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阴郎还是没吭声。 一曲毕,沐阳起身,钻进严阴郎的怀里,非得问个所以然,“我之前教你什么?坦诚啊,嘴巴长来干嘛的?有没有啊?” 严阴郎被逼的靠着墙,忍着害臊,从嗓子眼儿里逼出一个音节,“……有。” 沐阳笑了,“那亲一下?” 严阴郎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沐阳没动,还是仰头望着他。 “……”严阴郎又低了低,亲上沐阳的唇瓣。 沐阳趁机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不满道:“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亲我?” 严阴郎薄唇抿着,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亲,出院前陈医生担心他们年轻人气血方刚容易乱来,特意把他俩叫过去说了好一阵话。 “沐阳现在属于慢粒白血病的加速器,身体情况不稳定。你是他男朋友,得好好注意一下,接吻的时候不能伸舌头,口腔里的细菌少说有上万个细菌。还有性生活也不能有,他身体弱,禁不起折腾,射/精也会导致他身体虚弱。” 难为两人面红耳赤地听着,臊得抬不起头。 沐阳拉着严阴郎走进储物间,翻翻找找了好一阵,从杂物里搬出一个箱子,上面布满了灰尘。 箱子不大但挺沉的,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沐阳翻开,两个肉乎乎的小孩儿冲着镜头咧嘴笑。 一个露着智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得温柔内敛。 严阴郎一眼就认出了沐阳,只有他才会笑得那样灿烂,稚嫩的小脸透着张扬的朝气。 沐阳的指尖在男孩的脸上轻轻摩挲,低声喃喃:“他是吴小川。这张照片是我拉着他拍的,我们刚成为朋友,他性子害羞,拍照都不敢看镜头,这张照片拍了四次才拍好。” “这张是我们午睡尿床,睡前我逼着他和我打赌,看谁喝了水能一直憋着午休结束去尿尿。”沐阳失笑,“结果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水漫金山。老师还罚了我俩……” “这张是他第一次做饭,西红柿炒鸡蛋。那会儿他才六岁,没事儿就爱往厨房跑,喜欢看食堂阿姨们做饭。我现在还记得,盐放多了,好咸。” “这是我第一次上台演奏,紧张得不行,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别怕。” “这是我们上小学……” “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我悄悄带了手机和他拍照。” 相册一页页翻过,每一张都是沐阳和吴小川的合照。不同的年龄、场景、时间段,吴小川充斥着沐阳整个童年和青春。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和他关系这么好,却从没见他来看过我。”沐阳说。 严阴郎静静地看着他,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他死了。”沐阳轻轻地说,嗓音喑哑,手指开始轻颤。 严阴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把人抱在怀里。 熟悉而充满力量的怀抱让沐阳心安,心悸稍稍缓解,埋在严阴郎的胸膛闷声说:“他从我的面前跳下去,血肉模糊。” 严阴郎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所以你恐高。” 沐阳嗯了一声,“他有抑郁症,收养他的父母虐待他,打得他浑身没有一块好地儿。一年四季都穿长袖,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我们曾经约好,他成为世界顶级的厨师,我成为顶级的音乐家。”沐阳苦笑一声,吸了吸鼻子,委屈又遗憾,“天意弄人吧,我现在这样的身体,活着都是问题,怎么去考取心仪的学院?” 沐阳心仪的学校在美国波士顿,同时也是世界一流的音乐学府,每年无数人挤破头想进去。 严阴郎的视线落在沐阳演奏的照片上,眸光沉了沉, “说实话,我当初是因为你太像他了才接近你的。”沐阳抬起头,眼眶有些微红,“现在你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不会。”严阴郎喟叹一声,与沐阳额头相抵,笨拙而亲昵地蹭了蹭鼻尖,“那我得谢谢他。” 沐阳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嗯?” “不然你怎么注意到我?”严阴郎说。 沐阳勾了勾唇,心里甜甜的,像吃了糖一样,“在哪儿学的这些?油嘴滑舌。” 沐阳没有再把相册放进盒子里,而是抱回房间搁在书架上,“昨晚我又梦到他了,可能因为心里一直害怕,所以对吴小川也越来越恐惧。以前爸爸们都把他的东西收起来,不想刺激我,但我现在想直面它们。” 木木在跟着二人进房间,在脚边打转,扑腾着想让人抱。 “现在我有你啦,”他把狗抱起来,笑吟吟地望着严阴郎,“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熬着,现在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严阴郎点头,摸了摸木木的脑袋,“我不会走。” 他没有别人了,除了守着沐阳,哪儿也不去。 沐阳的手机振动起来,上面显示着于敬得来电。 他接起来还没说话,于敬颤抖地声音传进耳膜。 严阴郎看着沐阳脸色巨变,神色呆滞,手机从手里滑落,在木地板上砸出剧烈的声响,紧接着人就腿软跪了下去。 “怎么了?!”严阴郎一把将他扶住,冷峻地问。 “……走……快走……”沐阳紧紧地抓着严阴郎的胳膊,艰难而嘶哑地说:“去……去医院,明菲不行了!”
第122章 【死神】 之前于明菲一直有体内出血的情况,还伴随着炎症,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这对于急性白血病人来说,是到后期时很常见的症状。 从沐阳出院后于明菲就转了无菌病房,避免细菌感染,进出的陪护都要穿防护服。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可是于明菲的脑部也开始渗血,并且越来越严重,血小板急速下降,从无菌病房转进了ICU。 于敬给沐阳打电话时医生已告诉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于明菲躺在床上,瘦弱的身子艰难地呼吸着,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于明菲拉着哥哥的手,微弱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似小猫呻吟:“我……我想见沐哥哥……” 沐阳赶到的时候于敬在病房门口等他们,整个人颓废地蹲在地上,眼眶通红,应该是哭过了。地上一堆烟头,无法顾及医院不能抽烟的要求。 沐阳是跑着上来的,站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第一句话就是:“明菲呢?!” 于敬低着头,声音如粗粝的砂纸,“在里面。” “重症监护室”几个字如地狱的暗火,灼痛了沐阳的眼。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沐阳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咬牙问。 于敬没有解释,费劲地站起来,整个人憔悴而疲惫,“她快不行了,想见见你,你快进去吧。” 重症病房里人员的进入有严格要求,不能超过三人。严阴郎很不放心,怕沐阳情绪崩溃出事,但碍于医院规矩,只能在门口和于敬等着。 沐阳做了全身消毒,穿好防护服,在医生的带领下走进于明菲的病房。 于爸、于妈都在,坐在床边守着女儿,眼泪一直流着,又不敢哭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忍着。 沐阳鼻子发酸,感觉心脏泡在硫酸之中,里面的血肉被腐蚀,心脉开始溃烂。 他在床边蹲下来,隔着塑胶手套,握住了明菲细瘦的小手,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稳住情绪,轻轻地说:“明菲,我来啦。” 小姑娘的手指动了动,听见声音后艰难地睁开眼,原本透亮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声音破碎,“沐…哥哥……” 沐阳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脑袋,每一次呼吸身子都在颤抖,呼吸变得困难,“嗯……我在呢。” “你食言了。”于明菲说,“说好的……带我去游乐场呢?” “我没有食言呀,”泪水蓄满眼眶,沐阳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仍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嘛,等你情况稳定就带你去。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才能带你去啊。你现在躺在这里,怎么坐过山车、海盗船?怎么去玩儿旋转木马?” 于明菲气息虚弱,呆呆地看着沐阳,突然眼角滚落一滴眼泪,“……我其实……还是最想坐摩天轮的。” 心电图的波动开始缓慢,机器甚至发出了警告声。 于爸于妈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哭声不止。 沐阳紧紧地握着她的胳膊,力气大的留下了微红的指痕,慌乱而急切地说:“好……当然可以了,我……带你去坐,你快点好起来,你好起来才能去坐!” 于明菲笑了笑,用尽全力地回握沐阳,气若游丝,“……别哭啦……要坚强。” 沐阳忍不住,泪水如洪水决堤般疯狂的涌出,如同陷入深海般,周遭的压力让他五脏六腑破裂般的剧痛。 “我没有你坚强……”沐阳泣不成声,是从灵魂深处传出的锥心刺骨,“我一点都不坚强……明菲别这样,别离开我们,我们还要去游乐场呢,别睡…别睡……” “可是……坚强太辛苦,我好累。”于明菲的语气越来越弱,到最后完全是在嗓子里嘟囔。 沐阳冰冷的体温隔着塑胶手套传出来,他情绪激动,感觉体内燃着一把火要把他吞噬,可皮肤表面仿佛镀着一层厚厚的寒霜。 他跪在床边,用尽全力握着明菲的胳膊,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阻止生命的流逝。 “明菲……明菲别睡!”沐阳声音哑了,歇斯底里地大吼,嗓子里涌出些许铁锈味,“于明菲!别睡,你不许睡听到没有!你如果敢闭眼,我就不带你去游乐场了!” 于爸于妈也扑过来,哽咽地喊着女儿的名字。 面对生死总会有种无力感,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床上的人撒手人寰。 “沐哥哥……我好像看到游乐场了……”于明菲盯着天花板,瞳孔涣散,“下一次……你可不能食言了……” “滴———”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声响,上面的条纹波动变成一条条长线,机器冰冷而无情地宣告着此人的生命结束。 于明菲握着沐阳的手指软下去,她闭着眼和平时睡着的模样无异。 沐阳浑身发抖,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悲痛把他的灵魂和肉体撕成了碎片,嘴里一直喃喃地说着:“不要,别睡明菲……不要……求求你别走,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 “小川……吴小川!求求你别跳,你别跳!跳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小阳……活着太累了。”少年站在天台的边缘,脚下是能令他解脱的云端,风吹起他的衣袂,腰上的淤青鞭痕若隐若现,他惨笑着回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对不起,我要食言了,你的梦想需要你一个人走了。” “不要……小川,你过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谈,算我求求你了,你千万别冲动。我真的求你了……” 少年嘴角始终噙着笑,最终闭着眼,毅然决然地迈出了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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