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失约找到了正当理由。 可是……沈叔叔…… “当年,裴宗齐那些不入流的把戏,商场上都见多了。阿回和这个崽子都是好孩子,你不用担心,更不用害怕。以后有沈叔叔在,更不用怕。” “对啊,就算我爸不在了,还有我呢!” “沈确,想挨揍是吧?” 司玉深深闭上眼,抹了把脸,推开暗格,输入密码。 07240824 他和沈确的生日。 “滴”声后,木门应声解锁。 他推开门,刚瞥见沙发上的人影,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别看。” 贺云捂住他的眼睛,气喘吁吁地说道。
第39章 象牙白琴 黑白燕子落在槐树上, 轻巧衔起一朵雪白槐花,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司玉看得入神,连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贺云沉着脸, 咬肌同他捏紧拳头的骨节一样凸出;沈确还是平日的黑色西装,但衬衫下摆未扎紧, 被打湿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沐浴露的味道浓得有些刺鼻。 司玉不解地看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二人。 贺云出现的时间得太过巧,他被蒙住了眼,什么也看不见。 只在之后几秒内, 先是听见了沈确慌乱喊他名字,而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像死物,像是人。 之后, 他便被贺云抱到廊下石凳,叮嘱他不要进来。 司玉看了眼神情依旧些许慌乱,回避着他目光的沈确;而是看向了贺云,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 贺云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好转。 “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司玉还想问什么, 贺云却像知晓般, 先行说道:“我知道, 你在今天来这里的原因。航班在凌晨, 我陪你去。” 听到贺云这么讲,司玉走上前去抱了抱他,轻声说着谢谢。 司玉:“说真的,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大门有密码。” 贺云:“翻门。” 司玉:“那门不算铁刺三米……” 贺云:“嗯,的确很矮。” 贺云笑着牵起司玉的手, 单手转动方向盘,跟着前车驶入陵园。 “我在这里等你。” 贺云摸着司玉的脸。 “嗯。” 司玉凑上亲了下。 风很大,仿佛是陵园内积攒的阴冷,都生出腿脚,不停往着踏足的活人身上扑去。 “小心。” 沈确转过身,朝着司玉伸出手。 这里有处台阶,修得高些,司玉前些年来都会崴着脚。 此次也不例外,就当司玉下意识想要去抓面前的手臂时,沈确却收了回去。 沈确将手揣进西装裤兜,身体也往后退去,仿佛不想,或是不敢靠近司玉。 ——哪怕他已经洗过澡。 司玉稳住身型,浑然不觉,朝着沈河的墓碑走去。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丝毫没有褪色,沈河的模样一如他曾在电视、报刊上那般五官优越、气质稳重。 著名实业家沈渤舟先生,最引以为傲的长子,与他的父亲将做农业机械和运输的渤庆实业成功扩张,石化、船舶、汽车、建筑、冶金等。 更是把握住了时代东风,海外出口、金融、电子、酒店和传媒都是有他一手操刀掌舵,就连现如今在江城自立门户的沈建都离不开他的影子。 沈建集团现如今真正的话事人沈回,被人夸得最多的,就是像他大伯沈河。 可是,他的生命却定格在了44岁。 那一年,他刚为成立十年的渤庆慈善基金会发表讲话,并表示将会增大乡村医疗、教育的慈善数额和项目;他刚获得世界管理思想家名人堂的终生成就奖,让华人面孔得以出现在世界企业家面前。 而这一切戛然而止,都是因为自己。 “对不起,沈叔叔,对不起……” 司玉跪在墓碑前,低着头。 就连最阴冷的风也未将他睫毛上的泪水,吹干半分。 久久不语的沈确终于开口了。 “他不会怪你的。”沈确说,“就算要怪,也是怪我、怪沈江。” “可是,如果,如果我当时……” “别说了。” 沈确跪地,紧紧搂住司玉。 司玉没有推开,他什么都没做。 沈确也是。 这让他们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尊相互依靠的雕塑。 “沈确,对不起。” “我也从未怪过你。” 沈确轻轻拭去司玉的泪水。 他知道,司玉恨他、讨厌他,被天价违约金束缚在他身边,这几年的每时每刻,司玉都在提醒他这一点。 但他也知道,司玉愧疚、自责,就像被引发怨恨的往事困住一般,也被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困住;只要自己提到沈河,就会令司玉再也无法反抗。 他大可以用这个将司玉永远困在自己身边,可他做到,他不忍心。 他宁愿是自己一遍又一遍跟司玉说「对不起」,也不愿意司玉这么做。 他以为,他们这种扭曲的关系,至少还可以再维持合约上的几年,之后司玉就会消气。 但是,贺云出现了。 贺云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和司玉的平衡,他无力维持这永远会偏向贺云的天平。 司玉爱他。 一遍遍否认,正如他一遍遍对司玉说「对不起」那样,他的否认也没有换来司玉的回头。 司玉朝着贺云走去,不会回头—— 就像现在。 沈确看着投入贺云怀抱的司玉,他身体是那么放松,和刚刚在自己怀里的僵硬完全不一样。 他忽地有一瞬间的释怀。 “我真的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沈确说,“谢谢你。” 释怀也只有一瞬间。 他依旧受不了司玉被别人抱在怀里的模样。 残活过冬日的黄叶,被风卷下时,沈确转身离开。 “沈确。” 贺云将司玉送入车内,大步跟上停车场另一端的沈确。 沈确昂头叹了口气,侧过头道:“贺云,你脑子不清楚发疯,也别当着我爸的面。” 贺云嗤笑一声。 “你要心里真有你父亲,就不会在他忌日跟两个男人上床。” 沈确身体一僵。 “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是……” 贺云十指的骨头被捏得咔咔作响,可这依旧无法将他在沈宅客厅看到的景象剔除。 不是三个恶心至极的男人,而是另外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 “不要把你的龌龊,加注到他身上。” 一人穿着哈德林公学的白衬衫校服,一人穿着司玉未拍摄、只有定妆照的红色古装戏服。 贺云感到恶心,不敢想象如果是司玉看到…… 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沈确,你对司玉的喜欢,真是廉价,无论谁来,都可以顶替的廉价。” 此话一出,沈确转过身,死死盯着贺云。 “首先,我爱司玉,不是喜欢。”沈确逼近贺云,“其次,廉价?” 贺云看着他,不甘示弱。 “我的爱廉价?”沈确笑起来,抬手指向山上的墓碑,“如果不是我爱他,那么,躺在那儿的,就不会是我父亲……” 贺云似乎预感到沈确要说什么,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就会是他。” * 沈确:“怎么了?不想回学校吗?” 司玉:“嗯,不想走,但沈叔叔都安排好了。” 沈确:“我也舍不得你走。” 司玉:“可是,沈叔叔……” 沈确:“他是怕你坐车无聊,才让直升机过来。大不了,我就让他先回去咯,过两天,我再开车送你。” 司玉:“好耶!又可以多玩几天咯!谢谢哥!” * “本该登上那架直升机的人是他!” 沈确冲到贺云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双目通红,青筋凸起。 “是我舍不得他!是我想跟他待在一起!所以,死在直升机里的人,才成了我爸!” 沈确猛地推开贺云,胸腔因怒火还在不停起伏。 “你说我的爱廉价?这就是「廉价」吗?!” 沈确的爱,只有在司玉不爱他时,才会廉价。 - 贺云坐在埃莉诺卧室外的沙发上,一遍遍看着司玉有关沈确的采访。 “嗯,认识很久啦!算是世交,但因为我在江城长大,16岁才到京港,才和哥……沈总认识。” 贺云看着18岁的司玉说错称呼时,挠了挠头,随即,撕开手中粉丝提问KT板上的下个问题。 “像什么关系?嗯……手足。支撑彼此、成就彼此的手足。” 司玉视线看向镜头外,琥珀色双眼亮了起来。 “下一个问题,甜心玉拍摄《竖琴少年》的契机是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契机,就是沈总看到了这个本子,就连TK公司,都是在签合约,发现我还是「独立演员」的时候创立的。” 司玉说得真诚,但弹幕却不这么想: 【好会秀】 【好会秀】 【这就是撒娇宝宝最好命吗?飞机游艇大公司】 【磕晕我了,这什么霸总文学】 【麻薯离婚第三年前来打卡】 【实际上:没有啦!就是我老公觉得这个角色适合我,就买了剧本,弄了个公司让我拍戏啦!】 【被暗戳戳恩爱秀了一脸】 【果然是二十一世纪第一初恋啊】 …… 贺云关掉了弹幕。 采访后期适时放了段《竖琴少年》的混剪: 中世纪玫瑰花园中,司玉纤长十指轻抚象牙白竖琴琴弦,白色长袍的衣摆被玫瑰花露沾湿; 飘着玫瑰花瓣的温泉池边,司玉单腿盘起,一条腿垂落热气袅袅池水中,怀抱金色里拉琴,低头弹奏; 铺满玫瑰花瓣的石阶上,司玉赤脚拾阶而上,白皙的脚掌和脚踝都蹭上了艳红的玫瑰汁。 …… 贺云看过这部电影,在他遇见司玉后的第一个晚上。 司玉扮演的角色不会说话,也没有名字,只是被人唤作 The Harp Boy「竖琴男孩」。 他自幼生长于伊甸园,如同被困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却没有乐佩对自由的向往和决心,直到伊甸园被摧毁,才不得已离开。 他踏上的旅程并不算惊心动魄,却皆是暗示他的自我成长;从依附竖琴「告诉」他方向和选择的懵懂少年,成长为自主思考的The Boy。 竖琴消失在他的旅程中,他独自走向荆棘玫瑰盛开的未知迷雾。 “……嗯,他说很像我。”司玉笑得像阳光下眯眼的小猫,“或者说,我很像The Harp Boy.” 贺云看着司玉,觉得沈确当年或许没有说错。 他从司玉16岁的拍摄花絮,看到17岁采访,再到18岁、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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