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迟佑庭不在,闹笑话倒是其次,就怕他来得了回不去,这么大的雨,他站在房檐底下都被溅了些水。 来都来了,总不能两手空空地打道回府,他扑空一次,没学会吃一堑长一智,但还明白一条道走到黑的道理。连歧自嘲地笑起来,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没多久,有女生用英文询问他:“嗨,你是?” 连歧一呆,以为自己记错了,正要确认门牌号,便听见另一人的说话声:“贝拉,你又乱碰我的东西。” “你好。”一阵嘈杂声过去,那人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些,有些过于礼貌的疏离味道,“请问有什么事?” 事实上,连歧和迟佑庭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了,虽然网络通讯十分便利,但近距离地听到对方的声音还是不大一样。 连歧说不上来这算什么,只觉得经过电流的处理,迟佑庭的声音多了些低沉和沙哑,好像很随意,懒懒地应付着他这个不速之客,客气又不大上心,不及电话里的万分之一,但偏让他贪恋得紧,后悔起没拿手机录音。 沉默的时间太长,迟佑庭似乎是以为有人恶作剧,语气不大好地请他离开,用词还是规矩的,没有太多不含好意的内容,比起那位叫来警察的邻居要好得多,让连歧觉得,就算分手后他不请自来地敲了迟佑庭的门,迟佑庭也会打开门请他进去坐一坐。 这是迟佑庭的待客之道,是他身上恒久不变的内核。 他开始反省自己。如果早点死缠烂打地找迟佑庭就好了,或许他还不至于错过那么多。 他真羡慕二十岁的迟佑庭,大胆地谈论爱情,他没学到一点皮毛,连回过头来求和,好像也是凭仗着迟佑庭心软。 要真的说起来,他还是没有长进多少,每次都是迟佑庭飞回来找他。倒时差那么累,迟佑庭睡眠不好,应该让他来做的。 他知道迟佑庭心软,迟佑庭不舍得让他跑那么远,谅解他的繁忙和二十四小时待命,所以选择妥协自己。 可没有人不会期待。迟佑庭多包容他,也逃不过这个定律,不然不会说“我想见你”。 那是迟佑庭不小心流露出的真实想法,他自己可能毫无察觉,是了,人怎么会对心里一个长期盘踞的念头感到惊讶,是连歧太迟钝,现在才感知到,也像终于拿到了免死令牌,有了不做任何准备地跑过来的勇气,笃定门后的人不会推开他。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以后的更多次。 连歧还没有打开面前的这扇门,已经在预谋下一次的远道而来。 迟佑庭再次催促他。连歧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出奇的紧张,短短两个字都差点说劈叉:“佑庭。” “……” 慢半拍的网络加载终于成功,迟佑庭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站在门口的人的样子,缓了好半天,才弹射似的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冷气涌进室内,冷热交替间,他先注意到了连歧冻得发红的鼻尖。于是见面的第一句话,他说的是:“连歧,你是不是又没有看我的消息,我让你注意身体了。” 他说的时候指责的语气更多些,和想象里的雀跃风马牛不相及,连歧脸上的笑意敛去,仿佛没想到他会先提这个,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哈出一口白雾,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我看到了……” 他的余光睨见了客厅里格外多的人,话音一顿,一下卡了壳,发觉自己好像来错了时间。 他们是在办派对吗?还是在一起玩游戏?反正都跟他无关,因为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中有的人出现在迟佑庭的那些合照中过,看得出关系不错,但他叫不上名字。 这个地方可能并不欢迎他。他又犯了自负的毛病,事实上是不该来的。 迟佑庭又问:“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连歧垂下眼,犹豫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先走?” “……胡说什么。”迟佑庭把他拉进屋子,指腹摩挲过他带着湿气的头发,嗔怪似的,“也不让我去接你。” “……一个惊喜。”连歧干笑了两声,察觉到那些人投过来的打量的视线,生出些无地自容的逃避感,“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因为你们……” “一个沙龙,马上就结束了。”迟佑庭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反手带上了门,“不用管他们。我喜欢这个惊喜。” 毫不拖泥带水的几句话,利落地对连歧心里的犹疑斩草除根,他放下心来,跟着迟佑庭上楼,直到房门关紧,那些视线都依依不舍地跟在身后,没有太多恶意,纯粹是好奇,但还是让连歧有些不适。 没等他进一步发散思维,迟佑庭已经张开手臂抱紧了他,萨摩耶似的蹭着他的脸,深深地呼吸几下,嘟囔道:“我好想你……” 迟佑庭总是把情绪摆出来,他想连歧就会直接说,而连歧却不会,他不发一言,只不过是在多巴胺的支配下改签航班飞过来,回抱住了迟佑庭。他的鼻翼扇动两下,嗅到了迟佑庭身上的熟悉的皂角味,干燥而温暖,包裹起他。 他闭上眼,手指陷进迟佑庭毛躁的头发里,很慢而无声地填充着心里的思念。 抱不够一样,迟佑庭将他抵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手脚并用地抱着,低头吻下去。他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冰,嘴唇也是,被含在齿间吮咬,一点点变红、变湿,隐隐发烫,如交尾的鱼。 连歧搭上迟佑庭的腰,因感冒而堵塞的鼻腔里重重地挤出几声,感到喘不上来气,却也没有推开。房间里恒温运行的暖气不及迟佑庭的吻带给他的热意多,他魔怔似的缠上去,想汲取,想留下,想把迟佑庭捆在自己身边。 连歧很少外露情绪,但这一次他选择承认,他讨厌迟佑庭身边陌生的男女,他们像一张朦胧的网,拖起了他不在的、迟佑庭的六年,他贪心不足,试图回溯光阴,拦住那个想要放飞迟佑庭的自己。 他又不是救世主,凭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咚咚”两声敲门声,是贝拉在喊迟佑庭:“迟?” 迟佑庭还在吻,直到门外的动静变大了些,像是贝拉着急了,他才缓缓放开连歧。连歧睁开眼,有些湿的眼睫眨着,在眼里掀起一阵水似的光波,轻轻喘息。迟佑庭看着他,卸掉了撑起的力气,整个人倒进连歧的怀里,拱着他的肩,抱怨起来:“他们好烦。” 连歧失笑,安慰小孩儿一样劝他,在催命似的敲门声中,迟佑庭不情不愿地应答了一声,又回头亲他的脸:“等结束了我就回来。” 连歧说“好”。迟佑庭站起身,走出门外,听声音都知道他在发火,贝拉说他莫名其妙,还问他里面的人是谁……声音小去,连歧躺在沙发上,仔细端详着天花板上的浮雕画,过了片刻,他走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栏杆后面,看着楼下客厅里的人。 也许是观念不合,迟佑庭正和一个人激烈地对话着,两个人的语速都很快,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几分钟前还满脸不乐意、低声撒着娇的人,转瞬间就成了辩论中不退一步的模样,针锋相对毫不逊色,连歧远远瞧着,有些恍惚。 少年心未歇,迟佑庭是真的从来没变过,想来那时他放开了迟佑庭,到底还是做对了选择。幸亏他还足够清醒,没有真的在自私的念头下酿成大祸。 不过是缺失了几年,在漫长的人生里简直不足为提。他到底在闷闷不乐些什么。 连歧放轻脚步,回到房间里,看了一圈里面的陈设,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便竭力想要记下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因为迟佑庭是不会变的,这几年他大概一直这么放。 这么劝慰着自己,他看见了迟佑庭摆在桌上的照片。是他去年圣诞和迟佑庭一起照的合照,也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他们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像两个笨拙的北极熊,手指从袖口钻出来,非要牵在一起,傻乎乎地笑。 他还记得拍照的是迟佑庭的朋友许轻,对方送了他一张照片,是迟佑庭刚回新海时他抓拍的。照片里的迟佑庭在发呆,像泡在海水里的电子烟花模型,被玻璃罩保护着不至于熄灭,但没有了电力来源,崩坏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还是心有不甘,因他错过了迟佑庭六年的时间。他没有陪在他身边。 ---- 大家新春快乐!
第85章 番外01:春雨打窗(三) **00** 2022.06.10 雨 生日快乐。迟佑庭。 2022.06.11 晴 迟佑庭。迟佑庭。迟佑庭。 2022.11.08 阴 我想你。但你不在。你不会在。 **04** 迟佑庭婉拒了一起出去吃饭的邀请,贝拉朝他挤眉弄眼,想让他说清楚连歧到底是谁,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迟佑庭了解她,知道这小姑娘八成是看上了连歧,也不加掩饰,明明白白地断了她的念想:“他是我的。” “……”贝拉悻悻地摆了个鬼脸,嘀咕着走远,“怪不得……” 收拾好客厅里的东西,迟佑庭脚步极快地跑上楼去,楼梯被踩得直响。甫一推开门,他便看见沙发背上露出的后脑勺,几步走过去,连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迟佑庭连忙放轻动作,慢慢拿出了连歧手里的东西,随意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个笔记本。 准确来说,是拼贴本。 里面按日期粘贴着许多打印下来的东西,他看了几页才认出来,这是他以前写在博客里的随记,一些偏日记的地方连歧还做了笔记。他写“咖啡太难喝”,连歧就记“某某咖啡豆不行”,再有“耳机一只就够用,两只是多余”,连歧写“一起听”。 当时写的时候就是随便写的,就连迟佑庭自己都不记得写过的内容,也不知道这人这么认真是做什么,截图保存就算了,还打印下来做成册子,平白浪费时间。 迟佑庭心里怪着他,却很受用。他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挨着连歧坐上沙发,头抵着肩,单手抱着他,一手点开了手机里的一支歌单,插上耳机,把另一只耳机塞进了连歧的耳朵里。连歧被他吵醒,迷糊着睁眼看他,鼻音很重地喊他的名字,迟佑庭就吻了吻他的嘴唇,说:“一起听。” 连歧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顺从地调整好耳机的位置,握住了迟佑庭的手。完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歌单放了几轮,正在从头重新播放,连歧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耳朵,想把耳机摘下来,偏头看见迟佑庭的脸,动作便停住,抬起的手拐了个弯,扣进指缝里。 他的感冒还没好,嗓子里难受,不想咳嗽把迟佑庭吵醒,硬生生憋着,忍了好一会儿,脸都红了,到底还是咳了起来,攒了半天的劲儿来了波大的,一时咳得惊天动地,直接把迟佑庭吓醒了。 迟佑庭慌慌张张地坐起来,给他倒水,见他止住咳嗽才松了口气,长吁一声,没了重心似的倒进他怀里,拥着他翻上床,踩掉了拖鞋,闷声闷气地说:“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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