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吃的比之前多了一些。”他端着托盘,主动告诉他,“药也好好的按时吃,是不是没有必要安装监控呢?” “有。”杜庭政说。 当然有必要。 杜庭政总有忙工作的时候,如果赶不回来,蒋屹又不肯听电话,那他要怎样才能见他一面呢? 他面上并不显露,听说蒋屹最近按时吃药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管家欣慰地说:“等过十分钟您进去,如果看到桌子上面的药没了,您一定要夸奖蒋教授呀。” 杜庭政嘴上说着绝不夸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说的词。 十分钟后,他从沙发上起身,换掉沾满烟味的衣服,上楼后先是站在门边望了里头一眼,见蒋屹没睡,才推开门进去。 他走近了一些,发现桌子上的药已经没了。 看来管家说的不错,他最近确实表现得很乖。 “怎么不再喝一点水,”杜庭政扫了几乎没被动过的水杯一眼,“白开水没滋味,是不是不好喝?” 蒋屹无动于衷,从他进门开始视线就没有落到他身上过。 但是杜庭政却好像不在意:“叫人给你送果汁上来,以后吃完药可以喝一点。” 蒋屹坐了片刻,把靠枕推去一边,躺了下去。 他睡衣松垮,这个动作露出一半肩头,上面还残留着几天前的痕迹。 杜庭政已经足够放轻力度,但是总会被他的不配合甚至反抗刺激到,便克制不住重重□□,好让他无暇他顾。 ——眼睛只能看着他,手只能抱着他,身体和脑子里想的都只能是他。 而不是说那些伤人的话来激怒他。 杜庭政盯了他片刻,眼神逐渐灰下去。 “或者你想出去晒晒太阳吗?”他尝试着抛出更重一些的筹码。 蒋屹不为所动,闭上了眼睛。 杜庭政坐在椅子上,沉默看着他。 几分钟后,床上传来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蒋屹睡着了。 杜庭政没动身,他用视线在蒋屹脸上反复描摹,最后停留在血色浅淡的唇上。 他分明好好吃饭,也在按时吃药,但是气色还总是很差。 杜庭政开始考虑要解除门禁了。 三月底,第一季度的总结报表,第二季度的计划拨款都催着要签字,流程每每卡在最后一步,邢心已经快急死了。 杜薪粤在这个时候生了病,医生检查过,确定是肠癌。 儿子远在天边,杜庭政倒是出人意料地露了一面。 杜薪粤已经住进私人疗养院,杜庭政推门进去的时候年轻漂亮的保姆正给他擦脖子上的汗。 杜庭政看了那保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杜薪粤也跟着看了一眼,坐起身来,靠在病床头。 “……你别误会,”杜薪粤解释道,“我看她手脚利落,就留下了,保姆嘛,请谁都是一样的。” 杜庭政不予置评,远远坐在陪护的沙发椅上。 杜薪粤分辨不出他的喜怒来,勉强笑着说:“我之前真的没有派她去你家里打听事,你要相信我。” 杜庭政往后靠,翘起腿,棱角分明的脸庞跟病房格格不入。 杜薪粤还想张嘴,被他打断:“二叔有感情寄托,是好事。” 杜薪粤望着他,等保姆退下去,关上门,半晌才说:“我吃不了饭了。” 杜庭政朝着他头顶抬了抬下颌,示意已经知道了。 杜薪粤抬头望了悬空挂着的蛋白液一眼,张了张嘴。 杜庭政冷眼旁观,毫无真情实感地劝解道:“二叔倒也不用太过忧虑,现在医疗发达,肠癌也能活十年。” 杜薪粤顿了顿,视线迟钝地重新转到他身上。 “……庭政,”似乎接下来的话题难以启齿,他犹豫不决,“看在我生病的份上,能不能让我见鸿臣一面?” 杜庭政端坐着,不置可否。 在这种情况下,默不作声便是拒绝,杜薪粤等了片刻:“曾经在你年纪小的时候,我确实动过要夺权的心思,在鸿臣出生以后。可是……” “要是聊这个,”杜庭政换了一个姿势坐,“那我可就走了。” 跟他打感情牌,没有丝毫赢面。杜薪粤顿了顿,好像真的怕他走了,生硬地换了话题:“……很多事我承认做得不对,但是鸿臣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二叔操心自己吧,”杜庭政说,“他比你聪明。” 杜薪粤看着他,应该是小腹绞痛,他按着缓了片刻,松开手时额头上尽是冷汗。 保姆要进来给他擦汗,杜庭政没什么反应,揣摩着手上的戒指,站起身来:“二叔缓缓,我一会儿再来。” 他起身出了病房,在楼道里打开家里的监控看蒋屹在做什么。 床上和窗边都没有,杜庭政又等了一会儿,没看到人,于是给管家打电话。 “去看看蒋屹在做什么。”一接通电话,杜庭政就说,“不要让他单独在浴室里超过十分钟。” 管家连忙应了,听筒里传来敲门声,大概是拿着手机上楼正在敲蒋屹的门。 杜庭政关掉电话,重新打开监控,看到管家推开门进去,环视一周,最后站到了浴室门前。 “蒋教授,您在里面吗?”管家一边敲门一边扬声问,“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一直没有回应,管家在门外徘徊两分钟,担心出事,拧开门走进去。 卧室里没有蒋屹的身影,管家径直到了浴室门前,轻轻敲了敲。 “是我,”管家对着门问,“您要吃点水果吗,厨房刚切好的哈密瓜,也煮了一份甜玉米粒,我给您端上来可以吗?” 半分钟后,浴室的门被拉开,蒋屹扫了监控摄像头一眼,走出来说:“玉米吧。” “好的。”管家立刻下去让厨房煮甜玉米。 蒋屹站在空无一人的卧室里愣了片刻,然后光脚去阳台,透过被封锁的窗望外面的天空。 今天天气晴朗,蓝天上飘着几朵雪白的厚云,有一点风,但是不大,光秃秃的树梢偶尔摆动,能看到上面隐约萌发的嫩芽。 杜庭政退出监控页面,关上手机,望着走廊外的蓝天出神片刻,播出去一串早已经预存的手机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喂?” “下午,我让人去接你。”杜庭政说。 鹤丛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没有立刻骂人:“干什么?” “你不是要见他吗?” 鹤丛顿了顿,确认道:“我能见蒋屹了?” 不等杜庭政回答,他又急急地问:“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杜庭政说:“他想见你。” 鹤丛似乎不信,加重语气问了一遍:“没有出事吗?” “没有。”杜庭政说。 空旷的走廊里传出回音,他缓了一下才继续道:“十分钟的见面时间,自己看着表。” 鹤丛哽了哽,忍不住道:“……你真的很烂,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非抓着他不放?” 杜庭政心说到底是谁在折磨谁,冷脸道:“不然换成抓你?” “可以,你今天就来抓我。”鹤丛说,“别人怕你,我不怕。” 病房的门一声轻响,保姆从里面退出来。 杜庭政清了清嗓音,眉目间满是阴霾。 “社会总有公理在,不可能让你一手遮天。”鹤丛恨恨道,“报警不行就上访,上访不行就曝光,曝光不够就闹大,如果因为你丢了工作,那这种单位不要也罢!” 杜庭政不由分说切断了电话,望向远方片刻,重新回到病房里。 杜薪粤靠在床头,露出来的皮肤干净清爽,显然那保姆伺候的尽心尽力。 “身死债消,”杜薪粤看着他坐在最远处的看护椅上,垂着眼角,静静地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等我死后,求你看顾鸿臣。” 杜庭政手腕搭在扶手上,靠着椅背:“怎么个看顾法?” “他在那边日子一定很难过,贸然出头握权,又突然被解,别人该怎么看他?如果你不想见到他,就把他打发的远远的,让他去国外也行。” 杜薪粤伸手用力按着腹部,继续道:“以后时机合适了,再给他找一门登对的婚事,行吗?” 杜庭政不置可否,淡笑了一下。 在四面白墙的疗养院里,这笑好似也夹杂着冷冰冰的消毒水味。 杜薪粤深知要想在杜庭政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有一条低声下气乞求的路可以走,最好主动低到他脚下的尘埃里。 他顿了顿,仰望着他:“我会告诉鸿臣,以前都是我的错,是你宽容大度,不再追究计较,放了我一马。我会交代他尽心尽力辅佐你,你给东西要感恩戴德,不给的不许争不许抢,这样,可以吗?” “辅佐就不必了,”杜庭政面不改色,“他姓杜,家业本就有他一份。” 他这样说完,撑着扶手站起身。 “杜宜安那样的你都可以给他一个前途,鸿臣从小跟在你后面长大,在他心里你就是亲大哥!” 杜薪粤紧紧抓着苍白的被单,身体前倾,通红的眼眶里都是乞求:“以前都是我的错,给他一个机会,行吗,庭政,给他一个机会,行吗?” 杜庭政将走未走,俯视他几秒钟,终于松口道:“看情况吧。”
第83章 十分钟 二更 鹤丛离开以后, 蒋屹的状态明显好转起来。 他下午的时候打了几下球,傍晚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搜寻最近的热播剧, 最后找到了一部综艺,半睡半醒地看了半个小时。 杜庭政把那段时间的监控看过很多遍,想从中找出应该和蒋屹怎样相处的有效方式。 可是他和鹤丛并肩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从头到尾并没有交谈。 杜庭政反复拖拽进度条,看到风吹动窗外的树枝蹭到窗棱上,才笃定监控设备出了问题。 蒋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收音器拆掉了, 在鹤丛来之前。 杜庭政把平板扔到床上,蒋屹视线短暂地在上面定格一秒,又移开了。 “什么时候把监控弄坏的?”杜庭政问。 蒋屹不搭理他。 杜庭政打量着他的侧脸,心里杂草丛生,脚下没有一条路可以畅快通行。 他想问“那十分钟里你们说了什么”, 又意识到蒋屹一定会反问“你说呢?” 如果他再问“是不是要计划逃走?” 蒋屹如果不默认,就一定会回答“当然了”。 杜庭政忍不住, 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甚流畅地问:“你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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