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墅大门出去,景澄朝别墅区西门的方向走,那边去锦江的距离最近。 可景澄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路上等待叫车时,谢钦言还会把车开到他身旁,坚持送他去。 朝夕相处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了,轻易能看懂他哪句话是在逞强。 副驾驶座上是谢嘉禾,可能是怕他们独处尴尬,亦或是怕他不同意,他把谢嘉禾一并叫上当救兵。 “景澄,我和钦言哥去看电影,把你放到江边,我们就走。” 谢嘉禾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赶紧上来啊!要不来不及跨年了。” 胸口起伏不定,没有人知道景澄平静外表下,掩饰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事到如今,谢钦言还要如此吗? 看似对他好,其实是强势的霸道的为他安排好一切,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以为带上谢嘉禾,他就会妥协,上他的车吗? 景澄想起曾经有好多次都是这样,以爱的名义绑架他。那时误当成感动,如今发现这不过是他太过自我的表现。 “别再自作多情了,没人愿意接受你这样的照顾。” 微抿下唇,景澄压制住胸口不断翻涌的情绪,冷笑一声:“不是说要永远留在国外,信誓旦旦。” 鄙夷的话讲完,他径自转身。 车内迅速弥漫起一股低气压。 余光瞥见谢钦言面色阴沉,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绷起青筋,谢嘉禾大气不敢喘。 是她低估了景澄的决心。 本以为坐个车没什么关系的,有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却没想过景澄是自尊心多么强的一个人。 心底涌上抱歉,谢嘉禾没和谢钦言说话,赶紧推门下车追了上去。 “对不起,澄澄。”她从后面拉住景澄,“你别生气。” “你觉得他这样做对吗?”景澄转头问了句。 谢嘉禾眨眨眼,“哥哥应该也是想关心你吧……” 她的语气也很虚,只能说:“反正他本来就对不起你,让他弥补下又何妨。” 景澄提了下唇角。 “他自以为很了解我,还妄想像以前那样拿捏我的软肋,如果我刚才真的上了他的车,往后他只会变本加厉。” 听景澄这样说,谢嘉禾忍不住为谢钦言解释:“本来我也生哥哥的气,但他跟从前相比,好像真的变了许多,你不知道刚才他来问我的时候,还很客气地说了麻烦两个字,经历过那样一场变故,我相信他肯定沉稳了许多。” 景澄不想再聊这种无解的话题。 谢钦言改不改变那是他的事情,变好了也是他自己受益。 “你回去吧。”景澄开口,越过谢嘉禾朝后看,“替我转告他,真为我好就不要过度打扰。” 谢嘉禾怔怔点下头。 她有点儿佩服景澄了,执着的时候铁了心不回头,决定放手了也干干脆脆。- 来到江边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放眼一望,清一色全都是年轻人,多数是情侣,翘首以盼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人群熙攘,想找个人并不容易。 秦域说他刚下车。 景澄在微信发起了位置共享,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快找到秦域的时候,忽然被人弹了下额头。 “诶?”景澄看到秦域很惊奇,“你离我不是还有段距离吗?” “人这么多,信号不好,肯定有所延迟。” 秦域的手背在身后,变出一束花,“除夕快乐。” 那是干净圣洁的白玫瑰。 景澄微笑接过,道一声“谢谢”。 他也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亲昵一点,不要显得过于客气,可面对秦域,神经总会绷紧。 显然,秦域也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不喜欢?” “没有,哪有人收到花会不开心。”景澄下意识说。 “你省略了几个字。” “什么?” “只有收到喜欢的人送的花才会开心,否则只会造成困扰。”秦域看得很通透。 道理的确是这样。 没有心动,再多的欣喜与感动也只是负累。 两人往大桥的方向走,景澄抱着花,心情有些微妙。 他们这样,真的好像在谈恋爱。 “嘭”一声,烟花毫无预兆升空,炸亮整片天际。 秦域这时靠近景澄,对他轻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抱着鲜花的力道收紧,景澄很怕他接下来还会说别的话,但并没有,他只是讲了一句祝福。 莫名的,他心情放松下来,也回了他一声“新年快乐”。 景澄不懂自己那一刻的紧张感从何而来,他以为自己受到重创后,凭借坚强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直到要进入下一段感情时,才发觉自己的应激障碍有多严重。 他小心翼翼爱着自己,为自己包裹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只因怕再次受到伤害。- 过年期间,景澄都是回家住的。 秦域将他送回谢家,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司机在前边开车。 车内氛围很安静,他们各自望着窗外,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平静。 等到快下车时,景澄忽然听见秦域说:“今天爷爷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他声音里是带着笑意的,仿佛是在和他分享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给搪塞过去了,说他太着急了。” “老人家都是这样的。”还好怀里有束花,景澄的手不至于无处安放。 “嗯。”秦域低低应了声,“明天你有事儿吗?” 景澄想了想,以往都会跟着唐秋云去亲戚家拜年,秦域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希望他能跟他去探望下爷爷。 任谁看,也是去“男朋友”家拜年更重要。 想到,景澄摇了摇头,“没事,我去找你爷爷切磋下棋艺。” 秦域闷声一笑,“爷爷前两天还跟我夸,他难得棋逢对手。” “那是因为有你衬托……” 景澄也不知自己怎么嘴瓢了,居然敢开秦域这样的玩笑。 但他看起来反而像被逗笑了,“没错,有空你多教教我。” 景澄比个“OK”,看到司机师傅停了车,又跟他道了再见。 降下车窗,秦域望着景澄走进别墅,那双深沉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无奈。 他的暗示给得足够明显了。 景澄那么聪明,一定能听得懂,他不予回应,是还有压力吗?- 走廊里昏暗一片,景澄来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脚尖忽然踢到一个盒子。 奇怪皱下眉,他抱起盒子,看到上面贴了张纸条:新年快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的了。 景澄把盒子放到了谢钦言的房间门口,他没想到紧闭的房门会被人从里面突然拉开。 光源倾泻而出,两双眼睛对视。 低头看见了礼盒,谢钦言口吻淡淡地说:“虽然我很嫉妒他,但也没打算把你抢过来,你和他在一起能过得幸福,我会为你感到高兴,不用这样……” “抢?”景澄像听到什么笑话,“你未免太自信了吧,能抢得过去吗?” 将盒子往他房间里一踢,“少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曾经,他送给他的礼物被他弃如敝履地对待,现在好意思让他收下他的礼物?-翌日。 吃过早餐后,秦域就来接景澄了。 他很懂礼貌,特地带了礼品,先进别墅里面给谢林峰和唐秋云拜了年。 唐秋云忙活着,热情询问他有没有吃早饭,说他们之前包了水饺还有很多。 秦域来得匆忙,是还没吃早饭,他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正要谢绝,景澄先一步说:“有白菜馅的,还有玉米馅的,可好吃了。” 他这样一说,秦域顺势问:“有你包的吗?” 景澄讪然一笑,摇摇头。 “我包饺子的水平拿不出手。” “你这就谦虚了。”唐秋云嗔了眼,夸赞道:“我家澄澄可勤快了,从十多岁就上桌跟着我们一起包,他包的金鱼形状的饺子可漂亮了,小秦以后有口福了。” 说到这句时,谢钦言正好进来。 俨然没想到秦域也在,他身上穿的是深灰色家居服,对比人家那一身西装笔挺,气场不免弱了些。 唐秋云望见谢钦言,有丝慌乱从脸上划过。 她很怕他和秦域起正面冲突,到时尴尬的还是景澄。 可出人意料的,他居然十分客气地开口:“上次没做正式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谢钦言。” “你好,秦域。” 望着谢钦言,秦域不动声色微笑。 他的眼底只浮于眼底,给人一种运筹帷幄,又很阴暗的感觉。 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谢钦言随后询问秦域,“中午在这儿吃个饭?” “不了。”秦域婉拒,“要带景澄去我爷爷那儿。” 这话说完,他对唐秋云颔首:“阿姨,下次再来拜访您。”阿姨…… 唐秋云心里想我也没大你太多。 哎,这人哪都好,就是年纪跟澄澄差太多了,两人在一起能有共同语言吗? 望着秦域,唐秋云面上还是客气地说:“没关系,来吃晚饭也是一样的,钦言刚回家,你们认识认识。” 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秦域爽快应下,“好,那我晚上过来。”- 景澄来到秦域的爷爷家。 老头的身体愈发康健,看起来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之前说的会撑不过半年的样子。 一见面,他就掏出大红包给了景澄,但说什么景澄都不好意思收。 秦老爷子佯装生气皱眉,“你整天来哄我开心,给你个压岁钱还不行?” 秦域在旁给景澄使眼色。 景澄看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点点头,“谢谢秦爷爷,那我就收下了。” “这才对嘛。”秦老爷子笑笑,让景澄坐到他旁边。 等人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的学业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那就好。”秦老爷子俨然话中有话,拐杖敲了几下对面,似乎斟酌一番措辞,才说:“其实上学也不耽误结婚的,你看秦域他能赚钱,完全可以撑起一个家,养你不成问题的,你就安心读你的书。” “爷爷。”打断长辈的话不礼貌,秦域等他那番话说完才开口:“我们结不结婚没区别,只要过得幸福快乐就好。” “谁说没区别?照你这样说,国家安排民政局不是多此一举?” “………”秦域无奈拧眉。 只能递给景澄一个眼神,让他别往心里去。 景澄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随后说:“秦爷爷,婚姻应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相信上天自有他的安排。” 听闻,老爷子叹了口气。 他柱起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说话的声音却很洪亮,“我一走,秦域就没有家了,他是我抱养回来的孩子,我一个人看着长大的,身边也没有更亲近的家人了,我让他结婚,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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