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没有给刚移栽好的毛剪秋罗遮上防水布,此时它们已经东倒西歪地贴在地上,残破不堪。 不可以这样的,宝宝很喜欢他们。 贺云用一捧捧的土,让花草重新昂头。 他拿着园艺剪,继续在花园里巡视起来,看看有没有被枯枝缠住的,有没有被折断花茎的。 宝宝很喜欢这个花园。 就在他再度僵直在原地时,花园的黑色小铁门被推开。 不怎么走动、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司玉生日那天的远房亲戚,忽然,提着一只熏好的板鸭走了进来。 人也没多说什么,夸了几句板鸭好吃,说贺云要是喜欢,就再给他拿。 贺云点头道谢,没再看那只香喷喷的板鸭,继续回到花园。 很快,他在一个废弃的兔子洞旁边,发现了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他走了过去,蹲下身,看见了那个涂抹得很是漂亮、精致的小兔子陶瓷雕塑。 它坐在小窝里,一个用干枯的植物根茎编织而成的小窝。 贺云大概明白了。 有次雨后的晚上,他出来抓吃叶片的蛞蝓,司玉不知怎么也醒了过来。 司玉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后,顺势贴了来,问自己在做什么。 贺云知道司玉很害怕粘稠的蛞蝓,于是告诉他,花园里有一对野兔,它们住在兔子洞里;但是有一天,雨下得太大,其中一只兔子走丢了;所以,每到下雨天另一只兔子就会出来找它;自己就来看看它会不会也迷路。 司玉信了。 他还记得,司玉趴在他的肩头,小声地说了句,好可怜。 这只小兔,是宝宝为失去伴侣的野兔做的。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指腹慢慢拂过陶瓷小兔的脸颊。 他准备将小兔子带走,却在拿起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看见了底座上的彩色小字。 [万能花园之神啊!请将小兔的爱人带回到它的身边吧!] 贺云蹲在花草间,久久未动。 日落后,贺云出门了。 他拿着猫罐头,走到巷口挂满祈福红带的香樟树下,却没有发现制霸此树的小白身影。 小白只是身经百战的野猫,脸上被海鸟抓的三道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它不在,应该是去码头觅食,只留下了树下没吃完的猫粮。 不知道为什么,司玉给他留了这么多,好像担心它以后吃不到一样。 不仅是猫粮,司玉还为它准备了两个小碗,碗上用白色丙烯笔,画了只猫爪子。 贺云慢慢摩挲着上边的图案,接着从包里拿出猫罐头。 他用工具撬着,但拂过猫爪子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撬不开。 贺云停下动作,昂头看着被绿叶占领的天空,那么斑驳的光线也变得更加模糊。 过了许久,贺云终于有了力气,将开启后的罐头稳稳放到树根。 叮铃铃! 站起身,他撞到了条系着金色铃铛的红带。 他将晃动不停地铃铛捏住,解开缠绕在一起的祈福带。 刚转身走了一步,贺云忽然停下,扭头看向带上的黑色字迹。 [希望小白像我一样,被喂得圆鼓鼓~] 贺云站在树下,沉默地看着那张随风飘动的红布条。 他到家时,手里还多一袋脆桃,另一个不走动的亲戚送给他的。 他将桃子洗净,浸泡去毛,切成小块放进玻璃小碗中,插上银叉,轻轻放到茶几上。 喜欢吃脆桃的是宝宝。 贺云站了会儿,背上双肩包出了门。 入夜,海风吹上后山时,贺云也到了。 托斯卡纳玫瑰的花茎上依旧没有盛开的玫瑰,因为,它们全都被风雨拍打在了泥土上,甚至盖住了棕黄色的花田,成为一片的黑色玫瑰花海。 贺云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这些花,是如何在无人之地绽放;又是如何在风雨之中,苦苦支撑了许久;最后,败于风雨之下。 它们开了,在司玉抵达北岛的时候;他们落下了,在…… 花瓣可以成为根茎最好的养分,但贺云现在却只想将它们都带走。 这些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们应该被贺云带走,带到他为司玉已经砌好的高台。 花瓣都被贺云撒在了刚用砂纸打磨过的木台上,随后,他拿出两个木雕,将它们放在花瓣中。 雕刻得并不算好看。 贺云坐在一旁,望着它们出神。 早晨8点的海面,处处闪烁着银色的细细条纹,它们随着波浪晃动,缠绵地不肯离去。 ——就像是坐在木台上的贺云。 他似乎固执地认为,只要他不推开卧室门,就不会看见里面空荡荡的房间,可以否认已经发生的事实。 “小贺啊!” “小贺,你怎么在那儿坐着,你看婶给你拿什么来了!” 门口传来一阵喧闹,贺云念念不舍地放下木雕,走了过去。 “这是婶自己做的咸鱼,可香啦!夏天用这个配稀粥,比咸菜可好吃多了!” “这个是叔酿的杨梅酒,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吗?来,快接着!” “还有这个,这是咸鸭蛋,流心的!” 贺云手上被塞满了东西,就像他的脑中也被塞了很多疑问,但他此时并没有力气去追问,只是接了过来。 帮他解答疑问的,是抱着小玉米走进来的贺飞伊。 “哦哟,还真的给你带东西来了?”贺飞伊看着贺云手中的大包小包,笑了起来,“小玉米你看,你小舅妈厉不厉害?” “你说什么?”贺云回过神,朝贺飞伊走了一步,“什么意思?” 贺飞伊将小玉米放到他手里,说道:“啊,就是前几天,不是他生日嘛,把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请了过来,说是庆生,其实就是帮你在走亲戚呢!哎呀,这个鸭蛋好,一看就是流心的!小玉说,你一个人在这边,要他们多多帮衬着点。” 贺云抱着小玉米,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听清,贺飞伊是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他。 小玉米很乖,坐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木台上,好奇地转着眼珠,很快它就发现了,被贺云放在一旁的木雕。 “咿、咿、咿……嗷呜!” 小玉米扑腾的小手和带着滴答口水的咿呀,令贺云回过神。 贺云温柔地抱起小玉米,从她嘴里拿走木雕:“这个不能吃。” 六个月大还在口欲期的小玉米,显然不理解小舅舅的意思,到嘴的东西没了,小嘴一撅,就准备开哭。 “呜呜呜呜呜呜!” “真的不能吃。” 贺云左臂托住小玉米的屁股,右手扶住她的后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贴着小玉米的头发,不算浓密的发丝在树荫下也依旧有些温热,令贺云淋过暴雨的冰冷皮肤,开始慢慢回温。 贺云安抚着她,耐心解释道:“那是小舅妈,不能吃的。” 小玉米似乎听懂了,看着被贺云放到一旁的小人木雕,竟然安静了下来,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却没有消失—— 哭泣的人变成了贺云。 贺云抱着她,坐在为婚礼而亲手修建的宣誓高台上,终于哭了出来。 他想等托斯卡纳玫瑰开放,想等宣誓高台搭好,可是,司玉并没有等他。 司玉的离开是漫长又隐秘的计划。 他用一次次清晨后的消失,来让自己接受;他的柔情,他的蜜语,都在迷惑自己。 在托斯卡纳玫瑰开放的这一天,在宣誓高台搭好的这一天,贺云失去了司玉,在那个暴雨的清晨。 “宝宝。” 贺云在暴雨下的跨海大桥别停了迈巴赫,左手抓着头盔,朝着司玉伸出右手:“过来。” 车窗已经放下,司玉近在咫尺。 贺云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仍旧再次开口。 “宝宝,过来。” 贺云在祈求。 他的泪水也明白不能在此刻落下,它们悬在眼眶,不想让雨中的主人看上去太过狼狈。 可是,当车窗缓缓升起时,它们也再也不愿忍耐,混着雨水,却比雨水更大颗地淌下。 司玉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掉一滴泪。 他只是坐在车里,离开了贺云的视线,离开了贺云的世界。 那天的暴雨好像从未停止,直到此刻还在下,直到此刻贺云的脸颊还是湿润。 “他走了。” 贺云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对着什么都听不懂,只会吃手指的小玉米,承认了这个事实。 “司玉,不要我了。” 夏天的海岛,连天上的流云都是轻柔的;沿着海岸涌动的海浪,也似呢喃细语;包围着木台的是如珍珠般明亮的长白米努草,低矮的银莲花、三色堇和马鞭草,它们都开得正好。 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有贺云。 他无法拥有司玉,甚至无法独自拥有被司玉抛弃的权利。 #司玉# #司玉退圈声明# #司玉宣布暂时息影# 司玉抛弃了所有人。 - “对不起,具体的情况,请等我们公司法务部的声明。”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谢谢!” “麻烦让一下。” 沈确在助理和安保的保护下,从众多记者和摄影机的包围下走过。 “老板,你看我们要不要先发个声明啊,单纯靠司玉哥的……” 很快,助理便在沈确斜来的眼神中,自觉地闭上了嘴。 “好了,小蔓你先去茶水间准备咖啡,我来就行。” 聂双使了个神色,沈确助理便赶紧退了出去。 他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沈确,咽了咽口水,走上前去。 “沈总,虽说过了好几天了,但因为我们一直没发官方的声明,粉丝这么一直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聂双决定让自己顶上这一口大黑锅,吸了口气,再度说道:“您,还是跟司玉哥好好说说,要不删了那……” “你也觉得是我把司玉带走了?” 聂双愣住。 不只是聂双,贺云也这么觉得。 所以,当他出拳揍向沈确,并把他按倒地毯上时,没有丝毫留情,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你把司玉带走,现在又让他解约是什么意思?”贺云抓起沈确的衣领,“当初,如果不是你说,给他解约后会有无法预料的麻烦,你觉得,我会让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吗?” 贺云竭力平复着呼吸,可他额前晃动的黑色发丝,早已将他的内心出卖。 “不想死就滚!”他抬头对着冲进来的保安低吼道,接着继续看向嘴沈确,“你把司玉藏到哪里去了,我要见到他。” 贺云原以为司玉的离开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哪怕他选择了沈确,贺云也逼着自己接受。 只要,只要那是司玉的选择,他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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