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视线或多或少都会落在他身上,或是打量,或是思考。 杜庭政说起今年过年的事情, 又说过两天祭祖,还要去墓园, 手头有事就忙自己的事,可以不去。 说着桌上传来一声好大的动静, 蒋屹跟着大家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是朱润衣失手掉了叉子,砸在瓷盘上。 管家连忙上前查看,朱兴修的夫人把钢叉拿走, 笑着圆场:“没关系没关系, 不小心而已。” 蒋屹收回视线时掠过杜鸿臣,杜鸿臣朝他挑了挑眉。 蒋屹一愣, 余光瞄到杜庭政看过来的视线, 便立刻收敛了目光。 身旁的气场已经变了,蒋屹能感受到杜庭政散发出来的不满。 餐桌上的话题借着插曲转到杜宜安和朱润衣身上。 蒋屹跟着一起听, 偶尔视线扫过杜鸿臣,杜鸿臣便对他满是善意的笑一下。 似乎是为了补偿之前出卖他的事在示好。 蒋屹心不在焉填饱了肚子,转头发现杜庭政还盯着自己看。 他顿了顿,挑起眉梢:“总看着我干什么?” 他五官极其精致,眼睛形状清晰,眼尾弧度缓和,因为感冒没有完全好,嗓子还有些喑哑。 有些弱不禁风的聪明劲。 杜庭政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声音也沉:“刚刚在衣帽间不愿意出来,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见面吗?” 蒋屹险些失笑,掩着口型:“跟谁?你说的哪跟哪啊?” 杜庭政:“为什么一直看他?” “讲道理行不行,我在看杜宜安他们。”蒋屹顿了顿,想起来可能在杜庭政脑袋里,看杜宜安也有点危险,改口道:“连我看什么你都要管吗?” 杜庭政嗤笑了一下,眼神发冷:“管好自己的眼睛。” 蒋屹皱眉,半晌也嗤了一声:“同居第三条,需要我提醒一下内容吗?” 杜庭政记性不差。 同居第三条,尊重蒋屹,有三次机会。 但是蒋屹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刺头,爱在钢丝绳上垫脚试探,没事都要搞点事出来。 今天他跟杜鸿臣眉来眼去不管,明天他就敢约他吃饭唱歌去按摩。 太过放纵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不需要。”杜庭政声音一如既往,“我需要提醒你,你的眼睛最好只看我。” 蒋屹拿叉子的手停了停。 按照如今情形,他要搅和这顿饭,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 他有这个把握,能在杜庭政暴怒之下全身而退。 但没那必要。 即便杜宜安有些行为波及到他,但也不是多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虽不赞同,可以理解。 做什么非要搅合人家的订婚宴呢? 宴会的氛围刻意搞得很轻松,一侧整面的电子屏一直开着,播放着最近的一部热剧。只是声音调得很低,不影响谈话。 朱润衣一直抬着头看剧,朱夫人提醒她吃饭才想起来吃两口,似乎对餐桌上的一切都不在意。 蒋屹这个角度不容易看剧,有点后悔坐这个位置。 杜庭政取了一块草莓味的蛋糕在他手边。 蒋屹其实已经吃饱了,而且奶油看着很腻,但鉴于今天杜庭政可能会发疯,还是当着他的面,几口吃掉了。 刚放下叉子,就听见不远处的杜鸿臣说:“……最初见蒋教授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给宜安请来的家教老师呢。” 他端着酒杯,微笑着望着蒋屹:“蒋教授,看来咱们命里就该是一家人。” 蒋屹心里佩服他很能作死,端着酒杯遥遥举了一下算是回应,没吭声,抿了一口酒。 杜庭政将杜鸿臣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看向蒋屹。 蒋屹侧过头,白皙的脖颈拉出一道修长的线,上面痕迹已经消褪,在他的严令禁止下,暂时没有新的印记出现。 杜庭政无比后悔答应他这种要求。 餐桌上其他人每每看向他的目光都像是觊觎。 他就该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这是他的人。 蒋屹咽下辛辣无比的酒水,无辜地跟杜庭政对视。 杜庭政不为所动,眼神深暗,连带着侧颊都冷硬紧绷起来。 蒋屹太了解他了。 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现在远不是翻脸的时候,蒋屹沉默片刻,主动凑近他:“我能走了吗,我跟他们不熟,没话说,明天还要上班,想先去休息。” “不能。”杜庭政说。 蒋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小声讲道理:“你弟弟要敬我酒,我不能装作没听见,那太没礼貌了。” 杜庭政一手搭着桌边,挽起的袖口下是结实有力的肌肉。 他不置可否,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餐桌上其他人投过来的视线都令蒋屹感觉不舒服,他此刻还坐在这里,一半是心理素质强硬,一半属于破罐子破摔,满不在乎:“你如果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跟我一起喝酒,今天就不应该叫我出来吃这顿饭。” 他要发火了,杜庭政才又重新看向他。 他想起来管家曾说过的杜鸿臣喜欢招惹人妻,脸色更跟挂着霜一般。 似乎也顾及有外人在场,他压着声音,只当做在跟蒋屹闲聊,但是语气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女朋友坐在他旁边,他看也不看一眼,整晚盯着你,又来敬你的酒?” “那我怎么会知道?”蒋屹也冷下去,“你是他大哥,你该去问他,我跟他又不熟。” “我当然会问他。”杜庭政冷笑了一下。 说着,不远处的杜鸿臣再次端起杯来,叫了一声:“蒋教授。” 蒋屹瞪了杜庭政一眼,脸色不太好,没搭理杜鸿臣。 杜鸿臣完全不介意他的冷脸,喝多了酒,有些醉醺醺的,掌着笑说:“前两天咱们打电话,蒋教授还很好说话的模样,今天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 这话一出,杜庭政本就冷的面庞更加犹如霜冻,眼角暼着蒋屹。 蒋屹能感觉到身边传过来的丝丝寒意。 他盯着杜鸿臣,杜鸿臣好似无知无觉,还朝着他遥遥举杯。 蒋屹攥紧钢叉,半晌轻轻搁下。 他笃定杜庭政不会在这种场合翻脸,拿纸巾擦了擦嘴角,随后勾着唇道:“多谢鸿臣弟弟的关心。你有这份时常关怀的心思,不如用在工作上,省得年末盘点业绩不佳,惹你大哥不高兴。” 他声音不算低,周围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他堂而皇之叫杜鸿臣弟弟,还知道年终报表的事情。 杜庭政带他出席家宴是一回事,他本身在杜家的位置又是一回事。 杜鸿臣张了张嘴,管家却在这时端上醒酒汤:“温热适口,您尝一尝,冲一冲酒气。” 杜鸿臣被打断,抬头看了管家一眼,把半碗汤端在了手里。 管家已经端着托盘转过身,朝着杜庭政这边走过来。 蒋屹低嗤一声,扔了餐巾纸。 管家依次端了两碗汤分别放在他和杜庭政手边。 给蒋屹的时候碰了一下桌边,晃出来一滴,掉到了蒋屹腿上。 深色的水渍在裤子上化开小小的一团,蒋屹心思没在这上面,没看到。 杜庭政瞧了一眼:“不是说没有私下聊过吗?” 蒋屹张了张嘴,管家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暖胃的汤,放了一点糖,您尝尝喜不喜欢?” 蒋屹才不吃这一套,先是看了等着看好戏的杜鸿臣一眼,随后拿出手机翻找,几秒钟后抬头对杜庭政道:“打电话的录音我发给你了,你抽空听吧。” 说完他当即就要推桌起身,刚一动就被管家拉住了:“蒋教授……” 杜鸿臣端着汤的动作僵住,几乎立刻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管家搁在口袋里的杜庭政的手机一声震动,拿出来一看,屏幕主动亮起,未读消息是一段标注着日期的音频。 蒋屹收起手机,管家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再次拉住了他的胳膊。 杜庭政一如既往强硬道:“坐着。”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场上的气氛短暂凝固。一时间只能听见墙壁上的电子屏发出声响。 所有人齐齐看向这边,蒋屹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来。 管家先一步道:“蒋教授的衣服湿了,我带他去换一件干净的。” 他低眉顺眼挡在蒋屹和杜庭政中间,蒋屹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他去了衣帽间。 进了衣帽间的门,蒋屹闷头走到最里面,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来摆弄。 他的衣服根本就没事,厅里温度高,湿点两分钟就能干透。他心知肚明这是借口,众目睽睽之下迈了这个台阶。 管家给他倒了温水,蒋屹摆手,说不渴。 “您刚才是想掀桌吗?”管家捧着热水,反复搓着手,“幸好没有,不然会被朱家笑话一年的。” “我没想掀桌,”蒋屹说,“我就是想扇他巴掌。” “……”管家心里颤了颤,“那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蒋屹放下手机,火大道:“你没听见他说的那些话,他一直在找我的茬。” “您说来我听一听,”管家态度十分温柔,“有不对的地方,让他改正呢。” 这一定程度上安抚到了蒋屹,男人都吃这一套。 蒋屹开口之前顿了一下,像是勉强认定这是杜家唯一的正常人,才抱怨道:“现在我跟别人打电话都不行了。” 管家摸透了他的底,继续顺着他说:“鸿臣少爷爱惹祸,是个浪荡的。您跟他私底下有联系,不仅发信息,还打电话,大爷生气,也可以理解呢。” 蒋屹刚要辩解,突然一顿,心说我干嘛要在意他生不生气呢? 掰扯这些干什么,反正住不了多久,生气随他去生好了。 这样一想果然奏效。 蒋屹平静下来,开始找退路:“先不说是谁联系的谁。按照杜庭政这意思,是不是但凡是个男人,我就不能跟人家发消息,通电话,这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说好不干涉我社交的。” “当然不会干涉的,”管家笑着说,“您看您和鹤医生祝老师他们走得近,一起吃饭唱歌都没事,大爷还在家里装了歌厅呢。” 蒋屹挑其中的漏洞:“除了他们两个呢,他们是我的朋友,不能做数。” 管家继续笑着说:“同事也是可以的,正常聚餐活动,大爷都是支持的。” 蒋屹继续问:“除了朋友和同事呢?” 管家温温柔柔地问:“既然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事,那是什么人呢?您是想跟陌生人发消息打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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