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屹轻飘飘地反问:“你说呢?” 仿佛被当头棒喝, 接下来的话杜庭政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蒋屹态度很无所谓, 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 他不停翻页,一个栏目翻到头就开始翻下一个分类,一直没有决定要看哪一个, 像是都没什么兴趣。 杜庭政看着他的动作, 伸手按住了他拿着遥控器乱按的手。 “下周还要南下,东昆催过好几次了, 我怀疑是杜鸿臣在撺掇他们闹事。”杜庭政看着他的眼睛, “这次大概要去三四天,港口也有些事要处理。” 下周的事情, 他现在提前摆出来,蒋屹松开遥控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不让你看电视,”杜庭政把遥控器塞回他手里,不再限制他换电视频道,“你看吧。” 蒋屹目光重新移到电视上,屏幕的光给他脸上镀了一层蓝光一样的膜。 杜庭政用手指骨节蹭了一下他的侧脸,蒋屹摆手把遥控扔到一边,躲开脸时有些不耐烦。 “要睡快睡,”他伸手解开睡衣领口的扣子,坦然面对着他,“不睡就滚。” 杜庭政干咽了一下,喉咙因此上下滚动,在此刻的氛围里格外微妙:“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讲话。” 蒋屹敛起眉目不语。 杜庭政像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为了这个而来,将平板扶起,摊开在蒋屹眼前。 上面的视频开始播放,像是无声的默剧。 充足的证据给了他一些底气,他一手扣着平板,不放过他脸上一点表情:“……你们说了些什么?” 蒋屹耐心告罄,这次他没反问“你说呢”,而是无所谓道:“可能是在策划怎么逃跑吧,记不清了。” 杜庭政噎了一下,拧起眉头。 蒋屹继续说:“也可能是监控自己坏了,录不到声音,质量不过关吧。” 杜庭政盯着他,平板上的视频播放完毕,回到最初始的暂停界面。 杜庭政扶住平板的手开始用力,手背上显出明显的筋骨:“真的在策划逃跑?” 蒋屹顺着那手一路扫到他脸上,好像要打定主意把他逼疯:“嗯。” 被摁住的液晶屏幕因为受力露出明显的彩色印记,好像下一刻就会崩裂。 杜庭政深吸一口气:“十分钟的时间,都在说这个?” “嗯。” “这次打算怎么跑?” 蒋屹盯了他几秒钟,见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就把扣子重新系上。 杜庭政重新问了一遍,加重了些语气:“计划用什么方法跑?” 蒋屹笑了笑,靠在柔软的毛绒垫子上,目光比刚刚搜电视剧的时候要有兴趣的多:“为什么要告诉你?” 杜庭政束手在床边站了片刻,拿起平板冷静道:“要喝牛奶吗,我去拿。” 没等蒋屹说要不要,他就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好似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半小时后,他重新返回来,手里竟然真的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喝一点,”他站在床边,递到蒋屹的嘴边,“晚上睡得好一些。” 他已经在楼下洗了澡,换了睡衣,但是蒋屹闻到了很淡的烟味,掺杂在沐浴露的松香味中。 蒋屹目光停留在静止的屏幕上不动,张开嘴喝了一口牛奶。 杜庭政明显松了口气,再开口的哄劝变得流畅起来:“再喝一点吧,太少了没有作用。” 蒋屹今天倒是给面子,闻言又喝了两口。 剩下的半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杜庭政只好放在桌子上,又倒了半杯温水端过来,给蒋屹漱口。 蒋屹慢吞吞喝了水,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 做完这一切,杜庭政关上窗,回到床边,蹲下身看着他:“监控会每日检查,你应该没机会再搞破坏了。” 蒋屹坐着没动,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底捡出来的玉吊坠,重复着摩挲的动作。 “能拆吗?”他问。 “不能。” 蒋屹似乎无所谓,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杜庭政看了他手里的玉辟邪一眼,停顿片刻,才继续说:“……下个星期我不在,你不要闹。” 久蹲的姿势对于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脚腕十分吃力,他换了一条腿支撑,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说:“这次没办法中途飞回来。” 蒋屹充耳不闻,掀开被子像是要准备睡觉。 这个时间还早,他这会儿睡觉,明天一定早早就醒过来发呆,或许半夜里起来去一次卫生间就彻底清醒,看半宿的电视。 杜庭政不想混乱他的作息,倾身把遥控捡起来,再次塞到他手里:“不说了,你看电视吧。” 蒋屹接过遥控器,重新看向屏幕,电视里很快传出来最近一部热播剧的对话音。 杜庭政对于无人理睬的现状已经熟悉过多次,一开始还会觉得恼怒,现在习惯了,则完全不会了。 “如果你要找我,就让金石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交代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也要听。” 电视里的声音陡然变得很大。 蒋屹一直按着音量加键不松手,轰然响起来的背景音像爆炸一样响彻整个卧室。 杜庭政在耳鸣中把声音调低下去,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认为自己才是需要喝牛奶助眠的人。 他起身去门边把室内温度调高两度,回到床边准备上去。 蒋屹看了他一眼,杜庭政以为他会伸腿踹过来,蒋屹却只是说:“关灯。” 杜庭政一条腿已经上去了,闻言又退回去,把灯关了。 屏幕上的光一下子变得刺眼起来,蒋屹不由眯了眯眼。 杜庭政说:“不然开着吧,有点刺眼。” “嫌刺眼可以出去。”蒋屹说。 杜庭政盯了他一会儿,不发一语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靠在了他旁边的软垫上。 蒋屹一动不动看着电视画面。 过了一会儿,杜庭政转头看向他,手刚刚摸到他的枕头,蒋屹就把靠垫挪去两个人中间,躺到了枕头上。 杜庭政顿了顿,放下手,轻轻叫了一声:“蒋屹。” 下一刻,蒋屹关掉电视,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隔了一会儿窗外月光才影影绰绰渗透进来。 杜庭政独自在夜里出神,直到身旁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缓缓闭上眼睛。 他记不清有多久没梦到过那场大火。 那早已经不属于他的梦魇。 他带蒋屹去墓园见家长那天,蒋屹说让他往前看。 他已经决定要往前看。 可是蒋屹后悔了。 杜庭政侧身面朝蒋屹那边,把眼睛往枕头上埋了埋。 很久他才成功入睡,果不其然,与之相关的梦境再次来袭。 这次他梦到了蒋屹离开的那天,他拿着水果刀,割断他跟腱之前先吻了他,唇上的温度梦里犹在,真实地令人寒颤。 可是为什么要先麻醉后动刀,为什么要给他吃止疼药。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割断他的跟腱,或者捅他一刀。 为什么还要给他包扎伤口,冷敷冰块。 ……为什么要吻他呢? 因为他是个骗子。 他说以前都是虚情假意。 ——如果以前都是假的,那蒋屹不应该去研究院,应该去当演员。 杜庭政猛地睁开眼,缓了很久似乎才从梦里抽身。 外面晨光大亮,蒋屹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杜庭政在他的注视中缓缓平复呼吸,鬓角的汗来不及擦掉,有一点风路过就凉飕飕的。 以前他做噩梦,蒋屹哪怕在睡梦中都会轻拍着安抚他。 而现在,他只会冷眼旁观。 冷眼看着他在噩梦中挣扎,看着他胆怯,看着他惊醒,看着他后怕,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 杜庭政松开手,闭了闭眼,缓了片刻重新睁开。 蒋屹仍旧冷眼看着他,不用开口说一个字,杜庭政就在那视线里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蒋屹不用认错,只要他保证今后不再逃掉,那也可以既往不咎。 或者他改口承认以前不是假的,或者不全是假的,那也可以。 蒋屹漠然看着他,声音比白天的时候温柔,但是内容绝无善意:“梦到什么了?” 杜庭政坐起身,靠在垫子上缓了很久,才松出一口气。 “什么时候醒的?”杜庭政问。 “从你抓住我的手。”蒋屹抬起来看了一眼,把手转了一个方向,看手背上被攥出来的红印。 他看了两秒钟,调转视线掠过杜庭政的脸,定在他额角的冷汗上。 “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吗?” 杜庭政联想到在机场抓住他的那天。 蒋屹好似看透他所想,轻轻摇了摇头,可惜道:“看来你没体会过。”
第84章 干杯 杜庭政按下他的手, 下床走向浴室。 水声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短暂响了片刻, 水声停后,杜庭政没有立刻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浴室的门推开,杜庭政站在门边,远远望着床上的蒋屹。 蒋屹听见动静望过去,两人隔着空旷的遍布房间的晨曦对视。 杜庭政的头发湿着, 发梢拢向后,额角冷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爽冷冽的皮肤和眼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从浴室里走出来,去门边拿准备好的干净的衣服穿。 穿好衣服他要离开, 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顿了一下, 又转过身来,站在门边, 看着蒋屹:“昨天下午的十分钟, 不管你们谋划了什么,都没有机会实施。” 不知道这是第几遍问了。 蒋屹看了他足够久的时间,才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杜庭政盯着他低下去的眉梢和扬起来的嘴角。 “十分钟, ”蒋屹笑着呼出一口气, 打量他西装笔挺的装束,料到他今天一定有生意上面的事, 不会耽搁太久, “昨晚的梦和这有关吗,那看来我高估你了。” 杜庭政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眼睛里的情绪也一如既往深深沉沉,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心情很差,锋利的眼梢和扶住门的手昭示着他的克制和隐忍。 蒋屹全然无惧,似乎觉得实在好笑,又重复了一遍:“十分钟。” 他终于笑够了,微微歪着头,用眼睛里残存的一点星光看着他:“如果我跟别人待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你是不是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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