起来，语速也不自觉加快，“周昀其实很羡慕他人与陈寂的亲密关系，他并不理解自己的情绪，只是想要切断这种联系。” “但他忽然又害怕，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陈寂察觉真相后会疏远自己……” 顾以诚神情兴奋，沉浸在角色心境之中。文清让看着他，唇边不自觉浮现出一点笑意。 他作为解惑者，倒是反过来受到了对方的启发。 自己当年所演绎的周昀把他人命运视作游戏，陈寂只不过是棋盘上那颗最关键的棋子，他追求掌控感和胜利，做计划时冷静缜密。而顾以诚所理解的角色，有种天真的残忍，行事出自于本能，是一种他不曾尝试过的戏路。 这会是个比当年的他更加偏执和疯狂的周昀。文清让想，自己说不定遇到了难得的搭档。在舞台上，比起留在安全区，他一向喜欢新鲜感带来的刺激。 - 钟表指针刚跃过六点，见顾以诚并不着急回去，文清让提议练练歌，说自己这两天在家闲得太无聊了。 对方欣然应允，“先唱哪首？” “《窥探混沌》吧。” 这是周昀和陈寂的一首二重唱，曲风暗黑诡谲，悬疑感拉满。两人对已有案件的手法进行分析，同时由陈寂引导着周昀，揣摩嫌疑人心理，提出杀人的新构想。下半场有一首旋律歌词几乎相同的《窥探混沌（Reprise）》，但由于叙述视角变化，主导者变成了周昀。 “好。”顾以诚走到钢琴前坐下，随便按下几个音，又弹了一小段德彪西的《月光》找手感。 转头问：“哥，你有《窥探混沌》的谱子吗？” 话音刚落，文清让已经把存着曲谱的iPad递了过来。顾以诚对上他的眼睛，在其中捕捉到和自己脸上相同的笑意，“我来弹吧，你帮我翻一下谱子好了。” - 时间在音乐和歌声中飞快流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 顾以诚指尖停留在琴键上，偏过头看坐在身旁的文清让，方才属于角色的情绪已然收起，有闪烁微光落进他眼眸。 “哥，”他轻声说，“你下个月要来看我的末场吗？” 作者有话说： *《精神与爱欲》：黑塞的作品，更常见的译名是《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 *《窥探混沌》歌名灵感来自黑塞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评论集 立春快乐！感谢阅读，下一章大年三十见啦~
第36章 深渊镜（9） 除了被剧方礼貌“劝退”的苏煜，顾以诚是第一个从《迷雾》毕业的演员。 剧院是可以短暂做梦的乌托邦，小剧场驻演的形式延长了这个梦的时效，但一段旅程总有终点，也会有人在中途下车。 他末场的另外两位卡司是殷玥和路霁晓。这一组是《迷雾》人气最高的组合，剧方清楚观众想看什么，噱头自然要做足。 时值三月底，华城迎来春意，夜风携着草木与花的清香，撩得人心醉。文清让步行穿过熙攘街道，看到不远处剧院门口亮起的灯光。无论作为观众还是演员，那束光都像海上的灯塔，为他指引方向。 入口处可以凭当日票根抽顾以诚的拍立得。负责核对的工作人员一眼认出文清让，笑嘻嘻地小声问：“文老师要不要抽一张呀？” 文清让也笑了一下，“还有我的份？” 对方用力点头，说当然有。文清让迎着她期待的目光，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信封，余光瞥到附近几个观众似乎在用手机偷偷拍照，并未太在意。 他转过头，不经意看了一眼排着队的女孩子们。她们神情愉快地聊天，有人拿着自制物料四下发放，那些生动鲜活的面孔，将这一方空间照亮。 比起单纯看戏的场所，这里更像是繁忙都市中的一隅桃源。观众们因为相同的喜好聚集于此，短暂抛开剧场之外的社会身份，共赴一期一会的旅程。 大概这正是戏剧的意义所在。 - 第二次看同样的戏，文清让已经熟悉剧情，关注点更多放在剧本细节和音乐方面。这个本子结构精巧，文本有不少呼应之处；几段主题旋律串连起整部剧的多元曲风，听感丰富而不散。作为一部原创剧目，质量算是很高了。 或许因为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告别，顾以诚饰演的查理斯在念出给恋人的最后一封信时，感伤与不舍格外浓重。他的情绪也感染到了对手演员，返场灯光亮起之前，殷玥在黑暗中悄悄擦了擦眼睛。 她谢幕完毕，匆匆跑去后台，捧了个纸盒子回来。官博提前发过预告，这场会有特殊彩蛋。 路霁晓自觉地揽了主持的活，“大家可能知道，今天是我们查理斯的扮演者顾以诚老师的末场，我们也有个特殊环节……” 他故作神秘，停顿片刻，“让顾老师随机抽一位观众，看着对方的眼睛唱一首情歌。” 话音未落，现场的女孩子们便尖叫起哄，中间还混入几个男观众的声音。 殷玥补充，“当然，如果被抽到的观众不愿意互动，我们就重新抽一位。后面我们还会送出几份周边礼包。” 这个彩蛋自然是事先同当事人商量过的。顾以诚目光不经意与观众席的文清让相接，对方脸上有笑意浮现，似乎很乐于看热闹。 他收回视线，装作刚刚知情，“啊？今天还有这个环节吗？那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呢？” 路霁晓毒舌模式日常运转，“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人缘为什么那么差。” 全场哄堂大笑。 公平起见，殷玥把装着票根的纸盒随机递给前排的一个女孩，请她打乱一下顺序，然后让顾以诚来抽。 顾以诚念出票根上的座位号，“街景区的3排4号。” 场内一阵骚动，视线朝那个方向聚集，座位上的是一个穿哥特风Lo裙，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表情又惊又喜。 方才抽票根的瞬间，顾以诚其实隐隐期待过另一个座位号码，但运气之神没有眷顾他。 迎着众人的目光，哥特风Lo娘站起来说了什么，但剧场内比较嘈杂，她的声音被淹没了，前排的观众们一头雾水。 “她说什么？” “听不清啊。” 路霁晓反应很快，几步跑过去把话筒递给她。 哥特风Lo娘接过，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可以指定一位其他的观众吗？” 有点出乎意料的发展。顾以诚想了想，点点头，“没问题。” 现场有几个女孩忙不迭把手举高。哥特风Lo娘却没在意她们，身体前倾认真看了看，手指点数，好像在确认什么，其他人也好奇地追随着她的视线。 “那就……街景区1排13号的观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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