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见”原先的店铺现是一家早餐店,今天还开着,以面条为主。 整栋房屋重新装修过,已丝毫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一起火灾事故,死过两位老人,更加不会知道有一段无望的感情因此死灰复燃。 当然,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人的故事。 街上到处是烟花爆竹的红色纸屑,时不时还能听到几串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经久不散,是燕绥很不喜欢的气味。 时间可以让事情或淡忘,或深藏,气味不行,它可以唤起你的记忆,剥开你的深藏,重新赤裸裸地向你敞开。 勿论,美好不美好。 “好不好看。”言央扬起脸问燕绥,手里捏着一小把野花,黄的、粉的、白的。 “好看。”燕绥说,语气忍不住的宠溺,心里早已在言央采花时便软成一团。 在燕绥眼里,从他妈妈去世以来,少有地感觉缙云的天地是有颜色的,通往墓地的路是短暂且野花遍地的。 “我想送给阿姨,可以吗?”言央问,挑几根长些的青草站了起来。 “嗯。”燕绥答应,俊朗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一手拿着花,一手拿着扯下的青草,言央熟练地把花缠成一小束,打结,燕绥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接过小小花束,言央得以腾出双手,给花束系上一个漂漂亮亮的青草蝴蝶结。 墓碑处。 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无一丝杂草,碑前,放着三枝类似小菊花的新鲜白色花朵,言央手里的花束里也有两枝。 明显,今天有人先他倆来过。 言央小心翼翼地把花束挨着三枝小白花放好,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阿姨”。 燕绥没有纠正。 “妈,这是你媳妇儿,就我常常跟你说起的那个,今天带来给您看看。”燕绥说,牵住言央的手,紧了紧。 “……” 看着言央一脸的不可思议,燕绥却如释重负。 他的所有纷繁心事,原先,只有在这里,可以敞开心扉地一吐为快。 而他的心事,似乎一直只有关于言央这一件,噢……不,还有他妈妈最后那几年愈演愈烈的偏执,肉眼可见的痛苦,也许来自他父亲,也许来自别处,还有,那张夹在书里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谁? 比任何一次待的时间都短,只半个小时,燕绥便带着言央离开墓地回到了缙云镇上。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开着,跟城市不同,这样的乡镇到了过年正是赚钱的好时候,大家全都指望着这半个月好好赚一笔,舍不得关门歇业。 街上随处可见拖家带口,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换平常,是很难见到的。 “诶,晴见老板?”傅晚拉住一个劲儿往前走的陆离之,看着言央,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声音充满惊喜。 “嗯,我是。”言央说。 这个镇上认识他,而他不认识的人肯定有,那时候晴见生意不错,说得夸张一些,这个乡镇的人,几乎都去过他店里。 “店搬去哪里了?刚才找半天找不见,是我记错了地方吗?不应该呀,好想吃你家荷花酥和桂花糕,我们可是专门过来的。”傅晚噼里啪啦一通说。 傅晚说的实话,今天上午,他、陆离之、许秋月、陆知许,秦灵儿几人给外婆烧了香便去秦灵儿家,给舅舅舅妈拜年,傅晚临时非要来镇上一趟,就是为了这口吃的。 “我现在没在这边了。”言央微笑,“谢谢你们还能记得。” “那你去哪里了?”傅晚心直口快地问。 “我现在在哈城。”言央说。 “哈城?”傅晚眼睫微垂,有些可惜地说“那也太远了点。” 言央礼貌地“嗯”一声,算作赞同。 “可以加个微信吗?”傅晚眼睛又亮起来,说不定他有一天会去哈城玩儿呢。 “可以。”言央说,莫名感觉喜欢跟眼前这个人说话,“朋友”两个字突兀地冒了出来,不可思议得言央自己都愣了愣。 “那你扫我。”傅晚拿出手机打开,递到言央面前,“我叫傅晚,你可以叫我小晚。” “好,我叫言央。”言央扫码。 “那我可以叫你央央吗?”傅晚说。 “可……” “不可以。” 抢话的是燕绥,不知道他对央央这个名字有什么执念,硬不许别人叫。 “对不起,他……没有其他的意思。”言央赶紧道歉,拉了拉燕绥的大衣袖子。 “没事。”傅晚看一眼倆人,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心想:这人长是长得不错,不过也太霸道了,会不会欺负点心老板啊?毕竟,点心老板看上去就温温柔柔,很好欺负的样子。 “不叫就不叫,谁稀罕,你以为你谁?”陆离之出声,轻飘飘盯着燕绥。 言央:“……” 傅晚:“……” 燕绥:“?!” 燕绥震惊,敢当面这样跟他说话的,除了花群,这是第二个。 “晚晚,走吧。”陆离之说,拉近傅晚到身边,看神情,确实不高兴了。 “那我走了。”傅晚晃晃手机,“有机会去哈城再联系你。” “好,再见。”言央说,一脸的抱歉。 “你慢点走。”傅晚被陆离之拉着……不,简直是拖着。 “为什么一定要吃他家点心。”陆离之说,放慢脚步。 “因为好吃啊,我觉得他人也挺好的,温温柔柔的。” “哼!” “好啦,不生气,你不适合生气。”傅晚哄道。 “那他旁边的人说话太难听了,我不许别人用那样的语气跟你说话。”陆离之说,听着,还是气不过。 “你没看出来,他跟我们……是一样的?”傅晚说,难得红了脸。 “哪里一样了?我们都没做过。”陆离之说。 “你……” 傅晚无语,这是在大马路上能说的? “晚晚,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让我做啊?” “你还想不想去我舅舅家?” “想。” “那就闭嘴。” “哦……”
第65章 照片 莲溪路21号。 缙云小学旁边的巷子里,一栋自建的两层小楼门口。 “央央,到了。”燕绥驻足说。 跟着停下脚步,言央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里,不光这里,缙云的每一条巷子,他曾骑着小电驴不知道转过多少回,柔肠百结地猜测过哪一幢会是燕绥的家。 “路过这里?”燕绥问,笑意盈盈。 “嗯。”言央轻声回应,“你每回来,都是住在这里吗?” “对呀。”燕绥说着,按了密码,推开门。 “这里……平时有人住吗?”言央进门,四下打量一下,房子虽老,但整洁舒适,干净通透,客厅窗户开着,不像长期没住人的样子。 “言言。”林越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兴奋地喊人。 “林越?”言央惊讶出声,不忘伸手接东西。 “没事,不重,我自己来就可以。”林越说,“言言,饿了没有?我买了好多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不饿,中午在机场吃过。”言央说,还是接过林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帮忙放进客厅茶几上。 “那我给你们切水果。”林越放下所有袋子,这才想起来似的喊一声,“燕老板,好啊。” 便直直进了厨房。 燕绥对于林越的做事风格已经免疫,谁叫他是身边唯一一个跟言央合得来的员工,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太多私事的员工。 “林越什么时候来的?”言央问,眼睛亮亮的。 “三天前,不然,我为什么不让你带行李。”燕绥说,双手插进裤兜,似乎……似乎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言央笑问,伸手拉出燕绥的一只手,握在手里摩挲。 “你怎么看见他这么开心?”燕绥说。 言央怔愣片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燕绥,你今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燕绥把头扭到一边。 “真的吗?” “真的。” “看着不像呢?” “哪里不像?” “看着我。”言央说。 燕绥听话地回头。 踮起脚尖,言央仰头亲在燕绥嘴唇,一触即分,“现在好了吗?” 刚尝到甜头的燕绥哪里肯放过,搂紧言央,低头就是一顿猛亲。 林越哪里在现实里看到过这么刺激的画面,更别说还是两个男人了。 退回厨房,林越默默念起道家《清心诀》,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波澜不惊,波澜不惊…… “后面啥来着?”林越仰头望向天花板,苦思冥想,半天想不出,活活等了半个小时才敢出去。 客厅,已没两人影子。 塞一颗红彤彤的草莓进嘴里,林越如释重负地泄一口气,望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老成持重地腹诽:“老板到底还是年轻啊。” 二楼房间。 不得不说,林越还是想得太不正经了些。 书桌边,年轻的燕老板从后面环住言央的腰,下巴抵在人肩头,两人正相拥着看一张照片,照片老旧泛黄,或许是长期夹在书里的原因,很平整,右上角有一缺口,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燕绥,你跟阿姨长得很像,特别是鼻子。”认真看着捏在指尖的照片半晌,言央说。 言央没有他妈妈的照片,也早已经记不起长相。 “央央,你见过我父亲的照片吗?”燕绥说,下巴随着声音动作,引得言央直缩脖子。 “没有。” “如果你见过,或许就不会这样说了。”燕绥漫不经心地说。 “真的?”言央歪了歪头,倒还真生出了一丝好奇心,想拿出手机搜一搜。 “真的。” 没见过父亲之前,燕绥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 燕绥记得,小时候,他每每调皮不听话,妈妈就对他说:“真不该捡你回来。” 说得多了,燕绥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毕竟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他却只有妈妈,而且他妈妈比别的妈妈都年轻漂亮,说不定他还真是捡回来的。 小小的心里七上八下,直到有一天,偶然发现自己跟妈妈的耳后长有一颗相同大小的痣,从此,燕绥便放下心来,他笃定,他就是妈妈亲生的。 此后,燕绥闲来无事,总爱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观察妈妈,一双眼睛跟着妈妈忙这忙那,越观察,越觉得自己哪里都长得像妈妈。 “阿姨旁边的是谁呢?”言央偏着脑袋碰碰燕绥问。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燕绥说,记忆仿佛无限拉长,只隐约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妈妈一直如照片上这样,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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