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疼了,”乔横林嘴角浮现娇俏的笑,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走,跟季鹤一起、走,都去。” 下课铃声在广播里炸开,季鹤一下子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在乔横林委屈之前拉住他的手腕,匆忙朝教室赶去。 “去什么去,”季鹤小恼火地说,“回去上课。” 乔横林对季鹤突如其来的着急十分不解,尽管又没拉上很长久的手,但季鹤的手热热的,贴着他的手腕,他舒服得想上厕所。 然后他听到季鹤用很小的声音发出质疑,“我打的不是这只手。” 乔横林讶异且不安的扬眉,他忙中出错,被逻辑缜密的季鹤发觉,在思考这算不算季鹤最讨厌的撒谎时,已经被摁到了课桌下的凉板凳上。 又是他什么都没听的一节课,他只是忙着观察季鹤,季鹤看起来很生气,气到脸颊发红滚烫,乔横林便失去了刚才拉手的坦然,苦恼地耷拉着脑袋。 好在直到放学,季鹤都没说什么,默默收拾书包。 乔横林起身跟在他身后,胳膊却被人拉了一下,他警惕地扭身,躲开眼前的小胖子,挡在季鹤身前。 宋小海看出了乔横林的敌意,连忙摆手,好脾气地解释,“我是班长。” 乔横林不懂,宋小海从课桌之间的过道挤到两人面前,他个子不低,身板也壮,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小小的。 季鹤拨开乔横林,问宋小海:“有什么事情吗?” 宋小海一拍脑门,“谷老师说,让我照顾乔、乔横林?对,我就是想问,他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找我。” 宋小海伸出友好的胖手,“我叫宋小海,我爸叫宋大海,学校门口那家大海超市,就是我家开的,你可以到那里买东西,顺便找我玩。” “听到了吗,”季鹤提醒乔横林,“跟他握手,说你叫什么名字。” 乔横林点头,不知所措地回答,“我叫、乔横林。” 他迟迟没有伸出手跟宋小海相握,宋小海也不急,洒脱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叫乔横林,是季鹤的哥哥。亲哥?姓不一样啊。” 他八卦起来,显得十分精明,季鹤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一旦叫出来每个人都要问一嘴他为什么凭空多了一个不同姓的兄弟,还要多费口舌地解释。 季鹤淡然开口,“表的。” 乔横林不懂什么意思,宋小海却很明白,连哦了几声,“这就应当这就应当,我说呢……” “走了。”季鹤既是跟他道别,又是提醒乔横林跟上。 宋小海却快步迈出,试图抓住季鹤胳膊的手被跟屁虫一样的乔横林阻挡住了,只好喊道:“季鹤,你等等。” 季鹤转身,凝眉表示疑问。 “你、你怎么从来不到我家超市买书法纸,”宋小海结巴了一下,人中冒汗,“你来吧,我让我爸给你打折,还送你墨水。肯定比你去的那家文具店便宜。” 季鹤并不想欠人人情,也不想纠缠,只礼貌地点头,“好,谢谢。” 宋小海看着季鹤和乔横林走出教室门口,转弯就不见了。 乔横林回家的路上在踢石子,郁闷地甩脚,季鹤终于忍不住,才制止他,“乔横林,你再踢,就不要跟我走在一起。” 乔横林收回脚,闷头跟在季鹤身后,一辆车在他俩身后鸣笛,季鹤带乔横林到路旁避车时,乔横林在汽车的轰鸣声中,大着胆子开口。 “季鹤、你笑,对他笑。” 季鹤侧身淡淡瞥乔横林一眼,“嗯,他人不错,还要主动帮助你,你应该跟宋小海好好相处,不要没礼貌。” “不,”乔横林大声嚷,吃了一嘴车尾气,“我不、不喜欢他,季鹤,你没笑,跟我…..” 季鹤闭眼躲车扬起的飞尘,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乔横林更急了,“季鹤,你笑。” 季鹤说,“不要。” 乔横林快步走到季鹤面前,倒退着步子,坚持道:“季鹤,笑。” 季鹤在乔横林绊到石头后仰时抓住他的领口,表情不耐烦,“乔横林,你是在命令我吗?” 乔横林愣住,季鹤语速有些快,听起来显得咄咄逼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要求,你要我笑就笑,不要对谁笑就不笑。该听话的是你,我让你好好走路,你就该眼睛盯着前面,我让你闭嘴,就不要再说话来烦我。” 乔横林嗡动着唇片,在他想要申诉些什么时,季鹤发号施令,“现在,闭嘴。” 季鹤深呼吸来平复心情,他看见乔横林听话的抿住嘴巴,然后转身在他身后跟着,没再踢石子,也有好好抬头,眼泪也在认真地掉。 季鹤知道这并不公平,但谁叫乔横林笨,笨到只会觉得委屈,不会不听话。 黄秋风在书店门口碰上两个小孩儿时,乔横林已经哭了一路,眼睛肿到看不清人,一头扎进他怀里。 “怎么哭了?第一天上学,季君没去接你们?”黄秋风摸乔横林的脑袋,对季鹤说,“也是,有你在,他肯定放心。” 季鹤面无表情地站着,等待乔横林告状,狠狠诉说自己的委屈。 但黄秋风没有多问,乔横林更没有多说,躲开他并不熟识的怀抱,又钻到季鹤的身旁,轻轻拉他腰上的布料。 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记恨季鹤的恶语,依旧亲近,只是更加小心翼翼。 “这么快感情就变好了,”黄秋风笑,“我还担心你们相处不来,看来是我多虑了。小鹤,这些天怎么不到桥洞看下棋了,明天去,明天有桥西那厉害老头跟刘义的局,看看有好处。” 季鹤轻轻点头,黄秋风道别后又披着长风衣,匆匆走了。 卷闸门虚虚掩着,季君又没锁门就走了,季鹤如常拉开店门,卷起帘子,洗手消毒后在柜台前面写作业。 季鹤的数学作业从来没得过优秀,他很少写做题步骤,大题也是草草几笔得出正确答案,违背了必须留有做题痕迹的要求。 相反,他很喜欢抄写的任务,用钢笔替代笔尖过硬的中性笔,练惯了毛笔,硬笔笔触也颇有新意。 不到半个小时,季鹤已经收拾好明早上学需要用到的书本,到书柜上拿下那本说文解字注,有意无意地向外瞧了一眼。 乔横林在蒲团上盘腿坐着,脑门抵靠棋盘,身子弓成蜗牛的壳,一动不动。 季鹤并没有跟他和解的打算,折回柜台做自己的事情。 天黑以后,季君气喘吁吁地跨过门槛,在店里寻摸一圈儿,没敢打扰看书的季鹤,挤到乔横林趴的棋盘旁边,将肩膀上印花是机甲战士的蓝色书包推到他面前。 “喜欢不?店员说这是卖得最好的一款,现在小男孩儿都抢着要,”季君得意地显摆,没忘逗弄两句,“比季鹤的好吧,他的书包黑黢黢的。” 在季君手上显小的书包被乔横林搂着,像个硕大的包袱,他这才仰起脸,破涕为笑。 但季君的后一句“贬低”季鹤的话,令乔横林加剧紧张,他不安地朝柜台看了眼,季鹤视线稳稳当当落在字里行间,丝毫不在乎他俩的谈话。 乔横林又觉得极强的失落,捏住书包带的小手缓缓松开,将挡脸的书包轻轻放倒,露出两个红眼圈。 “哟呦呦,”季君焦急地用手背贴乔横林的眼皮,烫得紧,“怎么哭了,头一回上学不适应?作业不会写?去让季鹤教你嘛……” 季君当然不知道,乔横林不在乎学校和作业,他悲伤的源头正来源于季君口中可以求教的季鹤。 乔横林人生中第一次执着以失败告终,他不仅没得到季鹤的笑,还被凶得像是以后都得不到季鹤的笑。 可是,季鹤,为什么肯对别人笑。乔横林把问题放在睡梦里思索。
第十二章 越界 季君后洗的澡,毛巾刮着脑袋上的稀毛,到卧室门口敲门。 季鹤没说不许,他便能够进去,踩在床尾的位置踱步,走得季鹤心烦意乱,不耐烦地开口:“做什么?” 季君就等他说话,手指搭在衣柜边儿上轻扣,“也没什么,就是第一天上学,想问问你感觉怎么样?” 琴身架在茶几上,背对卧室门口,季鹤腰背挺直地盘腿下坐,头也不回地淡然回话:“我不是第一天上学,乔横林才是,你应该去问他。” “他……他不是累了嘛,睡着了。”季君伸手摸了摸鼻尖,颇为小心地问,“你们吵架了?” 季鹤曲颈,用木簪盘起长发,只挽了个松散的发髻,他放手时就掉下两撮,垂到下巴往下。 季君没有等到季鹤的回答,看着他手指拢起碎发,试图重新挽进去,不想这次木簪歪掉,所有头发像瀑布一样散落。 他上前几步,弓腰蹲下去,接过季鹤手心的簪子。 季鹤似乎有所预知他下一步的动作,略微偏头,发丝在季君的手指上游离,无力地垂回后腰。 季君停顿几秒,丢下木簪,笑眯眯地起身,“哎呀,我看你的木簪都旧了,你自己拿钱买一个嘛,这个丢了就丢了。” 季鹤目光突变,回头在季君脸上锋利地逡巡,脑袋又用力摆正,没有搭理他这个提议。 季君嘴角的笑收敛,准备安静出去时,季鹤却突然说话了,“乔横林不适合上课,但学校很适合他,初中是按住宅区划片分学生,小升初的考试不重要。” 季君听得懂季鹤的意思,只要乔横林得过且过这一年,就能不费力气地上到对口初中,似乎已经是最优解,但他总觉得那里不妥。 “季鹤……” 不等季君叫完名字,季鹤合眼拨弄琴弦,不疾不徐的几个音,却含了催促的意味,季君知趣地从屋里退了出去。 第二天要去上学,乔横林顶着核桃大的两个眼圈刷牙洗脸,季君把书包挎在他的肩上,推着出了门。 早早洗完漱的季鹤记了好几个棋谱的时间,才等到困到步子都不稳的乔横林,拖沓着脚跟追随他。 起初谁也没说话,直到巷子拐角,季鹤走得太急,被甩掉的乔横林一抬头两眼懵,不知道往哪个路口走。 季鹤赶回来时,乔横林就蹲在路口嚎啕,嘴里大声嚷嚷自己的名字,像叫魂似的。 乔横林感觉到头顶有片阴影,惊恐地抬头去看,季鹤站在他的面前,用身影挡住刺眼且清冷的天光,撇了撇嘴角。 “别喊了,”季鹤抓住乔横林肩膀上的书包带,一下子把瘦小的身子撩了个踉跄,“你应该抬头走路,紧紧跟着我。” 乔横林吸溜鼻涕和眼泪,浮肿的脸颊充斥令人同情的泪痕,失散的恐惧将昨天的委屈冲散了,他开始单方面跟季鹤和解,用黏黏糊糊的嗓子请求。 “季鹤、拉我。季鹤,拉我。” 两遍重复的话,语气一次比一次可怜,近乎哀求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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