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冷白的灯光打在二人身上,沐阳低着头,整人陷入严阴郎的颇具压迫感的阴影里。 严阴郎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沐阳:“……” “为什么……”严阴郎上前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我?” 沐阳的手悄然握紧,包装向日葵的复古英文报纸被他的指尖戳破。 他嘴唇微动,千言万语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严阴郎又上前一步,沐阳的眼里出现了他的脚尖。 “沐阳……”严阴郎的声音从嗓子里逼出来,又沉又涩,似乎压抑着眸中苦楚,“说话。” 当初逼着严阴郎开口说话的人如今沉默不语,二人的角色对调,换成了他逼沐阳开口。 沐阳垂着头,脆弱得脖颈暴露在空气里,消瘦而流畅的线条隐没于衣服之下,有种自暴自弃的脆弱感。如羽的眼睫轻颤,似乎陷入某种挣扎。 “你要我怎么说?”沐阳轻声开口,鼻音浓重,“……难道告诉你,我的白血病恶化了,我活不长了,你以后别跟我来往了?” 严阴郎:“……” “你不是傻狗吗?傻狗为什么这么聪明?”沐阳盯着严阴郎的脚尖,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竭力地控制着情绪,“你为什么要发现?等我出院后依然能像以前一样和你相处,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变……” “我最不想让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沐阳情绪崩溃,嗓音嘶哑,眼泪疯狂地往下掉,很快打湿了口罩,“你看到我这样你就好受了?我不想让你知道,你明不明白!我不想让你见到我这副样子,我也不想未来某一天你亲眼看着我死去。严阴郎,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你别来看我了,就当我死了。就当我从来没有在你的世界里出现过!” 沐阳厉声说着,心如刀绞,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个人面前肆无忌惮地爆发。 曾经他以为自己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活,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挥霍青春,去喜欢别人、去拥有一场普通而难忘的恋爱。 可现在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多四年?或是三年…… 严阴郎还有漫长一生。 他不想用这短短的几年禁锢住严阴郎,只要严阴郎不知道病情,往后有的是借口解释他的突然消失,爸爸们也会帮他隐瞒。 哪怕严阴郎心存疑惑,也绝不会忘绝症、离世方面去想,各奔东西本就是青春的常态。 可今夜严阴郎的出现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被他看到,往日光鲜亮丽的人失去了风采。太狼狈了。 沐阳既难过又委屈,严阴郎强硬的态度让他止不住的大哭。 自己这么费劲心力的隐瞒为的是什么?凭什么那人还要这样质问? 向日葵倒在一旁,窗户倒映出紧紧抱在一起的少年。 严阴郎蹲着把沐阳抱在怀里,一手握着他的后颈,一手搂着他的腰,笨拙而温柔地安慰着那人。 沐阳涌出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严阴郎的衣服,他费劲地揪着校服的布料,说不清是依赖还是抗拒。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没一会儿沐阳哭得出了一身汗,潮湿的头发贴着额头。 严阴郎等沐阳情绪稳定下来,帮他把口罩摘了,拿纸巾细细的眼泪鼻涕擦掉,然后伸手去解沐阳的衣服扣子。 “你干嘛!”沐阳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和眼眶红红的,可怜委屈的样子惹人心疼。 严阴郎:“你衣服湿了,换一件。” “我不要。”沐阳难受劲儿还没过,闹起了小性子,平日坚强听话的模样在严阴郎面前消失殆尽。 严阴郎没辙,只好去衣柜里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垫在后面,避免着凉。 沐阳全程抿着嘴,也不看他,闷闷地坐在沙发上,任由那人忙前忙后。 严阴郎给他倒来一杯水,“喝点。” 哭了好一阵确实现在嗓子干,沐阳接过水喝了大半杯。 严阴郎拿来了一个新口罩帮他戴上,然后坐在桌子上,他比沐阳高出一小截。 刚才发泄了那么一阵,沐阳现在心里好受多了,但依然无言地坐着,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病人情绪敏感无常,往往会在最依赖的人面前展现。 沐阳眼尾一片殷红,严阴郎抬手,拇指指腹在那片轻轻蹭了蹭。 “……”沐阳没料到他这个举动,睫毛轻颤了两下,抬眸看着他。 “不是的。”严阴郎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沐阳不解,静等下文。 严阴郎眸色很深,隐约有些波光流转,“我们之间早就变了。” 沐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断地朝自己靠近,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在眼前放大。 严阴郎闭上眼,低喃的轻语如羽毛钻进沐阳的耳道。 ———“在我……喜欢上你的时候。” 从动心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回不到以前了。 因此严阴郎不可能放任沐阳有事瞒着自己还不闻不问。 他对沐阳有种独特的占有欲,那是他的太阳,他不允许阳光离开自己的视线。 沐阳心跳得厉害,无措地看着严阴郎近在咫尺的眼睫和眉眼,手指紧张地蜷曲着,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最终,他缓缓闭眼。 屋内暖气充足,亮堂的灯光打在向日葵上,浓艳的明黄耀眼夺目。四下寂静,风声停歇,万家灯火之中两个少年亲密相拥———他们隔着口罩,接了吻。 【作者有话说】 口罩吻约了张稿,放在wb了,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康康()终于表白了,可以求点海星吗~~
第119章 【顾虑】 最近沐阳有点不正常,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整天抱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哪怕是戴着口罩也能看到盈盈笑意。 于明菲输完液来找他玩儿时候也心不在焉的,魂儿都跟着手机去了,常常连人家说什么都不知道,惹得小姑娘不高兴,一连三天都不理他,沐阳却不以为然。 后面一段时间学校放寒假了,严阴郎每天晚上都会来,背着书包来病房里写作业,有时候也会陪床,让林郁回去休息一下。 而且林郁发现只要严阴郎在,沐阳时不时地会使小性子,冲严阴郎撒娇发火的,完全没有平时的乖顺模样。 好几次沐亦宸也在,瞧着沐阳把严阴郎吃得死死吃得死死的样子,打趣道:“小阳,你这是青春期吗这么凶?也就人家小严性子好,当心人家不要你了。” 这句话可把严阴郎臊的脖子耳朵红了一片。 从小的家庭环境让他不习惯在长辈面前表露太多,他尽可能像平常一样和沐阳相处,谁料他们早就看出来了。 沐阳也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争辩,“我怎么欺负他了?人家愿意被我欺负!” 沐亦宸更来劲了,逗严阴郎可比逗沐阳有意思,戏谑道:“是不是啊小严?” “……”严阴郎接不上话,只能借着打水的借口落荒而逃。 沐阳维护道:“您别欺负他!” “我怎么欺负了?”沐亦宸挑眉,“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这么护短啊?人家养女儿外向,我寻思着也没把你当闺女养啊?” “……”沐阳自然是说不过他这混蛋爸爸,缩在被子里不吱声了。 寒冬腊月,春节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来了,以沐阳和于明菲的情况,这个年是注定会在医院过了。 住院部冷清,随时都有生命的离世,自然不会像别处一样张灯结彩的。但林郁觉得应该趁着过年这个机会让大家换个心情,所以和于敬他们家商量着买点窗花灯笼,虽然在医院一切从简,还是应该有点儿过年的气氛。 这天严阴郎来得很早,天色还没亮,他就摸着黑悄悄走进病房。 林郁刚洗漱穿戴好,见他来了拉着他在门口小声嘱咐沐阳的输液情况,什么时候该吃什么药,几点去化疗。 年底了,林郁的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之前一门心思忙着照顾沐阳,工作积压,要趁着过年前全部完成妥当。 严阴郎一一记下,待林郁走后,无声地进去打算去接壶开水。 床上的人动了动,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慵懒地喊了一声:“严阴郎……” 严阴郎握住他的手,“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爸起床洗漱我都知道。”沐阳睡眼朦胧,拉着严阴郎的手贴着脸。 严阴郎想抽回来,“我还没洗手。” 沐阳的抵抗力弱,不想把细菌带给他。 沐阳拉着不放,睁开眼,清透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聚焦了好半天,只能看到严阴郎的轮廓。 他笑了笑,仰着头问:“那亲一下?” “……”严阴郎俯身在沐阳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沐阳心满意足了,放开严阴郎的手,把脸缩在被子里,“好啦,我再睡会儿。” 严阴郎把被子给他盖好,提着水壶出了门。 沐阳睡得并不踏实,胃里痉挛,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身上一直冒着冷汗。 他做了梦,梦到了吴小川、梦到了自己骨髓配型失败,最后一段希望都彻底湮灭,只能等死。 他梦到了一片血海,自己像陷入沼泽里一样,越挣扎陷得越深,整个人被鲜血覆盖,白皙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吴小川站在面前朝他伸手,笑着说:“小阳,我们要见面了对吗?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形影不离了。” 沐阳疯狂地挣扎着,吴小川温和的眉眼在他眼里变得狰狞。 沐阳猛地睁开眼,眼里的惊恐还未消,瞪大眼睛急促地喘息着,额头的汗珠打湿了头发。 严阴郎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天已经大亮了,难得天气不错,明媚的阳光照进来,能看到空气里飘着细小的尘埃。 “做噩梦了?”严阴郎拿着毛巾帮他擦汗。 沐阳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呼吸渐渐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哑声说:“严阴郎……” “嗯?” “我活不长的……你这样,有意思吗?” 沐阳是个内心非常细腻敏感的人,生病之后这种敏感里夹杂了很多对病情的恐惧、对未来的渺茫。 他陷入感情之中后也非常的不安,他不确定自己以后会怎样,更不知道和严阴郎有没有以后。 那个吻之后,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已经心照不宣地确定了关系。 沐阳一边矛盾不该耽误严阴郎,一边又沉溺于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及时行乐是他的座右铭,可这份快乐如果要赔上别人的一生,那样的代价太过未免太过沉重。 他害怕,害怕严阴郎像他无法摆脱吴小川的影子一样、无法摆脱自己。 爱情比友情会更深刻,何况他对严阴郎带去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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