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蒋屹说。 “那我连你的一起买好。”鹤丛订好票,把消息发到他手机上,“正好开会完可以玩两天再回来。” 蒋屹想了想,用杜庭政的卡给鹤丛转过去一笔钱。 鹤丛看了他一眼,蒋屹解释道:“旅游基金。” 中午吃过饭,下午在医院里守着鹤丛,直到下班,蒋屹的手机都没有再收到杜庭政或者金石的电话。 吃完晚饭,从餐馆里出来,司机正等在路边。 蒋屹跟鹤丛挥手告别,俩人又拥抱了一下,鹤丛说:“希望你能快乐。” “会的,”蒋屹跟他摆摆手,上了车,“明天见,哥哥。” 回到杜家,刚一进门,管家就迎上来:“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蒋屹说,顺口问,“你们吃过了吗?” 他以前是绝对不会问的,更早一些的时候倒是会问,管家怔了一下,立刻回答:“我们也吃过了。” 蒋屹说好,管家笑着取下他身上的大衣,也顺口说:“只有大爷没吃呢,说是没胃口,可能是为了报纸的事情。” “还没有解决清楚?” “没有呢,”管家引着他往里走,发愁道,“今晚是最后期限,明天一早就要印发了。” “啊,”蒋屹没发表什么意见,“发吧。” 管家顿了顿,一路到了茶水间前都无话,金石等在门边,端着托盘,上面有两杯牛奶和甜点,还有一盘切好的水果。 “太好了!”金石好像看到了救兵,把托盘不由分说塞到蒋屹手里,然后将他推进了门。 茶水间里只有最里面开了灯,但是杜庭政并没有在里面,他在灰暗朦胧的宽厚茶桌旁,坐在轮椅上出神。 蒋屹看了那轮椅一眼,没吭声。 杜庭政在阴影里用沉得发紧的声音说:“回来了?” 蒋屹听到了,没太大反应:“金石给你的晚饭。” “鹤丛在上班。”杜庭政站起身,慢慢走到门边,“即使在医院里坐着等他一天,也比回家要好吗?” 蒋屹竟然还点了点头:“是的。” 杜庭政到了他跟前,看着他淡漠的脸,出人意料道:“那你以后可以经常去。” 蒋屹顿了顿,要绕过他去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杜庭政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托盘上的牛奶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 “你订票了。”杜庭政说。 “是的,”蒋屹承认了,补充道,“用的你的卡。” 杜庭政停了片刻,再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哑:“要去哪里?” “你应该查到了。”蒋屹说。 “我知道错了。”杜庭政突兀道。 房间里从刚刚开始就静得人心头发慌,好似能听到每一下心跳声。 杜庭政停了很多秒,才用拥堵的嗓音重复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蒋屹往外扯了扯胳膊,出乎意料,竟然真的从他手里逃了出来。 然后下一刻就被紧紧抱住了。 杜庭政双手搂着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后,低声祈求:“……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次的动静太大,托盘里的牛奶总算倒了一杯,“稀里哗啦”撒了一半在地上。 蒋屹的衣服上也溅到了几滴,他想去拿纸巾擦,但是杜庭政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 “我绝对不会再犯浑了,”杜庭政顿了顿,说,“我父母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我太年轻了。在对待感情上,我没有见过好的榜样,也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做。” 蒋屹把托盘往前举,避免让另一杯牛奶也跟着遭殃。 “你教我啊,”杜庭政此刻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一点刺激,蒋屹微微一侧身,他就以为他要离开,“你之前说,你要教我,你不要走,你留下来教我行吗?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行吗?” “牛奶要撒了。”蒋屹沾了满手的牛奶,托盘的缝隙里也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滴,他冷静地说,“我先去放桌上。” 他往前一走,杜庭政立刻崩溃,原本抱着他腰的手随着他的动作跟着下滑,变成跪地抱着他的大腿。 他在这之前不知道预想过多少次这个动作,以至于真到了这时候才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蒋屹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杜庭政已经豁出去了,在他想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紧紧抱着不撒手:“你能不能别走,蒋屹,你别走。” 蒋屹拖着他走了半步,成功把他的眼眶拖红了。 “……” 杜庭政一回生,二回熟,大刀阔马跪在地上,眼角泛红乞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蒋屹,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托盘上的另一杯牛奶终于也光荣倒下,泼了一半出去,顺着镂空的图案往下淌。 这动静不小,一直在外面守着的金石一个滑跑到了门前,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嘴里说了半个“怎”字,瞥见里头这幅场景,立刻又闭上嘴又把门关上了。 牛奶撒到了蒋屹脚上,他忍不住想要挪地方。 杜庭政承受不了他这一类躲避的动作,扯过浴袍给他擦干脚背,仰起脸望着他,眶里来不及收回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做错的地方我都会改,你不要走,你监督我,我绝对不会再犯浑了。” “我发誓,如果我再犯错,就让我一辈子穷困潦倒,众叛亲离。” 他一边紧紧地抱着他,克制着哭,一边束手无策地挽留:“我写保证书,按手印,盖公章,找律师公证。如果再犯,公司,钱,家里的一切都给你,我净身出户,行吗?” “如果你不相信,现在就可以转到你名下,签赠予协议,让杜家所有人签知情同意书,行吗,蒋屹?” “……求你了,求你了。”
第93章 蒋屹从不说大话 那晚之前杜庭政特地去请教了最可能有这方面经验的北开源, 到底该怎么挽留老婆的心。 得到的答案是大胆道歉别要脸,把我错了和我爱你常挂嘴边。 无论是哪一句, 都超出杜庭政的语言范畴。他跟蒋屹说过我错了,也真心实意道了歉,只是挂在嘴边很难。 我爱你就更别提了,从没说过。 当时北开源是这么举例的:“只要你看着他不高兴,不要管是不是你的错,立刻利索往地上一跪, 抱着他大腿别撒手,什么‘我错了’‘我爱你’又不要钱,使劲说。” 杜庭政没接话,北开源就问:“你家没地毯啊,跪着膝盖疼?” “……有。”杜庭政说。 北开源放心了:“听我的准没错, 而且他们这种人,书读得多, 道德感强,讲文明懂礼貌, 用这招保准你拿捏他死死的。” 杜庭政忍不住评价道:“你可真不要脸。” 北开源惊奇道:“老婆都跑了还要什么脸?” 他说的对, 老婆都跑了还要什么脸。 北开源:“再不行就哭嘛,真男人谁没跟老婆掉过眼泪呢,不要畏惧世俗的眼光。而且你不是已经有经验了吗哈哈哈……” 杜庭政面无表情挂断了电话。 事实证明, 北开源这点子太烂了。 因为蒋屹说“你起来”三个字的时候简直冷漠。 “你起来。”他重复了一遍。 杜庭政仰头望着他。 他情绪极少通过眼神泄露, 但是蒋屹仍旧能从里面看出乞求和绝望。 大概他之前三十多年都没有过这种低声下气的状态,以至于看上去非常狼狈。 蒋屹移开目光:“你听话吗?” 杜庭政一顿, 抿紧了唇:“听。” 蒋屹拿了两分钟黏腻无比的托盘, 实在忍无可忍,挣脱出来, 端着托盘出了门。 杜庭政转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茶水间的门缓缓自动合上。 他垂着手,手脚冰凉地跪坐在地上,出神般望着颜色深重的门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微微一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一道缝隙。 先是圆角的托盘露出来一点,紧随其后,蒋屹的脸也跟着显露出来。 他去而复返,换了个新的红木托盘,重新端了两杯牛奶,一盘切好的水果。 杜庭政没反应过来,一路望着他到了眼前。 蒋屹绕过他,把托盘放去桌子上。 “还不起来,”蒋屹把牛奶依次拿出来,“北开源这套对祝意都不管用了。” “对你管用吗?”杜庭政问。 蒋屹顿了顿,继续把水果也端出来。 做好这些,蒋屹又问了一边:“你起来吗?” 他拽了把椅子坐,杜庭政刚要动身,就听他说:“不起来就跪着吧。” 杜庭政双肩回到原位,仰头望着他。 他跪也没个跪相,大剌剌的敞着膝,浴袍下摆乱七八糟掉在地上,领口处摇摇欲坠。 浴袍之下的大腿上新旧交加,有很多深浅不一的伤疤,但无一意外都是圆形。 最近的两处应该是今天的,那边缘发红,周遭泛白,像是发炎了。 烟疤。 蒋屹移开视线。 过去这么多年,杜庭政大概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会采取这种方式来挽留一个人。 “我错了。”他闭了闭眼,“蒋屹,我错了。” 他反复说着‘错’,想要一个机会。 决策权到了蒋屹手上,他不用偏头,就能看到杜庭政紧绷的下颌和皮肤下暴起的青色血管。 实际上他没有拿捏的意思,这一刻甚至没有用什么计谋。 坚持到现在,无非就是咽不下一口气。 他赢了。 杜庭政痛苦,后悔,跪地求饶。 蒋屹从不说大话。 ——下一步要怎么样呢? 茶水间里过盛的灯光笼罩着他们。 地上过深的影子有明显起伏的轮廓。 蒋屹伸手摸了摸杜庭政的头。 杜庭政仰起眼睛望着他。 他很少用这个角度,这种目光仰望着什么。 蒋屹忍不住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杜庭政唇线动了动,喉咙也跟着干咽了一下。 他重新燃起希望,在黑暗中抬起下颌。 “我看不清你。”蒋屹说,“你想好再说,你要什么?” 这个问题那晚他问过了,杜庭政当时回答希望他留在身边。 看来他对那个答案不满意。 杜庭政的眼睛处在黑暗中,触觉被无限放大,蒋屹的呼吸近在迟尺扑在颈侧,他感受不到热,只觉得血液都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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