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人不会是贺云,也不再会是我。我如今能活着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贺云听着,眉头却皱得极深,扭头定定地看着他。 “是,在我和他分开的时间里,我想过自杀。但是……” 「贺云永远不会不要司玉。」 “是他的爱让我活了下来,除非他死了,否则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生命。而这些,都是你那些荒唐又愚蠢的论断,不能解释的。裴宗齐,你曾经对我妈妈、对我的施暴,我不会原谅,但我会原谅你说出那些话。” 司玉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你也只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可怜虫。等着老死在这疯人院吧。” 他牵着贺云就往外走。 “我说过什么?” 停下脚步,司玉震惊又僵硬地转身。 裴宗齐大为不解,苦笑一声:“我根本不记得,跟你说过什么爱不爱的东西。” 司玉的震惊消失,甚至有点想笑。 是啊,那些曾经对你施暴的人,根本就不记得,或许记得,他们也会说是「无心之失」「随口一说」,只有你作为受害者,被惨痛记忆苦苦折磨,多年不减。 “裴宗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司玉平静问道:“当年,你带我去游乐场,给我买了冰淇淋,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他记了很久。 是他第一次吃外面的冰淇淋,也是第一次在没有保镖的情况下去游乐场,更是在被裴宗齐关在地下室那段时间,他唯一可以说服自己:父亲是爱他的证据。 “记得。” 裴宗齐说。 司玉点点头,再度转身,牵起贺云的手。 “但是你记错了。” 裴宗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司玉没有回头,停在原地,静静听着。 “你没有进那个游乐场,你只是在门口等我;那个冰淇淋,是……我忘了是哪个女的的儿子吃不下的,我顺手就拿出来给你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司玉以为自己不会哭。 但他还是抖动着嘴唇,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整个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唯一这一件,这一件,他的父亲,可能爱他的证据,也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司玉痛苦地闭上眼,张开嘴唇,试图呼吸。 “宝宝……” 司玉抬起手,止住了贺云即将开口的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 人间四月天,但常年被北冰洋寒流包围的西森岛,依旧是惨白的沉闷。 渡轮上,司玉靠站在甲板边缘,望着掀起巨浪的海面。 贺云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等待。 上了岸,司玉走向副驾驶,却发现门锁还未解。 “你来开。” 贺云将钥匙递来。 司玉没抬头,接过钥匙,走向驾驶室。 阿拉斯加半岛的荒原公路,没有加州一号公路的山崖海色,处处是积雪高山、山谷湖泊和无际峻岭。 司玉没有关车窗,似乎是想要窗外被冰雪湿润的青草香,盖过他舌尖的酸涩。 “走左边。” 司玉面无表情地执行着副驾驶座的指令。 贺云也只说了这一句话,接下来的车内只有风声和沉默。 “司玉,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所以,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 贺云解开安全带,看向司玉。 “我们现在距离丹斯断崖还有3公里,如果你想,可以一直踩油门,不要松开。”
第74章 亏欠 贺云的话, 平静又坚定,如同钉枪射出的铁钉,牢牢钉在了他的眉心。 微微偏头, 他尝试解读贺云的弦外之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贺云笑了笑,“你去哪儿, 我就陪你去哪儿。” 一瞬间, 司玉的掌心开始发热、滚烫,最后冒出黏腻的汗水,无力再握紧方向盘。 “宝宝。”贺云覆盖住他颤抖的手, “不用多想,做你想做的事情。” 司玉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贺云的脉搏, 都在风声中被放大数倍,杂乱地交织在他的脑海中。 车辆飞速驶过长长上坡。 车窗两旁的高山快速划过, 断崖横亘在不远处,载着二人心跳和脉搏的车,却未有丝毫减速。 开下去,开下去就可以结束所有一切; 开下去, 开下去就不会再有任何痛苦; 开下去,开下去贺云就会永远爱自己。 停在这一刻, 贺云就会永远爱我。 知晓死亡来临时, 贺云没有闭上眼静静等待, 依旧看着司玉。 “司玉,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上一秒,这一秒, 下一秒,我都爱你;就算我的心跳和脉搏停止, 也不会停止爱你。” 嗞——————! 车停了。 黑色复古跑车停在了丹斯断崖,地上有两条长长的刹车线,前车车轮撞到的小石子,滚动一圈掉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车内没有人说话,似乎连心跳声都在此时沉默。 咔嗒! 手指轻扣按钮,束缚的安全带消失,他用力地扑向贺云。 “对不起,贺云,对不起。” 司玉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先是一声呜咽,紧接着将所有的泪眼都没于他的黑色外套。 紧接着,他被温暖的手掌盖住,后背一下下被抚摸。 “谢谢你。”贺云说 谢谢你相信我的爱。 “你跟裴宗齐说,当年的你,也想过这么做。对不对?” 司玉深深闭上眼,点点头。 “无数次我拿起刀、站在天台边缘……”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此刻说抱歉的人变成了他。 “但是,只要我想到,你还在这个世界,我就不想死了。” 司玉垂着眼,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 “我想要生命停在这一刻,停在你永远爱我的现在,但是……” “但是……”贺云握住他的指尖,“请你相信,哪怕我们的生命继续,我依然爱你。” 生命和痛苦或许会终结,但这不是贺云爱他的结束,只要他活着,贺云就会继续爱他。 裴宗齐对他说的那些话,仿佛将他丢进了深渊,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是一个窄口花瓶里。 头顶的小小圆洞根本不足以让他呼吸,只能昂头浮出水面,像溺水的鱼张大嘴呼吸。 ——然后,贺云出现了。 贺云会为他打碎瓶口,也会毅然决然地跳进来,告诉他,就算不想再呼吸也没关系。 将爱视作唯一救赎的人或许可笑,但对于他来说,贺云就是唯一的救赎。 贺云将他打捞上岸,温柔地放置在蓄满热水的浴缸中、蓬松柔软的床榻上,更是在他的怀抱里。 瑞士高山的疗愈院中,月色也柔和。 “宝宝,你想回北岛吗?” 趴在贺云身上,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跳和震动,司玉摇摇头:“冬天过了,再回去。” 头顶的人没回答,吻了吻他的发丝。 夏天来了,秋天来了,司玉还在瑞士。 齐恒:“司玉……” 贺云:“他开心就好。” 齐恒看着在湖边追野鸭的司玉,陷入沉默。 9月的第二周最后一天,贺云将行李箱放到门口,坐在沙发上等着司玉。 司玉终于决定出门了。 要知道就连7月生日,他也只是坐在自己怀里,吹灭了小蛋糕的蜡烛。 哪怕齐恒已经开具了出院证明,他依旧不愿离开。 贺云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头顶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在担心司玉。 “我弄好啦,走吧!” 抬起头,贺云一时看愣。 司玉穿了极为正式的黑色西装,修身窄腰,双腿修长笔直,正低头整理着同色领带,丝毫没察觉沙发上人炙热的目光。 “我来。” 手中的领带被接过,在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很快理好,紧接着,那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干嘛?”司玉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撒娇。 “真好看。”贺云答得迅速,吻却不徐不疾。 宽大无人的环山公路上,贺云边握着副驾驶座的手,单手转动的方向盘。 “不坐飞机,就是担心这些花吗?” 贺云看了眼司玉怀中的百合花束。 这些花,都是司玉来到瑞士后亲手种下,一直没摘,直到临出门的今天。 “嗯,想要自己带过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想见的人在巴黎?” 司玉故作神秘,只说让他好好开车。 路程并不算远,只是贺云担心司玉坐太久不舒服,开开停停。 原本六小时的车程,从清晨一直开到傍晚,才抵达公寓楼下。 “走吧,先把行李放一放。” 贺云解开安全带,正准备将他的也解开,却被按住了手。 “先不回公寓了。” “肚子饿了吗?那我们……” “去拉雪兹神父公墓。” 贺云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在巴黎落日中对他温柔笑起的司玉。 有些自责的,近半年来,他的所有思绪都被司玉占据,甚至险些忘了妈妈的忌日。 “宝宝。”贺云按住他的后脖,额头相抵,“谢谢你。” 司玉笑了声,凑过来吻他。 刚下过雨,台阶满是金灿灿的落叶。 被秋雨拍落在地的层层梧桐叶依旧活着,在他们踏上时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仿佛是墓地鬼魂的低语。 “怎么了?” 司玉停下脚步,看着在一处堆满鲜艳花束墓碑的贺云。 “没什么。” 贺云摇摇头,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埃莉诺的墓碑走去。 只是些寻常的祭拜和拉家常,直到司玉从贺云拎着的包里,拿出了蜡烛、香和纸钱。 贺云:唔。 “宝宝,妈妈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且,禁火。” “不会有火的,你看!” 贺云看着蜡烛亮起的「烛火」,愣了愣,旋即笑起来:“电子蜡烛。” “昂。”司玉点点头,将它稳稳放在墓碑前,“国内也不准烧纸钱,都这样。” 刚蹲下身,他却被推走了。 “嗯,我有点事想单独跟埃莉诺说,你出去等我。” 贺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司玉站起身,扯了扯衣服,刚准备开口,余光就瞥到探头探脑的贺云。 “快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贺云不放心地又看了几眼,消失在拐角。 见到人终于走了,司玉深吸口气,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埃莉诺,我陪他来看你了。谢谢你和你的丈夫、你的家族培养了这么优秀的他。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怪过我,将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变得不像他自己;有没有怪我,从前那么伤害他。肯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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