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眯了眯眼睛,是他。 墓地的野花,十几年里,燕绥拢共见过七次。 “是我对不起小优。”柏路远皱眉开口,表情痛苦。 “我想知道。” “好。” 燕绥想知道,他妈妈短暂的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样的幸福?
第68章 章小优 夜色仿佛把鼻子和嘴巴贴在窗户上,不怀好意地凝视着燕绥。 燕绥回以同样的凝视,搂紧了怀里的人。 一切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燕绥。”言央喊,翻身压在燕绥身上,捧着人的脸温柔亲吻。 除了亲吻,言央不知道还能怎样表达安慰。 燕绥不动,也不回应,只努力感受独属于言央的温热气息。 柏路远讲述那段往事并没有用很久时间。 多是没有添加个人感情色彩的客观讲述,燕绥还是从中感觉到柏路远深深的悔恨。 至于悔什么?恨什么? 恐怕只在夜深人静时,唯柏路远扪心自问才能知道。 燕绥也感知到了章小优的偏执,纠结,痛苦从何而来。 深爱的人就在身边,却只能远离; 当下的幸福触手可及,却选择推开; 生活明明有诸多欢乐,却不去享受…… 当内心赖以生存的信仰,逼迫自己束缚自己真实的欲望,阿莉莎终于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呼唤: “我真的心甘情愿做出牺牲吗?” 《窄门》里这段话,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燕绥脑海里。 那本《窄门》,是章小优的寄托? 灵魂的寄托? 她试图把自己想象成阿莉莎,缓解内心的痛苦吗? 到今天,燕绥已经确定,他是主要原因,换种说话,他,是那时柏路远与章小优通往幸福生活的一个不可忽视的障碍。 两人认识时,夏天悄然来临,柏路远19岁,刚刚高考完,章小优22岁,独自带一个两岁半的孩子。 他们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下午相遇,章小优怀里抱着一大束一年蓬,身旁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小男孩儿,向他走来。 当然,这是柏路远的错觉,他们本应该擦肩而过。 可,任何一天中的某个不经意瞬间,到后来回望起来,都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瞬,亦或是改变命运的一瞬。 小小的男孩儿被石头绊了一下,堪堪摔倒,柏路远条件反射又心慌意乱地伸手扶住了小小男孩儿。 这一伸手,柏路远改了志愿,选了离家更近的宁城,并且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夏天。 热烈的白日太阳,清甜的西瓜,酸酸甜甜的橘子汽水,老旧的电风扇,漫山遍野的一年蓬,乡间的清凉晚风,漆黑夜空里满天的星辰,夜色中闪闪亮亮的萤火虫,漂亮的女孩儿,可爱的小小男孩儿…… 还有,少年的情窦初开。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我一无所有,满目疮痍,该拿什么献给你,我的爱情。 年龄身份(一个大学生,一个未婚生子)的差距,从大着肚子便没消停过的闲言碎语,母子倆生活的零碎琐细,两人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无一不在日夜折磨着章小优。 十年。 柏路远一路从大学,研究生到工作,期间,求婚三次,都遭到章小优的拒绝。 柏路远是丧气的,在酒精的意乱情迷里,他跟一个主动追求他很久的女孩儿上了床,那天,女孩儿穿了一条浅色的碎花长裙,像极了那个夏天的章小优。 再次见面,是柏路远带着大肚子的女孩儿回家过年,迎面相遇,章小优怀里没有一年蓬,身旁也没有小小男孩儿,小小男孩儿已经长大了,长高了。 两人擦肩而过,成了永别…… 同年,章小优肝癌晚期,死在了下个新年的第一天。 柏路远猜测过,燕绥得知往事也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章小优早察觉了身体的异样,所以才拒绝了最后一次求婚。 这是一个谜题,活着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但,章小优肯定是伤心欲绝的,那张烧过一角的合照就是证明。 章小优死了,年纪轻轻就死了。 临终,她把儿子给了那个男人。 她是阿莉莎,她或许不是阿莉莎…… 命运,错综复杂。 到头来,又该从哪里说起? 夜色深重,犹如黑色的潮水涌上来,燕绥感觉呼吸困难,幸好,幸好有言央的气息。 “央央,难受,我好难受。”燕绥说。 “我知道,我知道的。”言央连声安慰,吻去燕绥从眼角滑落至耳边的眼泪。 言央都听到了。
第69章 大雨里 晨曦微露,燕绥翻身起床。 言央倏地拉住燕绥的手,急切地问:“去哪里?” “吵醒你啦?”燕绥说,眼里满是血丝,温柔里带着疲惫。 “燕绥,我在家里等你。”言央望着人,放开了手。 “嗯。” 言央知道,燕绥是去墓地。 林越煮了西红柿鸡蛋面,汤汁浓郁,香葱点缀,特别好吃,属实出乎了言央意料。 “你是哈城本地的吗?”言央问。 “是啊,我算是父成子业,我爸就是给前老板开车的,现在轮到我了。”林越嗦着面条,半开玩笑地说。 “挺好的。”言央说,也低头吃面。 “我也这样觉得。”林越打着哈哈说,“感觉燕老板越来越接地气了。” “是吗?”言央轻声回应。 “当然了,之前总感觉……唉,我也形容不出,实话说吧,以前,我挺怵老板的。”林越越说越小声,仿佛怕燕绥听了去似的。 言央陷入回忆,之前的燕绥,他有时候也会有些怵,多是在人不遗余力地折腾他的时候。 “不过,自从你走那次后,我才感觉老板像个人。”林越咽下嘴里的面条,干脆停下筷子,没感觉到自己的用词似乎有些不妥,接着说:“原来他也会难过,会伤心,会害怕,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言央回神,无意识地“嗯”一声。 “言言,你身上有一种魔力,你知道不?”林越笑嘻嘻地说。 “?”言央睁着眼,满头问号。 “总之,看到你,能让人静下心来。”林越说,歪歪脑袋,“就是那什么……治愈系。” “什么治愈系。”言央轻柔一笑。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笑。”林越放下筷子,扭动椅子上的屁股,一下子激动起来。 “林越,你不许拿我开玩笑。”言央说,还是笑着。 “没有,真没有。”林越坐直身体,举起右手,发誓似的说,“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 “言言,信我。” “好好好,信你。”见林越举着的手没有放下来的意思,言央赶紧说。 “反正在我看来就是,老板肯定也这么看。”林越终于放下手,重新拿起筷子,咕哝道。 吃完面条,林越洗了碗收拾厨房回来,言央愣愣地坐在餐桌边,盯着餐厅窗户外看。 顺着望出去,窗外是一片芭蕉树,宽大的叶子立刻让林越想起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 “你是今天上午的机票吗?几点?”言央突然出声。 “哦,哦,是,十一点到就行。”林越正想些牛魔王,红孩儿,孙悟空什么的,慢半拍地回道。 “早点去,不要耽误了飞机。”言央说。 “那你和老板……”林越难得犹豫起来,他是跟老板说好今天回哈城,可老板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呀,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大早的不见人,言央也怪怪的,前两天不是挺开心的嘛。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言央说,声音温和有力。 “那好吧。”林越说,有言央在,他也只是个电灯泡似的存在。 上午十点半。 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窗户玻璃瞬间被雨点砸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顷刻,暴雨如注。 离燕绥出去已经五个多小时,言央早想出去寻人,此刻,再也坐不住了。 一时半会儿里,言央急急忙忙也找不到雨伞。 心急火燎地打开门,言央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雨太大,淋得言央睁不开眼睛。 屋檐下稀稀拉拉几个躲雨的人,都齐刷刷盯着大雨里奔跑的男人。 “央央。” 大雨中响起一声呐喊,震耳欲聋。 燕绥从一处屋檐下狂跑过来,把言央拖进了屋檐下。 “你出来干什么?”燕绥说,立马脱下大衣给言央披上,掏出手帕给言央擦脸。 燕绥有带手帕的习惯。 “找你。”言央说,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往下掉,混着雨水一起。 “傻子,我都这么大了,知道回家的路。”看人泪水雨水糊了一脸,燕绥既心疼又感动。 “出来怎么不带伞?”燕绥问。 “没找到。” “林越呢?” “走了。” “谁同意他走的。” “我。” “……” “他爸妈一定在家等着他。” “……” “你别生气。” “我没有。” “我会照顾好你。” “傻子。” 大雨里,屋檐下, 两个男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70章 红包 说人傻子的燕绥感冒了。 高烧不退。 生病的燕绥变得格外黏人,吃药也不好好吃,跟个孩子似的偷偷把药藏起来,骗言央说吃过了。 几天不见好转,言央便看出了端倪,通过一番侦察,发现人把药挑挑拣拣地藏在枕头下,趁他做饭时再转移到洗手间扔进马桶冲掉,神不知鬼不觉。 言央也不说破,只是每回都坐在床头看着燕绥一颗一颗吃完药才离开。 如此,本来计划初三去重庆,直到初七才动身。 在重庆逗留两天,初九,两人回到了哈城。 过年前计划正月十二开业的晴见,被言央主动推到了正月十六,只因燕绥过年一趟回来,肉眼可见地瘦了。 言央想全心全意地多照顾燕绥几天。 燕绥是最重要的。 正月十五。 谭梅梅召集一大家人在家里过元宵。 往年其实也是如此,按辈分,谭梅梅是这个家最大的,即使年龄摆在那里,同辈的见了,也都得叫她一声大嫂。 “哥,二哥,你们怎么回事儿,过个年怎么过瘦了?”一踏进家门,燕炔便说,眯起眼睛转着圈,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地打量着两个身高马大的英俊男人。 “有吗?”燕茫茫蛮不在意地说,顾自踱去沙发,叉开腿大马金刀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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