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河忙说别挂,他忍着羞耻感,报上了久未提及的大名,“我是陆大河。” 不考虑信号延迟的问题,几乎是一瞬间,电话那头静了音,但陆之河隐隐感觉到,耳边有一股子气息,在极短的时间内郁结起来,平静逐渐演变成剧烈的起伏,直到最后失控。 “你他妈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早干什么去了!” 接着,啪的一下,电话挂了,简直不要太干脆利落。 陆之河杵在原地,大脑真空好几秒,然后哼哧哼哧地笑了。 这一小一大,变化未免太大了些,说句男大十八变一点不过分,不只是身高差,还有严重的色差,唯有记仇这点倒是一点儿没变。 那头的夏以风在挂掉电话后,手还死死攥着电话没松开。鼓噪的心跳,像海浪拍打礁石,一下又一下,胆怯又热烈,克制又不由自主。 那声陆大河,仿佛穿越了无数迟来的岁月朝夕,带着翻山倒海的力量,呼啸而来。
第23章 背锅 那天之后,夏以风给陆之河发了微信,只说回B市见一面,就再无联系。倒是S加了他好友后,俩人没事会闲扯几句。 大河:我回B市了。 S:欢迎回来。 大河:公司项目上有点问题,提前回来了。 S:什么问题? 大河: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背锅擦屁股善后一条龙。 S:擦屁股? 大河:…… 陆之河又回了一个“靠”,然后就开车去公司了。路上还琢磨着,S怎么有点像某宝的客服,回复及时却少了点人情味。 他昨晚连夜回的,一进会议室,一个副总加上几个组的总监都在。他刚坐下没多久,公司老大王克也到了,脸色十分难看。 出事的是李琳的C组,而李琳的身份又很特殊,她是由王克一手提拔的,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总监的位置。 她和陆之河服务同一个汽车品牌,但车系不同,陆之河的职级要比李琳高半阶,是李琳名义上的上司。 但是公司内部都知道,挂名而已,李琳的项目,没他陆之河什么事。 王克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破天荒地把李琳劈头盖脸一顿骂,可在场的哪个听不出来,句句狠但也句句留了余地。 王克的结论就是,此事非同小可,李琳资历浅,让她去出面解决问题,会显得公司特别没诚意。 “之河啊,”王克点了名,“这次就只能你出面了,小李毕竟也算是你手下的人,这个在客户那边是有背书的。” 陆之河倒是没想到,他以为按照王克圆滑的办事风格,就算求人也是私下来,这次直接上会提,实属头一回,这无疑也把他的后路堵死了。 这让陆之河在一瞬间就警惕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次他可能要遭殃。 “王总,您看我这昨晚刚回来,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出面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跟他们部长道个歉,尾款能不能收回来,就看你了。实在不行,公司这边会象征性的给个处分,当然只是做做样子,薪水照发,只要风头一过,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会儿又不是什么大事了?陆之河轻笑道:“王总,您看我手上还有项目,一旦那边知道我出了大纰漏,也不好交代吧?” 王克痛快地接话,“先让小李替你,等你那边事情解决,再回来接手。” 其他几个总监当时脸就变了,这事可大可小,谁不知道陆之河年前刚给公司把ABB里最后一家拿下了,这个节骨眼,让人背锅也太儿戏了,总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关键是凭什么把项目给李琳。 所有人都知道,陆之河在公司是冷面菩萨,不是什么软柿子,业务上的事也是说一不二,这次肯定不会妥协。 “好的,您有安排就行,我这边没问题。”陆之河话一出,会议室陷入了无声的混乱。 王克愣了一下,笑说:“之河啊,还是你……” 陆之河没给王克机会夸他识大体,直接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陆之河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又说:“王总,后续需要我怎么配合,直接跟小K说就成,我就先撤了。” 没管身后那帮人什么反应,陆之河直接出了会议室,小K已经等在门口了。 “老大,什么情况?昨天李琳就找我说要交接下前年的案子。” 陆之河算看明白了,连今天这出戏都是走个过场,王克早就安排好了,“没事,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你正常工作就行。” “老大,你不是要走吧?你要走我也走,你带我一起走吧。”小K脚下快速倒着步,险些跟不上陆之河。 “你倒是机灵,别想那些没用的,干活去吧。”等电梯门一关,陆之河就扯了领带,心里太他妈不好受了。 还真是锅从天上来,又大又准,砸得他差点当场吐血。 出了大厦,陆之河没着急走,想点根儿烟来着,结果一摸裤兜,“操。” “小陆啊,”今天大厦值班的是陈叔,“没带烟?抽我的吧,别嫌弃。” “太谢谢您了,早上忙忘带了。”陆之河上前几步,笑呵呵地接过烟问:“您过年回老家了吗?” “没回,去儿子家过的,我也才回来没几天。”陈叔儿子也在B市,去年刚结的婚。 “挺好的。”陆之河这会儿倒是羡慕起陈叔来了,一天没什么糟心事,喝着茶水就把零花钱挣了,“叔,你忙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哈。” 陆之河叼着烟往停车场走,又给刘宇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去你家接大猫。” “你回了?来吧,我在家呢。正好明晚过来店里,给你接风。” “你一理发店,接个毛啊。”陆之河边说边掏钥匙,上车后开了窗,冷风跟着就灌进来了。 “来我媳妇儿这,想啥呢。”刘宇说的是向阳经营的酒吧,三巷街很有名的gay吧,名叫子丑。 “你今天不上班啊?”刘宇又问。 “见面说吧,先挂了。”陆之河苦哈哈地想,这班不上也罢。 晨辉世纪,首都圈头部广告公司。王克向来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毕竟客户满意度高,项目收益也在那摆着,公司十来个项目组,他的组是最赚钱的。 别人可能会想不通,公司可以背锅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选了他陆之河。 按计划,他去年初就该述职了,从总监提到事业部副总,王克却一直找理由压着。原因也很简单,提到副总就是管理层,那执行层可能很难再找一个顶替他的。 王克把他当赚钱的机器,这是他最大的价值。正好趁这次,把升职的事再拖上一拖,移交了新项目,再想接回来,不太现实,年底的数据肯定也好看不到哪去,最后多半会变成原职涨薪。 而再过一年,他就37了。 这也是在吊着他,不背这口大锅,升职将彻底无望。但一切安排成立的前提条件是,他愿意被吊着。 可陆之河偏偏不喜欢被人拿捏,也不喜欢被人误解,误以为他是个好说话没底线的。 他喜欢凡事有商有量,而这次王克没打算跟他商量。所以刚才抽烟的功夫,陆之河就已经决定递辞呈了。 陆之河去刘宇家是错峰出行,外环一路畅通,不到半个小时,人就上门了,来开门的是向阳。 “宇哥,陆哥来了。”然后就见刘宇裸着上身,穿着大裤衩从卧室出来了。 “你穿件衣服成吗?”陆之河多看一眼都嫌辣眼睛,主要是刘宇脖子、胸口全是红印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昨晚俩人有多激烈。 “你管我呢,我就愿意裸着。”刘宇不要脸道:“羡慕哥们?那你也赶紧找一个啊。” “穿上!”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件T恤出来挤兑道:“你可别在这恶心人了。” 刘宇出了名的妻管严,向阳一句话顶别人一百句。 “陆哥,大猫在阳台呢。” 陆之河过去开门,大猫闭着眼就窜了出来,见着是亲爸又折了回来,“喵……” “大猫昨天可干坏事了,被我判了个无期,你可别心疼,它吃了我两条鱼苗。” “生吃啊?”陆之河不可思议道,他从来没给大猫吃过生肉,不知道大猫好这口。 “废话,难不成它自己还能下厨红烧啊,”刘宇打着哈欠躺回沙发,说:“太血腥,照片就不给你看了。” 向阳笑着接话:“你别听他危言耸听,大猫吃的可利索了。” 一顿饭蹭得痛快,陆之河带上大猫准备撤了,刘宇送他下楼,“我媳妇店里前阵子不是在装修么,现在完事了,明个儿重新营业,你早点过来哈。” “知道了,我正好也想借个酒消消愁。” “跟家里说你离婚的事了?” 操,忘了这茬了,这下好了,离婚裸辞赶一起,丽姐知道了还不杀了他。 “不是什么大事,慢慢来吧。对了,明天好几个乐队过来,店里来的也不都是gay,”刘宇贼嘻嘻地又说:“你收拾收拾,没准就喜迎第二春了呢。”
第24章 爱做 陆之河准备四点出门去向阳那,在这之前他给大猫洗了个澡,人猫斗智斗勇,战况异常激烈。 现在人几乎是瘫到了床上,大猫也是精疲力竭,上了架子没再下来。 洗完澡的大猫,毛炸的更开了,看着威武又蠢萌,特别逗。 陆之河想到了同样养猫的夏以风,想拍张照片发过去,但想到对方可能并不想搭理他,最后就不讨没趣了。 实际是,夏以风觉得自己已经快精神分裂了,生怕隐秘而又龌蹉的心事被窥探到,羞于跟人联系。 又忍不住关心试探,想知道陆之河在干嘛?所以这几天S出现得很频繁。 S:公司的事解决了吗? 大河:嗯,算是解决了。 S:算是?那就是没解决? 大河:我打算辞职了。 S:不开心,可以辞。 大河:你不觉得我的决定太儿戏了? S:不觉得。 陆之河得到了近乎盲目的支持,心情舒畅了不少。 他其实不喜欢跟人抱怨,这很矫情,再说S也没义务听他一大老爷们吐苦水,于是话锋一转。 大河:你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S:没什么计划,顺其自然,年中可能会办个展。 陆之河瞬间来了兴致,“那到时候一定要给我留票。” S:我的画你随时可以看,不需要挑时间。 大河:那我是应该感到受宠若惊吗? S:倒也不必。 大河:我问你啊,你有没有特别不想画的时候,就那种撂挑子,老子不伺候了。 对于夏以风来讲,画画从来不是任务,画与不画,全凭他心情,所以陈红经常说他没人性太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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