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林泠玉提醒他,“给你,趁他懵,一块儿顺下去。” 萧经闻震惊,但还是照做了。 林从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生着病的人没什么气场,眼珠子瞪起来也没有杀伤力,想说话又没劲。 林从沚讨厌吃药,胶囊也就罢了一咕咚就吞下去,药片最讨厌,会有苦味留在喉咙和口腔。萧经闻拿过枕头垫在他背后,不敢看他一手捏着药片,另一只手…… “张嘴。” 萧经闻上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还是在床上。 吞药片这事儿讲究一个速通,要不怎么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吞得越快越无感。这道理林从沚明白,也仅仅是明白。 他拒不张嘴,咬紧牙关,萧经闻没办法,他看看林泠玉,又看看林从沚,只能捏住他下颌,一整只手能完全包住他下巴一周,再找准角度施以巧劲,迫使他张嘴。 全程,林从沚的眼神变化大约是——我不信你敢,什么你来真的,妈妈好苦。 林泠玉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摸摸林从沚脑袋:“好乖,吃完药就好了。” 萧经闻也很绝望,他想象中的喂药可能是甜甜蜜蜜地哄着喂,实际上的喂药居然成了掐嘴塞。但没办法,林泠玉在旁边看着。 这次发烧就是雨伞塌了之后身上湿着,坐在Gleam那个令人发指的冷气里太久。要不怎么张渺说要赔点钱。 关上卧室门后,一行人下楼。林泠玉这次回国不仅是探望儿子,尤其看到林从沚住在画廊里,那都不能说是个像样的家。她希望林从沚能和她走,在欧洲继续生活。 “当然了,这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林泠玉放下咖啡,朝张渺点头说了句谢谢,再重新看向萧经闻。 萧经闻没有出声,他坐在画廊展厅沙发上,在林泠玉对面。 在林泠玉看来,相较于五年前,他成熟的速度有点太快了。五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林泠玉等到林从沚毕业后,她动身到西班牙艺术馆工作。她拥有油画雕塑双学位,在那里有相当高的待遇。 那时候她见过萧经闻一面,虽说萧经闻比她儿子大6岁,但在当时她看来,这俩都是小屁孩。 “不过你变化很大。”林泠玉又说,“比我想象的……变化更大。” 萧经闻对自己变化如何根本没有兴趣,他舔了舔嘴唇,字斟句酌:“他……这件事情您之前跟他聊过吗?” “没有。”林泠玉摇头,接着有些疲累地向后靠,这个姿态很适合端杯红酒,“原计划我下周才会回国,但我提前回来没有通知他,就是想看一看他真正的生活状态,现在我看到了。他虽然是个27岁的成年人,但哪个当妈的愿意看见孩子……” 她比划了一下这个画廊:“这工作和休息根本没有差别,这叫什么生活?” 而且还病了,就更让林泠玉觉得他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这孩子必须要带走,果然是个无论多大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屁孩。 萧经闻点头:“是的,他……他这个居住条件确实……” “妈,我是懒得再租个公寓两头跑。”林从沚咳嗽了两声,还是有点虚,扶着转角过来的墙。 萧经闻愣了下,走过去扶住他:“怎么就下床了?还烧着。” “确实不该下来。”林从沚无力地点头,“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萧经闻心道你可别说了,再说你妈更不能放心了。 林从沚是起来上厕所的,顺便洗了把脸,又隐约听见林泠玉和萧经闻在楼下聊天,下来听了一耳朵。 既然都听到了,林泠玉也就直说了:“阿沚,把你这画廊收拾收拾退租了,跟妈妈走吧,坎塔布里亚山脉向海的山峰很漂亮,妈妈住的那条街上的树都被修剪成正正方方的形状。” 她像哄小孩一样,试着用有意思的东西把他拐走。 萧经闻有点紧张,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租了一年呢,退租违约金可贵了。”林从沚说。 果不其然,林泠玉大方道:“妈妈帮你付了。” “房东是他。”林从沚手指旁边。萧经闻差点被呛死,赶紧咽下去,放下水杯,不太敢看林泠玉。 “……”林泠玉不懂了,“这是……这是你们在玩的某种……?” “不是!”林从沚陡然一惊,又因为说话太大声喉咙生疼了一下,于是偏头去看萧经闻。 “是我干的。”萧经闻会意,跟着解释,“我知道他回了屿城之后,安排人租给他的,不是什么……游戏。” 林泠玉“喔”了一声。 “但我会认真考虑的,妈妈。”林从沚看向她,微笑,“我也很想你。” 林泠玉一下就心软了,其实之前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时候那声委屈巴巴的‘妈妈’叫出口来,林泠玉就基本下决心要把儿子带走。太可怜了,她觉得儿子简直不是在外工作而是在外流浪。 “好。”林泠玉说,“等你养好病吧,不急,时间多得很。” 萧经闻很有眼力见,站起来,说:“我扶你上楼吧。” 于是画面有点像‘侍儿扶起娇无力’,尤其林从沚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踉跄了下,萧经闻保护性地环住他腰。那边林泠玉别过头,可能真的需要一杯红酒。 回去二楼卧室里,关上门,臂力斐然的萧经闻把人慢慢放在床上。卧室里有个直饮机,他给林从沚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 这时候他才打量了一圈这个卧室。其实什么都不缺,空间也蛮大的。床、衣柜、书桌、茶几和阳台。 但林泠玉的话也可以理解,他楼下就是工作区域,这实在太不‘生活’了。 “怎么了?”林从沚见他看着阳台的方向发呆。遮光帘关着,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今天外面上午下了些雨,这会儿已经停了。 萧经闻摇摇头:“你妈妈很在乎你,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不够舒适,不像个家。” “是啊。”林从沚半靠在枕头上,“父母辈的都觉得人还是要住在一个房子里。” 萧经闻冷不丁地说:“我给你买套房吧。” “……”林从沚沉默了。 “不好意思。”萧经闻抿抿嘴,“我有点急了。” “你急什么?”林从沚哭笑不得。 “我怕你妈把你拐走了。” “你自己听听呢。”林从沚边笑边咳嗽,“把水端给我。” “嗳。”萧总立刻走过去。
第17章 楼下展厅里,林泠玉瞧着空荡荡的墙,喃喃道:“落魄成这样了还要开画廊。” 张渺说:“不是的,老师,这阵子雨水多,我们的画都存到Gleam的仓库里了。” “喔,原来是这样。”林泠玉点头。 张渺对林泠玉很好奇:“老师,您有想过回国内发展吗?” “这个啊,有想过,毕竟国内的饭菜这么好吃。”林泠玉在展厅溜达了一圈,最后翻了翻画册,说,“但很多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有了朋友、事业和稳定的收入。可能未来吧,在一个地方呆厌倦了就会离开的。” “真好。”张渺叹气。 “哪儿好了。”林泠玉的咖啡喝完,将空纸杯丢进垃圾桶,“西班牙小偷一个个跟魔术师似的,过马路的时候我拿眼睛盯着他,我死盯着了,走出两步还是把我钱包偷了。他们不仅手速快,还会玩心理博弈,知道你盯着他,摆出一副‘哎呀那我今天就不偷你了’的样子,最后还是偷了。” 张渺哈哈哈地笑起来:“真是离谱……您还想喝点什么吗?” 林泠玉眼珠一转:“还有什么好喝的?” “奶茶?”张渺问,“您在欧洲可能喝不到这种私人烘焙做的奶茶。” “好哇!” 正聊着,萧经闻从二楼下来了。 林泠玉抬眼看了看他,问:“睡下了?” “睡了。”萧经闻说,“体温降了点,但还烧着。” 张渺挎上包,把画室里小晨一起薅上了,说那家私房烘焙没开外卖,她们开车过去买。林泠玉点头说辛苦了。 一时间画廊一楼就剩下了萧经闻和林泠玉二人。 这就不免有些尴尬,萧经闻鲜少有这么局促的时候,他先挠挠头,又抻了抻T恤下摆,说:“我给您倒杯水?” “刚喝完一杯咖啡。” “我……”萧经闻实在词穷,“您饿吗?” 林泠玉平静地看着他:“坐吧,聊聊。” “好。” “看起来还没有复合。”林泠玉讲话直击要害。 “还没。”萧经闻点头。 “虽然他不是我生的,但毕竟是我养的。”林泠玉叹道,“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有你,他现在的问题是他说服不了他自己。” 林泠玉又说:“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偏执,真怪了,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从沚的身世萧经闻知道,是林泠玉收养的孩子,她在一个瓢泼大雨天里捡到个婴儿,之后办了收养手续。 有句老话说‘吃哪家饭像哪家人’,林从沚长着长着就和林泠玉越来越像,甚至和林泠玉一样是个天然卷。导致林从沚外婆一度怀疑林从沚是她偷偷在外边未婚先孕,兜了个大圈子假装捡来收养的。 “他跟您一起生活这么久,肯定是越来越像的。”萧经闻说。 “有些细节你可能不知道。”林泠玉手指捻着沙发上全盖毯,“他叫林从沚。27年前我在家里画画,那晚的雨大得像是天都漏了,偏偏那天我想听听雨声,没放音乐,才听见雨里有个婴儿在哭。” “那时候我家住在山脚下,年年下雨年年淹,我把裤脚挽到膝盖,撑着一把根本没用的雨伞出去找。” “然后找到了。他身上裹着几层棉被,那天五月二十号,下着大雨还闷热的,捂了一身的红疹子。他躺着的那块石头,在一汪淹过脚腕的水滩中间。水中小洲为‘沚’,我希望他的人生从那天真正的开始,所以取‘从沚’。” 萧经闻点头。 林泠玉接着说:“他的襁褓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说肺炎严重没钱治,求个有缘分的好心人什么的,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里装了点奶粉。我全给烧了。因为他的人生从我这里重新开始。” “我希望他过得开心。”林泠玉看着他,“那年他坐船到塞维利亚来找我,事后我才意识到他不是单纯的想我了,而是在向我求助,他很痛苦也很割裂,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跟我一起离开。” 萧经闻不理解,所以他没有立刻表示赞同或反对。 就像他不理解杨青芝逃亡一定要带上二十几岁的儿子——都这个年纪了还不能放心吗。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林泠玉要回来接走林从沚。 “可是您把他带去欧洲也不能解决问题。”萧经闻说,“我虽然不明白父母对孩子究竟是控制还是爱,但阿沚需要自己给自己一个结论,说出来很残忍,以他的性格,我们都帮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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