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渔和他对视了一会,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大了,抿了抿嘴又小声说:“所以这件事我没有错,你知道吗?” 梁洄嗯了声。 他不动声色地环住白渔,又准备盘问白渔偷吃凉食的事,白渔却侧过脸去,讲:“我不能说话了,我不舒服。” 他皱眉一看,才发现白渔因为刚刚那一番争论额角已经冒出一层细汗,医生和他说过要让白渔好好休息,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和白渔为了这种事喋喋不休地争论半天。 “去刷牙,阿姨煮了粥,喝完了就继续睡觉。” “那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吃面包?”白渔又回过头,“你昨晚已经一个人吃完了吗?” 梁洄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吃吗?” 白渔闻言一双眼睛瞪得更圆了,他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说过吧。” 梁洄别过脸,把他抱起来,起身去浴室,不准备和他又换个问题继续争论下去。但白渔不准,梁洄拿毛巾给他擦脸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梁洄的手臂,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为什么、嗯,这么……等,等一下,让我、说话……” 梁洄用毛巾捂住他的嘴:“你不能说话了,你不舒服。” 白渔愣住,一双圆眼睛盯着他,真的安静下来不说话了。但一直很认真地盯着他,眼里的求知欲太过强烈,无论怎么避开都不忍心忽视。梁洄叹气,说:“我感觉到了。” “刷牙。” 他拿开毛巾,把牙刷塞进白渔手里就转身走了。 “……” 白渔呆呆地望着门,突然想起阿姨的话,他呆站了一会,然后对着空气小声说了句:“我不管你了。” —— 二十分钟后,白渔坐在床头喝粥,梁洄盛了太大一碗,他喝了一半已经饱了,就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对坐在床边的梁洄讲:“你的感觉是错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梁洄沉默。 白渔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他喜欢装大人,便自在地接受了他的沉默,开始自己推算,垂着脑袋认真思考,突然恍然大悟道:“是因为我吃得太快了吗?” 梁洄看着他,没说话,基本等于是默认了。 “我只是不习惯而已,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吃的。不是不想和你一起,但要给我一点时间适应。” 白渔又伸手摸摸梁洄的手,像上次一样,带着安抚的意味,他躺下去,说:“好吗?” 梁洄点头,装作不经意间翻转过手腕抓住了白渔的手,不久前那种心口酸涩的感觉仿佛瞬间就被覆盖,他像是刚刚吃下了一大口面包,唇齿间溢出了甜味。 白渔蜷进被子里,脸色还有些病后的苍白,梁洄给他夹的夹子摇摇欲坠地挂在头发上,他努力睁着眼睛看梁洄,问:“你还没有告诉我,我给你买的吐司,你吃了吗?” “没有。” “那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嗯。” “我会吃慢一点的。” 梁洄没有回答,白渔的眼皮渐渐合上了,他慢吞吞地拖着音:“我睡觉了,老公……” “好。” 第10章 初雪 下午六点,梁洄叫白渔起来吃点东西,白渔没吃多少就吐了,靠在梁洄的怀里发抖,这个过程梁洄似乎很熟悉。他知道会这样,这都是他知道的事。 大学那几年,每一次白渔因为贪食吃坏肚子而住进医院时,梁洄都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他知道白渔会反复发烧,会吐,有时会病上很久。 可是白渔从来都不记得教训,白渔总是让自己生病。 梁洄想起更早以前自己跟着白渔的那些年,在很冷的冬天,白渔就不会蹲在别墅门口吃面包了,那样的气温,白渔是受不了的,他在冬天经常会生病,梁洄有时会旷课偷偷去医院里看他。 白渔不在门口吃面包的那些天,梁洄也依然在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就在转角的一棵枫树下,树冠很大,夏天会落下一片足够遮挡好几个人的庇荫,也足够遮挡住白渔的视线,让梁洄可以不被发现。 但偶尔梁洄也会想要被白渔发现。 秋天枫树落了一地的枯叶,这时白渔就渐渐不在门口蹲着吃面包了,等到了冬天白渔就像冬眠的动物一样消失了,所以即使枫树变得光秃秃,梁洄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可其实白渔是有看见过他一次的。 是一年中的初雪,下得不算大也不算小,梁洄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枫树下,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淋了一身的雪,而白渔裹得厚厚的,那条很厚很厚的白色围巾像是要将他吞没掉,他提着一袋药从梁洄眼前路过,错开的瞬间,梁洄和他对上了几秒的视线。 那是完全属于陌生人的对视。梁洄知道了白渔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 那棵枫树的树冠实在太大了。 梁洄确定现在的白渔也没有想起那天的人是他,或者说白渔根本就不记得。那是仅仅几秒的对视,是白渔世界里千万分之一的细节,白渔不可能会记得。 “老公……” 耳边弱弱的呼唤声拉扯回梁洄的思绪,他猛然回过神,嗯了声后拍了拍白渔的后背,给白渔顺气。 白渔刚刚又吐了一阵,此时正趴在梁洄怀里虚弱地喘着气,应该是有些无助,又是第一次生病有人照顾,他缠得紧,气都喘不上来还要叫老公。 “医生待会就过来了。” 梁洄抱着白渔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白渔被晃困了,趴在他肩上睡着了,额头抵着他颈侧,滚烫。 又发烧了。 梁洄皱眉,把白渔抱得紧了些,他想送白渔去医院,又觉得白渔应该不喜欢那地方,没人会喜欢一直往医院里跑,白渔已经去过太多次了。 家庭医生到了之后给白渔打了一针,梁洄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点点头还是建议去一趟。 梁洄便把白渔厚厚地裹起来,开车带去了医院,阿姨也跟着一起去了。 又做了好几项检查,白渔都醒着,很安静,到了病房后梁洄又把他哄睡着,给他盖被子,他却用手挡着,不让盖住下巴。 梁洄记得他很喜欢埋着脸睡的。 梁洄俯下身,拇指抚过白渔的眼角,轻声叫:“小鱼。” “很快就能回家。” 白渔没应声,鼻尖却耸动着出气,梁洄摸摸白渔的脸,把放在一旁的外套叠好垫在白渔脑袋底下,又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白渔身上,白渔才没用手挡着,动了两下,把脸埋了进去。 梁洄蜷了蜷手指,他记得这种感觉,他曾经几次隔着病房门上的窗户望向床上的白渔,都是这种感觉。 心疼到无力的感觉。 他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曾经无数次都没能鼓起勇气,只是那样躲在一棵无形的枫树下,害怕自己的感情被窥见,遭受冷淡与落空,换来指责和忌惮,害怕不被选择,害怕得不到。 如果他当初有和白渔说几句话就好了。 就算不被白渔选择,如果他有选择白渔就好了。 梁洄低头,隔着衣服贴贴白渔的脸。 “对不起。”他说。 —— 梁洄和阿姨一直守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合过眼,八点的时候白渔醒了,梁洄给他喂了粥,没有吐,喝完了就又睡下了,而梁洄有事要回公司一趟,走之前趴在床头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小猪听见没有。 下午两点阿姨给梁洄打了个电话,说小白醒了,已经好了很多,也能吃下东西了,梁洄说好,又问今天能不能出院,阿姨也说可以。 他忙到了晚上七点才终于能走,一路直奔医院,到病房时白渔正好在吃东西,是阿姨买的鸡蛋面,白渔说不想喝粥了。 听见他进来,白渔抬头冲他笑了下,看来是真的好了很多,不像昨晚那样恹恹的没有生气。但梁洄还是很害怕,因为就在白渔又发起烧的前不久,他也是一副快好了的样子,还很认真地为了一些梁洄的小问题争辩了很久。 白渔的生命力似乎很强,却也很容易被偷走。 梁洄向阿姨确认:“医生说了今晚可以出院吗?” “对呀!”在阿姨点头前,白渔更快地回答了他,“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阿姨就笑起来,点头说可以。 下午的时候她用医生说可以出院的话哄过白渔。 梁洄看了白渔一眼。 “嗯。那吃完就走。” 白渔被这一眼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低头埋着脸吃面,不敢看梁洄了。 吃完了面,梁洄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待,给白渔穿好衣服抱起人就走。 说是白渔不喜欢医院,其实是梁洄更讨厌医院才对,他对这满眼只有白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地方有阴影,脑子里总是会不断闪过白渔躺在病床上的画面,脆弱得好像呼吸用力一点都会受伤。 “要不要吃面包?” 开车路过面包店,梁洄问了白渔一句。白渔说:“家里还有我买给你的吐司。” “那是你买给我的。”梁洄瞥了眼店门,“要不要吃点别的,乳酪贝果?” 白渔感兴趣,点点头:“好。” 梁洄就下车去买,没让阿姨去,他很快就提着袋子回来了,坐好后递给白渔,低着嗓子说:“店里开始卖冰淇淋了,才发现,你那天吃的什么味的?” 白渔扒袋子往里看的动作僵住了。 梁洄面不改色地开车,又说:“你去的时候是刚开始卖的第一天?是不是给你铲了很大一个冰淇淋球?觉得好吃吗?” “……” 白渔不敢说话。 第11章 依赖 “怎么不说话?” 梁洄脸都没转,就那样轻轻朝白渔的方向睨了一眼,手指扣在方向盘上,随意地敲了两下。 白渔对这样的梁洄有些陌生,太有压迫感,太不好靠近,他貌似懂得了一点阿姨口中的那个梁洄。 他只能向阿姨求助。 “阿姨……”白渔弱声弱气地唤了一声。 “是我在和你说话,小鱼。”梁洄很无情地拦截了他的求助。 但似乎还有留转的余地,因为梁洄还是叫他小渔,白渔觉得这样叫很温柔,也很亲昵。他发烧的时候,妈妈在梦里也这样叫他。 不过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呢,在梦里也没有过,是他听见梁洄这么叫他之后,他才梦到妈妈也开始这样叫他。 “妈妈……” 白渔思绪飘飞,嘴也跟着走了神,要和梁洄示弱,想的是老公,叫出口却变成妈妈。 “……” 车厢里诡异地静了几秒。 梁洄扭过头看他,明明那张脸还是像平时一样冷冰冰的,白渔却从中看出一些…… 嗯……一言难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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