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溏记得资料上提过,玉龙村的经济条件很不错,应该不至于。 徐柏樟猜到了他的想法,“年轻人在城里工作,肯留在这里的,除了儿童就是中老年。他们从小在村里长大,喜欢这种自然状态。” 但路面崎岖狭窄,车进不去,只能步行。 于清溏:“走到村口大概多久? 徐柏樟:“半个小时。” 于清溏惦记着满当当的礼物。 徐柏樟:“想拿就拿上吧,中途遇见老乡会帮忙。” 深秋的村庄,倚山而建的村落,两边有水泊的蜿蜒田道,麦子长得半人高,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走。 于清溏在城市长大,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到农村。 清新的空气和鸟语花香总能放松心情,路过麦田和房檐,依山傍水、袅袅炊烟。 穿过一人高的玉米杆,清澈的河边,三五个孩子赤着脚捉虾,抬头就看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徐柏樟。 小男孩眼睛圆溜溜的,“哇!二叔回来啦!” 听到声音,所有孩子跟放学似的飞奔过来,“二叔,你终于回来啦!” 小朋友撒了欢,在河边大喊大叫。 “二叔回来啦!” “二叔终于回来啦!” 徐柏樟笑着招呼他们,“过来拿东西。” 七八个孩子蜂拥而至,像刚学会飞的小麻雀,挣着挤着往前凑。 “叔,这都啥啊。” “这次咋这么多?” 徐柏樟轻轻托过身后的于清溏,“有人给你们带了礼物。” 半大的孩子探出脑袋,“叔,这人谁呀?” “瞅着眼熟。” “我在电视上见过他!” 于清溏挥挥手,“你们好呀,我是……” 心急的小小麻雀抢了话,“婶子!你是婶子!” “是二叔的媳妇儿。” “二婶也来啦!” “二叔娶媳妇儿啦!” “俺娘说啦,二叔娶了个男媳妇儿,还不给俺们看。” “别乱叫,没大没小的。”徐柏樟呵斥,“叫于叔叔。” 经不住警告,小麻雀们瞬间老实,站成一排,低下头、背着手,老老实实喊,“于叔叔。” 于清溏拍拍他们的头,从包里翻糖塞给孩子们吃。 徐柏樟指挥他们把东西拎去村委会,不要乱跑,中途不许私自拆开。 孩子们含着糖,乖乖点头,抱着大包小包,跑得嗖嗖快。 于清溏温柔埋怨,“都吓到孩子了,好凶。” “怕惹你不高兴。” “我哪有那么小气。”于清溏说:“叫什么都可以,我不介意的。” 于清溏远远看抱大包小包、赤脚往村口跑的孩子们,“他们会不会受伤?” “没事,从小就这样。” 于清溏惊讶,“从小光着脚?” “嗯,村里的孩子们没城里那么精致,都是这么玩大的。” 两个人继续往村口走,沿路遇到些村民,见徐柏樟来了,都会停下手中的农活,热情打招呼。眼神在于清溏的身上来回转,笑容怎么都落不下来。 前面到达一段泥泞小路,于清溏停下脚,看看崭新的运动鞋,好像有点麻烦。 徐柏樟脱掉鞋袜,把长裤挽到小腿。 于清溏跟着照做,他刚弯下身,就被徐柏樟拦住,“天凉,你不用脱。” 可于清溏也不想弄脏鞋。 徐柏樟把双肩包背到身前,稍微弓腰,背对他勾手,“我背你。” 两个人穿相同款式的运动装,是上周逛商场时买的。 于清溏的胸口压在徐柏樟背上,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背他。小时候就算是发着高烧,也要坚持独立走到医院。 那会儿他很要强,事事都要挣第一,在于清溏的概念里,被人背也是一种服软。 结婚之后,好像彻底被惯坏了。 徐柏樟是那种韧感很强的身材,后背肌肉紧实,胸膛压在上面也不硌。 于清溏左臂自然下垂,右臂环着脖子,搭在徐柏樟左侧肩膀。 脚下的黄土泥泞不堪,徐柏樟每次抬起下落,身体都要摆一下,于清溏也跟着晃动。 他顺手蹭掉徐柏樟额角的汗,“累不累?” “不累。”徐柏樟步伐稳健,“最多的一次,我一天背了一百多吨水泥。” 于清溏粗略计算,有两千多袋,“背那个干什么?” 徐柏樟:“赚钱,想多赚点。” 于清溏:“什么时候的事?” “高考结束,想赚钱读书。” 当年,乡亲们得知他考上了县状元,全村为他凑学费。可那会儿玉龙村太穷了,六千块钱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徐柏樟说:“我以前内向,不爱说话,包工头看我傻还坑了我。” 其他人背二千袋能挣三百,可他背了两千多袋,拿到手的只有一百五。 为了凑够学费,在那个平均温度超过三十五度的暑期,徐柏樟干了比别人多两倍的工作。 于清溏收紧手臂,“他现在哪个工地?把他信息给我,我要曝光他。” 徐柏樟拍拍他的小臂,“消消气,他早被抓了,就是你们省台报道的。” 于清溏的手松下来,“这种人,我们新闻媒体发现一个曝光一个。” “嗯,多亏了你们。” 于清溏的手再次收紧,心口有细针在扎,“柏樟,我对你了解太少了。” “你还有很多时间了解。” “但你并不愿意告诉我,包括你的家乡、你的童年,如果不是今天过来,我可能永远不知道。” 徐柏樟:“我怕你不喜欢。” 于清溏:“你这么好,你的家乡也这么好,有什么不喜欢的?” 徐柏樟勾紧他的腿,掌心是热的,“我知道了,以后常带你来。” “嗯。”于清溏把脸压下来,鼻尖和嘴唇轻轻擦他的后颈。 徐柏樟身子微抖,脉搏无规律收缩,“清溏,你在报复我吗?” “这种程度,算什么报复。” 可对徐柏樟来说,已经到了步伐不稳,心跳加速的程度。 于清溏的“折磨”并没有结束。 他拨开衣领,再次压下,躲到徐柏樟耳根喷气,“至少这样,才算报复……” 似曾相识的情景,但身份互换。于清溏用了等量的力度,舔过了徐柏樟的后颈。 报复轻而易举,但结局弄巧成拙。 两人一上一下跌进麦地,像两个狼狈的毛孩子。幸亏徐柏樟有意识偏移身体,否则他们会变成泥泞的毛孩。 麦田做了缓冲,双方并未受伤。于清溏全程趴在他背上,衣服也没沾多少土。 于清溏捻去徐柏樟头顶的麦穗,禁不住笑他,“反应也太大了。” 徐柏樟的脸像沸水烧开,人也委屈上了,“饶过我。” 于清溏说:“暂时饶过。” 徐柏樟背上他,继续往里走。快到村口时,大老远又听到了孩子们的呼喊。 “背媳妇儿啦!背媳妇儿啦!” “二叔背媳妇儿回家啦!” “瞧一瞧,看一看呐!” “二叔背上媳妇儿啦!” 于清溏在他背上张望,“好大的嗓门,吓我一跳。” 徐柏樟说:“别介意,村子里的习俗,他们是好意。” 在玉龙村,结婚时有个习俗,新郎要背着自己的爱人,赤着脚从村头走到村委,预示着“一对夫夫一双人,一生同走一条路”。 为表达祝福,路过的乡亲们会在旁边喊,声音越大,代表祝福越强烈,两个人的感情就会越和睦幸福。 于清溏抱紧脖子,隔着后背听他的心跳,“谢谢孩子们的祝福。” 我很幸福。 穿过泥泞的道路,徐柏樟把人放下来,自己去河边冲脚。 又走了五分钟,终于到达村口。 村落是人类群居的典型体现,村里出了一个有出息的人,全村人脸上有光。 于清溏身边围满叔叔婶婶,还有带着小马达疯跑疯跳的孩子们,年三十都没这么热闹过。 徐柏樟依次介绍亲戚。 三姑,二舅,四娘,舅爷,七婶,五哥,六嫂,还有各种小辈们一个接着一个。 村子里九成以上的人都姓徐,各家之间多少都沾点亲戚关系。 于清溏头一次觉得,他记忆力派上了比背新闻稿还实在的用处。 晚间新闻人人都看,乡亲们对于清溏非常熟悉,自然爱屋及乌,何况他本就温和好相处。 三婶发髻上别了朵牵牛花,眼睛水汪汪的,抓着于清溏的手舍不得放,“前些日子老二回来,说要结婚了,爱人在电视台工作,我说让他带回来给俺们见见,他老是说忙,结果就没回音了。” “我和他四舅妈、五婶子急得哟,成天盯着电视台瞧。我瞧了那么多,就稀罕你。”三婶拍着于清溏的手,“我那会儿就想着,老二要是跟你结婚该多好,你瞧这事,还真被我猜中了。” 同性婚姻合法十年有余,乡亲们的接受程度高到出乎预料。 于清溏笑着说:“刚结婚那会儿是有点忙,以后我和柏樟会常来的。” “我懂,乡亲们也都懂,你们工作辛苦,先忙你们的事,我们不打紧。” 老乡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迎合着点头,于清溏插空凑到徐柏樟耳边,“这就是你所谓的家里没什么亲戚?” 徐柏樟无奈笑道:“我错了。” 当初没带于清溏来,是怕他不适应村里的生活,也不喜欢热情过头的乡亲。 于清溏明白他的想法,“再重申一次,我特别喜欢这里,也喜欢这些亲人。但你把我想得那么小气,我还是有点生气。” 徐柏樟:“刚才都报复了,能不能原谅一次?” 舌尖像打滑梯,在嘴唇上逛了一圈,还能回忆起徐柏樟后颈的口感,光滑紧实,有草药的味道。 于清溏说:“下不为例。” 亲人介绍完,于清溏给大家分发礼品,玉龙村不大,也就百十来号人。 东西是出发前一天专门采购的,孩子是文具和小玩具,大人的东西不好买,于清溏挑了很久。 玉龙村因盛产某种草药而闻名,全国只有这片土地能长。靠着种草药,老乡们走向小康,各家各户盖上了新房。 于清溏怀疑,这八成和徐柏樟有关。 礼物送完,于清溏跟随徐柏樟回老宅。 徐柏樟的父母去世多年,爷爷奶奶也早就不在,大学以后老宅基本处于闲置状态,于清溏幻想着九十年代的砖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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