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琉看起来和平常明快大方的样子不太一样,平时她在家很注重舒适度,进了家门就会换上居家服,这次身上穿着的还是外出时的长裙,头发也披着,不像平时那样捆成松垮的马尾。 她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担忧和焦虑,语气也比平常急切一些,“你们去哪儿了!” “老婆。”白远在旁边轻轻喊了一声,“没事的,孩子们已经回来了,在这儿呢。” 宋琉脸上的焦虑这才淡了一些,但还是零星残存着一点。 白皎没想到宋琉会这么着急,心里有点后悔,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小,“我和宋一青放学之后出去玩了。” 宋琉道:“怎么没让吴叔跟着呢?” 白远在一旁打圆场,“孩子们出去玩,司机跟着多拘束。” 白皎不知所措,说话变得有些磕磕绊绊,“我和吴叔说、说了,然后也给宋姨发了消息,就——” 宋琉打断他的话,脸上明显带着点愠色,“那也得跟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对不对!至少要告诉妈妈你们去哪里玩啊!” 白皎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目光下意识求救般地看向白初贺。 他不知道白初贺有没有看到,但白初贺开了口,“白皎和我在一起。” 宋琉听见白初贺说话,脸上愠意更盛。 “你这孩子也是!平常就天天在外面,也不说去哪里,学校也隔三差五就逃课,家里一天到晚看不见你一个人影!妈妈知道你不适应,但至少要跟家里说一声,让家里放个心!” 宋琉说完话,门廊下陷入一阵沉默,落针可闻,没人出声。 连杜宾都不出声了,张着嘴趴在地上,黑豆似的眼睛在宋琉和白初贺之间转来转去。 白初贺回来也有差不多一个星期了,白远和宋琉平常工作都很忙,但都能推则推,尽量呆在家里。 尤其是宋琉,这阵子忙上忙下的,她对白初贺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哪怕是迟钝如白皎,也能感受到宋琉既想亲近白初贺,但又顾及着白初贺对白家很陌生的情绪,只能耐心地等待着白初贺适应下来。 宋琉小心翼翼到了几乎是客气的地步,连白初贺不怎么回家和学校缺勤这事也不敢开口问,生怕惹白初贺不高兴,让白初贺不耐烦,对白家更加疏离。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见宋琉这么疾声厉色地对白初贺讲话,差不多已经是在训斥白初贺了。 白皎后背僵硬着,心里突突直跳,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晚上出去玩了一下就导致这样的结果。 周围是尴尬到近乎难堪的静默,是白皎最不擅长应付的场面。 白皎又开始难受起来,白初贺才回白家不久,他不想让白初贺因为自己的事情和宋琉的距离拉远。 他不想白初贺不开心,更不想宋琉不开心。 白皎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直接跟吴叔回家。但是想了想,他也因为答应了宋一清这个胡闹般的提议才第一次和白初贺真正拉近距离,见到了白初贺的另一面,也借着这个机会解开了一些心结。 两相权衡,白皎倒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忽然,宋姨捏了捏白皎的手腕,又轻轻拽了一下。 一瞬间,白皎福至心灵,一向直愣愣的脑子难得一次明白了他人不出声想传达的东西。 白皎想了想,顶着尴尬的气氛开口,“妈妈,都是我——” “是我的问题。”白初贺的声音先行响起,打破沉默,打断了白皎的说话声。“抱歉。” 宋琉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刚才说出那一番话后,她就已经后悔了,甚至已经做好了白初贺会转身就走的准备,已经在心里快速地想着该怎么留住白初贺,该如何向白初贺道歉。 没想到白初贺先出了声。 宋琉的嗓子终于发出一点声音,“初贺...” 白初贺看着她。 宋琉比他和白皎都要矮一些,是偏娇小的南方女性,只是平常性格大方又从容,头身比例也很好,会让人忽视掉她的个头。 他这次和宋琉站得近了,才发现他需要低下头来,才能好好看到宋琉的脸。 宋琉的眼睛里是种很复杂的神情,白初贺看出了愠色淡去后几乎到了恳切程度的小心翼翼,还有和恳切交织在一起的担忧与关心。 宋琉有着和他相似的嘴唇弧度,她精致的鼻尖也能看出他的影子。 面前这个女人本该是和他最亲近的人,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能看出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血脉来源于她。 可相似却不熟悉,宋琉对他来说是最该亲近的陌生人。 他读得懂宋琉的眼神,但他一个人生活到现在,宋琉眼神里那些没有一丝作假的关切让他觉得既生疏又不习惯。 白初贺下意识地避开了宋琉的眼神,转身往屋内走,“我下次注意。” 白皎看着白初贺的身影远离玄关,身旁的宋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宋琉的肩膀好像轻轻垮了下来,她没说什么,但旁边的白远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初贺走远,宋琉的眼神又落在白皎身上,“小皎,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宋琉的性格很好,白皎又属于那种很乖的孩子,他几乎从来没见过宋琉发火的模样。宋琉刚才的样子让白皎有些害怕。 但他更担心宋琉不开心,立刻用很软的语气开口,“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先和妈妈说。” “嗯。”宋琉点头,“快去吃饭吧。” 白皎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宋琉看着,白皎的背影就像刚才的白初贺一样,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拐过玄关的拐角,然后消失不见。 宋琉看向宋姨,“姨,我是不是反应太大了?” 宋姨看着宋琉脸上迟疑又无措的表情,心里也心疼,“他们会懂的。” “但是我真的害怕他们出事,初贺好不容易才回来,小皎...小皎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真不知道怎么该做才好了。” 白远低声开口,温柔地接住宋琉的话,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宋琉的后背,“老婆,孩子们都大了,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他们总有一天要走自己的路,我们没办法保护他们一辈子。” 杜宾一直趴着没走,等白远出声后,呜咽呜咽地叫了一声,蹭了蹭宋琉的手。 宋琉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摸摸杜宾的头。 “去找小皎吧。” 餐厅里,白皎和白初贺面对面坐着吃饭,杜宾蹲在白皎脚边。 白皎用勺子戳着白瓷碗里的米饭,时不时抬头看白初贺一眼,想开口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白皎不擅长掩饰,性格又很直率,心里在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他第二次偷看白初贺的时候,白初贺就发现了,但不动声色,继续吃着饭,看白皎能憋到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连续看了好几眼后,白皎清了清嗓子,“饭还是烫的哎。” 白初贺看了他一眼,“宋姨刚才说了饭是现闷的。” 白皎不说话了,嘴巴抿着,一副吃了瘪的模样。 当白皎眼睛又开始滴溜溜地偷看白初贺的时候,白初贺终于主动开了口。 “她一直都是那样吗?” 白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后才理解白初贺嘴里的“她”指的是宋琉。 正好白皎想和白初贺说的就是宋琉的事,他刚才还一直在想怎么开口,“妈妈吗,其实妈妈很少生气的。” 他瞄了一眼白初贺的脸色,确定白初贺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后才继续开口,“初贺哥,你别生气,她是很担心你才会这样的,不是真的在凶你。” 白初贺筷子夹了一口白米饭,“嗯。” 白皎拿不准白初贺这句是不是像平常那样心不在焉的敷衍,又继续开口,“她平常真的不会这样,妈妈很温柔的,我考试考不好她都不会说什么,还会安慰我。我看宋一青爸妈就没少因为成绩的事揍他。” 这倒确实是挺稀奇的,白初贺看了白皎一眼。 白皎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还在认认真真地说着,说到过去的事,还会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回忆着。 白初贺自己和何复不提,他们俩是例外,身边没人管他们。但即便是在三中这种学校,家长也仍然会看重孩子的成绩。 三中校风彪悍,这些问题学生的家风也很彪悍。家长会开完就阴着脸抄保洁柜的扫把抽人这种事,他和何复没少见。 就连牧枚,偶尔白初贺也会听见她发牢骚,说家长盘问她成绩的事。 按理来说,海珠的学生家庭条件都还不错,家长对孩子的要求就更严格一些,不少从小鸡娃的,生怕家里的家业后继无人。 不过和白皎相处的这阵子,他们在学校里也一起上过课,白初贺看出来了,白皎确实是个很老实的乖乖男,上课很认真,作业也都按时交,成绩差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 白皎还在如数家珍,白初贺随口问了一句,“考不好是有多不好?” 白皎声音止住,瞄了白初贺一眼,声音吞吞吐吐,“我刚上初一的时候经常考倒数几名来着。” 白初贺扬起了眉,“倒数几名?” 想起白初贺成绩其实很好,白皎更不好意思了,“嗯...不过妈妈也没生气,还跟我说考不好就考不好,都不是事,只要认真了就行。” 白初贺问道:“那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 白皎“唉”了一声,“普普通通吧,虽然不会像初中那么夸张了,但也就是中上水平。” 他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初中的时候我说想补课,然后补上来了。” “嗯。”白初贺说,“挺努力的。” “嘿嘿。”白皎笑了一下,“笨鸟先飞嘛,表婶那个时候很关心我成绩,经常和妈妈说这事,我看妈妈虽然跟我说没关系,但是每次听表婶说完话之后还是有点难过。我就想那我学好一点,让她不要不开心。” 白初贺对白家亲戚的认知几乎为零,“表婶?” “嗯啊,贾雯表婶,你也见过,就是那天家里聚会的时候表哥的妈妈。” 白初贺对白皎嘴里的表哥也不太有印象了,听白皎说了几句,才想起是同样在海珠读书的林澈。 林澈,就是饭桌上那个聊夏令营和藤校训练,转头又自顾自跟他道歉说没顾及到他感受的人? 如果不是白皎说的话,白初贺还真记不太得了。 林澈的妈妈... 白初贺回忆了一下当时皱着眉,明显不太高兴地听贾雯说话的宋琉。 贾雯吃饭时也和他说过几句话,他没用心听,就听了一两句。酸里酸气,都不是什么让人听了舒心的话。 “未必是关心你。”白初贺淡淡道。 “啊?”白皎没能理解白初贺在说什么,刚想问一问,看见白初贺端着碗起来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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