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 这份沉默里两个人其实都觉得对方是正确的,与其说正确,不如说是独一无二的爱。 有时候林泠玉是真的有点后悔,在林从沚小时候灌输了太多纯粹艺术的观念。耳濡目染的意识根深蒂固,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和信念,艺术必须是纯粹的,艺术本身就应该独立出社会之外,成为无关流量、资本的存在。 绘画成为了林从沚的避风港,也是他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临到最后真正割裂的已经不是萧经闻和他,而是他和他自己。林泠玉对他是一种‘塑造’式的教育,她是雕塑家,善于雕琢,追求完美。 林从沚是完美的艺术家。 张渺和小晨回来了,俩人出去一趟可开心了,买回来大大小小好几包甜品和奶茶。说私房烘焙的老板还送了她们好几样试吃新品。 小晨从纸袋里拎出来一个漂亮的甜品,说:“林老师你看这个,这个是她们店里新做的榛仁巧克力泡芙!” 林泠玉笑吟吟地接过来:“是吗,哎哟这小盒子真好看。” “我们在店里试吃过啦,和萧总预展酒会上的泡芙一样好吃!”小晨说,“那天带回来,老板吃了好几块。” 萧经闻立刻:“下次我再送过来。” 小晨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多不好意思!” 张渺在旁无声冷笑,他可太好意思了。 总之张渺和小晨回来之后打破了几乎降到冰点的氛围,加上到了晚饭时间,林泠玉从欧洲回来,张渺想着带她去吃点正式的中餐。不过林泠玉先一步背上了包,说约了朋友。 萧经闻跟着站起来:“您去哪里,我送您吧。” “不用。”林泠玉示意了一下手机,“我叫了车,谢谢。” “我送您上车吧。” 二人离开画廊,到人行道边站着。小晨感叹:“萧总也太有责任感了,姐你早上说老板病了是因为他们公司,萧总居然就亲自过来了,现在还陪林老师等车。” “……”张渺欲言又止,“傻孩子。” 路边,林泠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你仍觉得艺术品和钻石一样吗?都是被人赋予的意义,美得虚无缥缈。” 萧经闻不禁失笑:“抱歉,五年前我太冲动,说话不过脑子。” 他接着说:“现在不这么认为了,现在……” “那就好。”林泠玉指了下开过来的网约车,“车到了,回见。” 她似乎不想听萧经闻的答案,或者说,这个答案不该说给她听。 萧经闻上前帮她打开车门,又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远。 今天他一天没回公司。Gleam在拍卖会前办了个小型的公益拍卖,公益场合总裁应该露面。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做慈善的形象。 这些年萧经闻赚了不少,说‘不少’也有些含蓄。前几个月的春季拍卖会总成交价高达25亿,拍卖行业相当不错的成绩。但他本人生活并没有奢靡无度,什么私人飞机游艇豪华超跑都没有。慈善倒是做了不少。 外界对他的评价是赚钱机器、资本家,对他的公益慈善很少报导,可大多被人当作噱头。比起钱,萧经闻更喜欢赚。 今天手机上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微信五六十条未读消息,更不用说茫茫多的群聊。并且今天是可以在公司系统里看见他的状态是‘请假中’。这就是他的生活,被工作所充斥的生活。 他收起手机,画廊里张渺和小晨在品奶茶,分析着前调后调以及用料。萧经闻进来后,两个人霎时停止闲聊,多少是有点尴尬的,大家又不熟。 “我上楼看看他醒了没。” “啊好。”张渺点头。 那厢已经醒了,躺着在玩手机。林从沚以前不喜欢刷短视频,他觉得那是对大脑的侵蚀,会让人沉不下心。这会儿正在看一只柯基扭屁股,然后立刻锁屏手机,敛了笑,严肃道:“你怎么不敲门。” “看来你好多了。”萧经闻眼底带着笑意,“因为觉得你在发烧,敲了门你也没办法起床给我开门。” “林老师去吃饭了。”他补了句。 “喔……”林从沚往被窝里缩了缩,“她去吃什么了?” “我没问。” 应该说,我哪敢问。萧经闻这么想着,笑了下。 林从沚不知道他笑什么,蹙了蹙眉。之前Coco说要带妈妈去吃中餐,他惦记着呢,没想到他妈妈提前过来了,他还没找好合适的餐厅。 萧经闻走到床边,摸了摸水杯,里面水已经凉了。床头柜上还有退烧药,林从沚警惕地看着他,那眼神把他看笑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妈妈看着呢,那药我不能不塞。” “你让我在员工面前颜面尽失。” “我们俩在酒店走廊被张小姐看到的时候,你就已经颜面尽失了。” 这话不假。林从沚调整了一下呼吸:“但掰嘴塞药这件事,实在有失风度,萧总。” “下次注意。”萧经闻说。 他去换了杯温水,又将他扶起来,垫上两个枕头在后背。萧经闻在他床沿坐下,林从沚感觉床垫向下陷了陷。 萧经闻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此时苍白毫无血色,虚弱,无法反抗,让人很难克制。 他吞咽了下,说:“等你痊愈了,我想带你去看些东西。” “什么?” “一些……只有你能给我答案的东西。”萧经闻说得模棱两可,“所以快点好起来。”
第18章 Gleam夏季拍卖会那天,屿城下了场特大暴雨。 地铁站入口的楼梯成了瀑布,停车场堆放着抗洪物资,大雨下的码头空无一人,只有装着货物的深色铁皮箱在雨中啪啦啪啦地淋着。 气象局今日发布特大暴雨预警。马路上公交车乘风破浪般前进,穿着雨衣的交警帮忙扶起骑电动车跌在水洼里的市民。小孩被大人抱着,好奇地低头去看淹到大人小腿的积水。 屿城的城市排水已经是相当不错,可依然招架不住老天这般无情。 张渺愁眉苦脸地看着展厅,小晨问她怎么了,她指给她看,说:“墙都潮得掉皮了。” 小晨看了眼:“没办法呀,旁边邵恒的咖啡豆好多都发霉了。” 这确实没办法,张渺最后整理了一下妆面,马上要出发去拍卖会现场。她合起粉饼,抬头看了看二楼,喃喃道:“还不下楼……都几点了。” 小晨笑了笑,说:“不过说起来,Gleam的萧总还真挺照顾我们老师的,居然特意送了一条领带过来……” 这会儿小晨手里就拿着一早Gleam的人送过来的领带,深绛紫色和银丝暗纹,没有水洗标和品牌标,看上去是裁缝铺做的私人订制。 张渺笑而不语。 小晨又说:“姐,你说萧总是不是对我们老师有意思,我觉得他们还挺般配的,虽然萧总今年33岁,不过他看起来挺年轻,你说是不是有钱人都特会保养啊?” 张渺在检查包里的充电宝和邀请函这些东西,应着小晨的话:“是呀,当然啦,你看全世界那些富豪,谁不是容光焕发的。” “确实确实。”小晨以拳击掌,觉得很对,“搞不好萧总下班回家天天晚上敷面膜呢!” 小晨话音刚落,便瞧见一道瘦削的身影已经下楼,手还搭在楼梯扶手,穿一套浅米白色的家居服,正冷冷看着她。 因为,此人脸上正贴着一张面膜。 张渺看热闹不嫌事大,小晨刚调侃碎嘴说萧经闻会不会敷面膜,转脸她老板敷着面膜下楼了。 张渺故意大声喊了小晨全名:“哇廖晨星同学!你也太刻板了吧,敷面膜是一种生活态度!保养皮肤是每个人的自由!” 小晨震惊:“不是!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从沚沉默着转身上楼了。 他回去二楼的洗手间,僵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狠狠扯掉面膜丢进垃圾桶,懊恼地抬手猛搓了几下自己脑袋——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呼吸运气,前几天生病导致脸色很不好,昨天他妈妈过来的时候给他这里放了点护肤品,一一介绍过来,哪个是补水的,哪个是修复的。林泠玉说他发烧了两天,脸都烧干了,所以他今天起床洗漱之后,鬼使神差地就撕了片面膜贴上…… 虽然这事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好死不死今天他要去拍卖会,这就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悉心打扮去见前男友。 直到张渺上楼来敲门,林从沚才慢吞吞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偷偷瞄出去:“马上好了。” 张渺递进来一个纸袋,说:“萧总那边来人送了条领带给你。说是不知道你今天穿什么样的西装,如果不搭的话,就当作是个普通礼物。” “喔。”林从沚接过来。 张渺笑道:“你不会在觉得难为情吧?没事的,小晨没那么多心思。” “没有。”林从沚抿抿唇。 拍卖会的举办地点是Gleam总部最大的一间会议厅。不过在此之前,萧经闻将他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一年四个季度,四场拍卖会,每一次都重中之重。萧经闻每一场都会在现场看着,亲自看着,甚至有时候会听每一条委托人电话的线。 但这次开场前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助理,自己处理完比较重要的部分后,林从沚到了。萧经闻时间算得很准,甚至算到了他会在画廊墨迹上一阵子。 林从沚戴了他送的领带,正在门口给工作人员核对邀请函。 “等等。”萧经闻走过来拦了一下,“时间还早,晚点再进去。” 林从沚回头看了眼张渺,萧经闻看见了,说:“张小姐丢不了。” 那厢张小姐干笑了两声,说:“萧总,我跟他之间如果有个人会丢,那应该是他。没事,你要是没空送他回来,我出来接他。” 今天Gleam所有员工都精神头十足,在Gleam上班虽然加班严重,但薪酬可观,相当可观。 他跟在萧经闻旁边,拐过几个走廊他就已经昏头了。一位身着正装的女士替他们按开电梯,熟练地用她的员工卡在电梯里的触感器上刷了一下,按下19层,随后退出电梯轿厢。 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林从沚默默瞄了眼旁边的人,问:“去哪?” “仓库。” “仓库在这层吗?”林从沚脱口而出,上次和杨青芝过来,他记得不是19层。 “另一个仓库。” “家大业大。”林从沚评价。 “一般。”萧经闻说,“做点小生意糊口。” 林从沚略略无语地直接扭头看向他,然后电梯门开了。19层似乎是Gleam一个比较重要的楼层,开门迎面就是两个巡逻保安,二人向萧经闻点头致意了下。 他倒是信任萧经闻,闷不吭声地就跟人走,全然不在乎他会带自己去哪。之前那话说得不明不白,什么叫‘只有你能给我答案’他能给他什么答案,他大概只能回答萧经闻怎么处理明暗关系,以及如何塑造不锈钢静物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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