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愣了一下,陡然放松,忍不住笑笑,无奈地说:“山里不通电啊。” 他看着陈淮又皱起来的眉头,拿起烛台——也就是一块木板上面立着的蜡烛,走过去,站在门口。 “家里蜡烛在她们房间,现在只剩一根了,你吃饭,我给你照着。” 陈淮没应声,径直走出去,林暮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象征着许多不好回忆的地方,突然出现这么个高大的身影,是很奇怪的事。林暮不由得胡思乱想,开始设想假如陈淮出现在他小时候会怎么样,陈淮环视四周,他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林暮小时候都蹲过。 林暮眼中此刻的陈淮似乎在与曾经蹲在角落里幼小的自己隔着许多年的时空对视,这种诡异的幻想让林暮感觉心口发痒,他不由得出神,叫了一句他的名字:“陈淮……” 陈淮回头,表情算不上好看,他向林暮走来,墙上的影子随着距离越近越大,最后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把林暮罩起来了那样。 陈淮接过烛台,攥着林暮的胳膊:“怕什么。” “啊。”林暮问:“怕什么?” 陈淮认为林暮是因为怕黑才站在门口不敢出来的,毕竟这个厨房看起来真的很破旧,在烛光的映衬下像个鬼屋。 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手往下滑了滑,移动至手腕处:“还不是……” 忽然,陈淮察觉出不对劲的触感,猛地抬起林暮的手腕,放在烛火下,那道疤痕在黄晕中仿佛只是一道落在皮肤上的阴影。 ——可阴影不会凹凸不平。 烛火突如其来的靠近,灼热感让林暮受了一惊,没等他想问陈淮怎么回事,低头就见到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正被暴露在光芒之下。 热得不止有他的手腕,还有他手腕上陈淮的手掌。 林暮张了张嘴,解释的理由没等想好,就先想到他似乎已经没有对陈淮解释的必要了,于是沉默着转动腕骨。 陈淮没给他挣脱的机会,钳着他,拇指按压在那道疤痕上,神色晦暗不明。 “这是怎么回事?”
第84章 “没什么。”林暮翻转手腕,收不回来手,便将受伤的那一面朝下,“你先吃点东西吧。” “因为什么?”陈淮咄咄逼人,不给林暮逃避的机会。 林暮不想跟他讨论这种已经过去无法改变的,没有意义的问题,于是他问陈淮:“你还要不要吃饭了?” 陈淮又把他抓得很疼,但林暮忍住没说,看得出来陈淮因为他的反应生气了,把蜡烛放进自己手里松开之后径直朝屋里走。 林暮不懂他为什么要生气,看向锅盖,走过去掀开,里面的鸡蛋糕很完美,是他做过的最完美的一次。 他挖出一勺塞进嘴里,口感也很棒,但可惜了,陈淮不想吃。 早上的时候在路边,陈淮说要跟他回来,林暮当时懵了,没能及时给出反应,于是陈淮紧接着说了下一句,他说进山主要是为了找人,顺便考察情况,如果这里有开发潜力的话,能给公司带来其他利润,给的赞助会更多,发起项目的时候也更有说服力。 林暮没有拒绝的理由。 陈淮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他,屈居在他这里是有点委屈,不是蘑菇汤就是鸡蛋糕,没有更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他了。 他叹了口气,蹲在灶台边上,将头埋进胳膊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满足。 不想要现在这样。 好想陈淮。 哪怕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屋里,还是想。 感情跟理智事两种东西,林暮没办法将他们分得很清,但怎么都不能让人饿着啊,蹲了一会,林暮整理好心情,端着饭菜进屋了。 陈淮站在炕边按手机,像是打电话没打出去的样子,烦躁写在脸上。 “山里的信号不是很好,大多数时候打不出去电话。”林暮抽出柜子底下一张折叠小饭桌,摆在炕上,将鸡蛋糕跟米饭放在上面。 “要不你还是吃点吧。”他将蜡烛搁在饭桌正中间,“不然明天早上也还是只能吃这些,山里没有别的了。” 陈淮回头,林暮已经重新戴上了手表,将手腕遮得干干净净。 蛋香味飘散在空中,陈淮从林暮的眼神中看到希冀,还看到了一点疲惫,他控制不了自己走到炕沿坐下。 味道很清淡,没有多余的调料,应该只加了盐。 林暮坐在对面,看着陈淮将一小盆吃光,心情变得稍微好一点。 “好吃吗?”他顾念着隔音不好,小声问陈淮。 陈淮抬眼看向他,沉默地将东西收拾下去,在林暮以为他今天绝对听不到陈淮的回复了的时候,陈淮背对他站起身,向厨房走,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林暮清晰地感受到心中升起一缕雀跃,好像自己,也挺容易满足的。 家里的炕比县里小屋的床要大很多,林暮把自己的被子铺得距离陈淮很远,陈淮送完碗筷回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钻进属于他的被窝。 山中的夜晚格外静谧,被子摩擦声都是成倍放大的,明明很累,林暮却睡不着。 陈淮可能下午睡多了,他也一样,时不时动一下。 “陈淮。” “林暮。”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林暮顿了一下,道:“你先说。” 陈淮安静很久,林暮没急着催他,夜晚把空间压缩得很小,只要忽略现实中的距离,听着对方的声音,两个人就像离着很近。 “你想要什么?”陈淮又问了先前同样的问题。 这跟林暮想的不太一样,他以为两个人可以想像正常人聊天一样,探讨一下生活中很平常的事情,最好能让他从中窥探到陈淮离开他后的一二,可又是讲这个,林暮就不想说话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他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可以吗?” 陈淮没应声,空气陷入沉默,过会他主动问林暮:“你刚刚想说什么?” “想问一些问题。” “问。” “你会回答吗?” 两个人的眼睛都适应了没有光亮的环境,依稀能看见对方的轮廓,林暮见到陈淮转身侧躺,停留在面对他的方向了。 陈淮嗯了一声。 “你吃的是什么药?” 对面的呼吸窒住,林暮的心跳也开始加快,他这是在触碰陈淮的隐私了,与情于理,陈淮拒绝回答都是应该的。 但陈淮没有,他平躺回去,嗓音沉稳:“安神的。” “这样吗?”林暮这就安心了,他又问:“你现在,还会头疼吗?” 陈淮过了几秒后,回答:“嗯。” 林暮听见回复一下就坐起来了,甚至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情况下越过两个褥子中间的空白界,挪到陈淮旁边:“经常疼吗?疼的厉害吗?每次要疼多久?会头晕或者暂时性失明吗?” 他问得有些急,音量也没有控制好,陈淮听见隔壁那屋有人下地的动静。 林暮也听见了,抬头朝门口看看,心里还挂念着他头疼的事,重新压低声音,只剩气音,怕陈淮听不清,胳膊肘支撑在陈淮的被子上:“你妈妈呢?不管你吗?你有没有继续看医生?医生有没有说是为什么啊?” 连珠炮弹般的关心,裹挟着的气息由远及近,靠近耳边,陈淮不自觉地往墙边挪了挪,林暮一心询问,跟着靠过去。 “还好,不厉害,不知道,没有。”陈淮看着林暮在黑暗中映出月光的眼睛,陷进去了一样,轻声低语道:“看过,后遗症。” 林暮反应过来陈淮是在回答他问的那些问题,一一将陈淮的回复对上号,心里很不舒服,好是好了,也没见的好到哪去啊。 “等出去以后,重新检查一下吧,京北不是有很多大医院么?总疼着哪能行……”林暮忍不住埋怨,“你妈也是,真不负责任。” “我帮你查查哪些医院看脑内比较好,你等等。”林暮伸手摸手机,一时忘了没信号的事,直接怕在陈淮枕边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编辑“京北看头疼哪个医院好”。 陈淮望着林暮认真的侧脸,恍惚间感觉熟悉,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太真切的画面,与此时此刻的林暮重叠起来。 好像是林暮在那个小屋的床上,也是这样皱着眉头,趴在床上低头看手机。 “没有网……”林暮小声叨咕,爬到窗边举起手机,像在努力接收信号。 唱戏似的晃了半天,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盘腿坐在炕中间,皱着眉头:“反正你妈那么有钱,你就找个好点的医院,实在不行,还能那什么,出国是不是,你别硬挺着啊,有问题就得赶紧去医院看,不能拖。” “嗯。” “你别嗯,过几天回家了就去,听到没?” “嗯。”陈淮又应了一声,反问道:“那你呢?” “啊?”林暮没听懂,问:“我什么?” “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我去医院干……”嘛字没等说出口,林暮反应过来,心都不会跳了那样,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艰难地问陈淮:“你刚刚……看到了。” “嗯。”陈淮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没觉得看到的是多么奇怪的东西。 林暮把盘着的腿收起来,并上,离陈淮远了一点,他说:“我没问题,不用去。” 陈淮:“我可以帮你找医院,找医生看,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林暮钻回自己的被窝,像缩进了壳里,背对陈淮,紧张地说:“什么意思,听不懂,我没病!你有钱不如给孩子们盖教室做慈善。” 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浑身肌肉因为紧绷而轻微抽搐,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这是林暮最难堪的秘密——他是天生的发育畸形。 所以爷爷总是骂他是怪物,妈妈也总说自己害惨了他,他们两个人都说过林暮很恶心。 陈淮呢?陈淮是个傻子的时候不嫌弃他,现在呢? 林暮不知道。 不知道陈淮对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也觉得他很奇怪,觉得他有病吗? “我……” 陈淮刚开口,林暮就很快打断他道:“我不想说了!”他已经没办法控制音量,于是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说完把头也藏进被子里。 完了,陈淮本来就觉着他是个别有用心的人,现在要更看不起自己了。林暮想着,感觉到害怕,被子外面像有恐怖的黑影,环绕在他周围,散发着团团冷气。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只穿着一件长衣服,下面空荡荡的,被爷爷按在炕上,拼命挣扎也跑不掉。爷爷掀起衣服看了眼他发育迟缓的下身,又嫌恶地把衣服放下,将他一把推到地上。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他:“一点也没长,妈的,着怎么传宗接代。我们家的根要是断在你们娘俩手里,我就算死,也得拉着你们俩垫背带下去给祖上赔罪!小比崽子还有脸哭?!恶心东西!”下一秒落在身上的是混着怒骂的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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