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俊杰已经跟徐凤齐高,可是弓著背又矮了一截。“啊我跟他就只是玩,很正──” “把裤子脱掉。” 蔡俊杰一愣,他抬起头来眼睛瞪直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纵使那裤子是刺芒做的,最终仍是落了地。 “内裤也脱掉。” 去年蔡俊杰开始长腋毛,还跟蔡俊宏比浓密,比长,两人只是拔一根出来就痛得原地跳好久。让母亲帮忙洗澡那是模糊得摇摇头就甩出脑子的记忆。 扫帚早早倚在玄关转角的白墙上,徐凤抓起长棍打在蔡俊杰光裸的生殖器上。蔡俊杰哼了一声,魂丢了,痴呆地挨着棍子,一下接一下,生殖器很快肿得像要放水,他早已一头冷汗,似乎不瞪着眼不咬紧唇就熬不过去。 徐凤扔下扫帚,把扒在房门口擦眼泪的蔡俊宏拉过来:“看清楚了,你要是犯错,就跟你哥一样。” 蔡俊宏死闭着眼睛,不看他哥那可怜的玩意,也绝不看他哥。他怕一睁眼他哥就没了。徐凤走路没声没响,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蔡俊杰的步伐比往常拖拉多了,蔡俊宏仍闭着眼,直到听见蔡俊杰躺在床上,把床压得咯吱响。 杂货店还没打烊,蔡俊宏跑下楼拿了两根冰棒,路过收银台把硬币砸得叮铃咣当响。 蔡俊杰已经穿好裤子,直直躺着像一具尸体。蔡俊宏拉开蔡俊杰裤头把冰棒塞进去,蔡俊杰整个人弹起差点摔下床。 “干你娘,你要冰死我啊!” 店里新买的冰柜制冷能力比旧的强。蔡俊宏把蔡俊杰扔出来的冰棒又塞回去,“啊要冰敷啦,你想肿成大肠包小肠哦……” 蔡俊杰掏出冰棒看一眼又塞回去,“啊你为什么选这个味道,我最喜欢吃的啊,以后怎么吃得下去……” “不吃又不会死。” 蔡俊宏想了想,抬脚踹了蔡俊杰一下,“啊我娘还不是你娘……” 蔡俊杰拆开冰棒塞到蔡俊宏嘴里。 蔡俊宏笑了笑。 “根据精神报告,徐凤除了曾经体罚过蔡俊杰,还带你们做过一些毫无医学根据,甚至对身心造成创伤的‘矫正治疗’,对吗?” 蔡俊宏愣了愣,“对。” “请你如实说出是怎样的治疗。” 一开始没有治疗,蔡俊宏只是跟林俊宏去喝了杯奶茶。 林俊宏跟陈睿轩不同,别的男生抓鸡偷桃的时候,林俊宏总是安安静静地在看书。英译中的,德译中的,俄译中的,他捧著的书没有人感兴趣,他却能一刻不休地看,上课看,下课看,到了泡沫红茶店还在看。 “你们有好好跟她聊过吗?” 蔡俊宏两手握住玻璃杯,把吸管咬扁又侧着咬圆,“她不听啦……我哥昨天一句都没顶撞她,不是,啊我们一直都是只听她讲,我们都没怎样,是她一碰到……反正不管我们态度怎样,只要是碰到那种事她就会疯掉。” 林俊宏终于放下书,看了看手表,“你早点回去吧。”太阳还没下去,光线变得浓稠,路上车流变慢了。“等你们工作了搬出去住就好了。” 蔡俊宏一边走一边看着天空从橘红变蓝,到家的时候只剩下街上微弱的灯光。 “怎么这么晚回来?”徐凤站在杂货店门口,灰白的灯只照亮她背后,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看见蔡俊宏往后退半步,她向前一步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跟婷婷随便逛了一下。” 徐凤说好,转头走到店里拿起座机话筒,眼睛盯着蔡俊宏拨号码。“喂,阿丽吗?我是阿宏的妈妈,找婷婷有些事。啊,她在补习班啊?确定她在补习吗?蔡俊宏刚说──” 电话被蔡俊宏摁住,听筒嘟嘟地响。 昨天的徐凤还愿意给蔡俊杰解释的机会。“上去叫你哥下来。” “啊?为什么?我就是跟同学去喝点东西。” 徐凤拿开蔡俊宏摁著电话的手,一通电话打到家里:“下来。” 慈圣街附近有很多庙,灵的不灵的都灯火通明。蔡俊宏和蔡俊杰跪在软垫上,各人手里握着一对筊杯。道士穿得蓝蓝黄黄,灯光打在他身上十分晃眼。他说话有种奇怪的腔调:“来,心里想着刚刚的问题,不要有杂念,然后掷筊杯。”蔡俊杰和蔡俊宏相看无言,举手掷筊杯。扔得怎么样,两人看不懂。四只红中发黑的筊杯像什么动物的内脏被掏了出来,扔在地上。 “他们父亲去世的时候有做法事吗?”道士问。 徐凤摇头。 “啊,那就是他们父亲的亡魂还在,所以会影响到他们。”道士烧了两道符放进两个杯子里,送到两兄弟面前,“来,把这个喝下去,洗去阴魂。” 杯子里的灰浮动颠簸,味道呛鼻,两兄弟喝完辣出泪花。这还没结束,道士现场画符,折成小块,又穿好红绳,一人一个让他们戴在脖子上,为了镇压亡魂。蔡俊宏吐著舌头把灰挑出来,小声问他哥,不是洗去阴魂了吗怎么还镇压,没洗干净哦。蔡俊杰憋住嘴角。蔡俊宏又问戴不戴。蔡俊杰下巴一仰:徐凤在掏钱放功德箱。钱花了,再不戴,今晚他们可能就要睡庙里了。 他们不知道,睡庙里比睡其它地方好。暑假,徐凤把他们领到一间诊所里,长了一脸斑的接待员把远道而来的两兄弟留在大堂,只招呼徐凤进会诊室。 “你的小孩看起来好小哦,成年了吗?” “十四。” “我们这里只给成年人做治疗。” 徐凤竟松了一口气,“那我刚刚交的定金可以退吗?” 接持员笑不露齿,说要去问问项目负责人。过一会儿,他领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光头男人。光头年纪看着不大,咧嘴一笑,左一只金牙,右一只银牙。 “外面那两个就是你的小孩吗?” “对。” “看起来他们是有点……他们有展现出不正常的倾向吗?” “有……有。” “年纪太小的小孩的确不适合接受治疗,但我们可以调整方案,把治疗转为预防。” 光头给了徐凤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字,写着疗程是依照美国的研究和实验数据制定的,安全可靠。 蔡俊杰和蔡俊宏在门外等待徐凤出来,没想到等来的是接待员。接待员领着他们往诊所深处走,行李一放,房门一关,被困了起来。住宿的地方是一个普通的房间,里面摆着六张双层床,床与床之间只留下窄窄的通道。两兄弟一进来,把最后的两张空床都占了。同房的全是男性,年龄各异,状态也相差甚远。有一个男人坐在角落的床上,背对着所有人。蔡俊宏掏出黄符的同时看见那人有影子,又把符放回去。他肩上被拍了拍,一阵惨叫把房里的人都吓著了。 拍他的人说:“别担心,我们治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那治不好呢?” 那人愣了愣,又说:“别担心,我们治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忽然有人站起来,端起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你们要知道,这是不好的行为,不道德的行为,是要被人唾骂的。” 又有人站起来:“不对,他的语气不是这样的。”他清了清嗓子,腔调一变,像是在憋尿:“如果人人都这样,那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人类的末日就要到来。这是你们想看到的未来吗?你们背负得起这样的罪名吗?” “这只是一时的欲望,一种习惯,是可以改正的。如果有想要改正的人,请跟我说:我愿意!” “我愿意!” “想要被治愈的人,请跟我说:我要正常!” “我要正常!” 蔡俊杰问:“这里是学话剧的吗?” “差不多吧。你是被送进来的吗?” “对啊。” “明天一起上课啊。” 天一亮,早餐没踪影,所有人先是在房间里原地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等肚子饿了,就被拉到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上课。上完课,回来带头的就是蔡俊杰了。 他一脚踩地,一脚踩床:“这样做应该吗?” “不应该!” “你们要为你们的思想和行为感到羞耻!” “羞耻!” “你们对得起养育你们的父母吗?” “对──” “够了!”角落里的男人一拳砸在床上。“可不可以认真接受治疗?” 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可以!” 灯一关,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蔡俊宏爬到蔡俊杰床上,低声问:“要不要跟阿母讲她钱被骗了?上这种课我还不如回去看书。” “你敢跟阿母讲?” “不敢。” “睡觉啦。” 这天徐凤来到诊所,是可以探望亲人的日子。她坐在会客室等了好久,远远走来两兄弟,她不由自主地挪了挪椅子。等人走近了,她看见一个在流口水,一个在揉脑袋。会客室里还有别的人在探望亲人,一位父亲跟徐凤说:“这很正常,是治疗的其中一个阶段,等过了这个阶段,小孩就会变正常变乖了。”他的儿子坐在一旁,除了双目无神,还真的挺乖巧安静的。 蔡俊杰和蔡俊宏落座,目光呆滞,徐凤喊了几声没回应。半晌,蔡俊宏转动眼珠仿佛才看见徐凤,很费劲地喊了徐凤一声“阿母”,“我们可不可以回家?”徐凤一手抓住一个,她力气不大,蔡俊宏却被抓痛了,把手抽了回去。 “阿母,他们在我头上不知道贴了什么东西,然后给我看照片,一些男人的鸡──”蔡俊宏无故吃痛,话便断开了,过了一会儿才续上,“我闭起眼睛,他们就扒开我眼睛。然后我就好麻好痛。”蔡俊宏说完,旁边的蔡俊杰口水流了一身。 钱要不回来,徐凤把会客室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被人抱手抱脚拦下的时候,她说这下两清了。可没人相信这是实话,因为她眼神分明想把诊所里的人都杀了。
第6章 六、 回来之后下了一场暴雨,徐凤一时看天,一时看地。杂货店门口砌了挡水坡,路上的人踩水过,水溅半身高。徐凤给家里打电话,蔡俊宏穿着快断成两截的拖鞋匆匆跑下来。 “你哥呢?” 蔡俊宏垂眼转身跑去撑起叠平的纸箱,把货架上底层的货分类放进箱子里。 蔡俊杰在楼上坐着。回来之后他就经常坐着,有时候看看窗外,有时候看看天花板,不怎么睡觉,饭还是会吃,小半碗,剩下的都给蔡俊宏。几天下来,蔡俊宏圆了,蔡俊杰扁了。 冰柜被架了起来,下面放的是装着玻璃瓶的塑胶箱。扛起冰柜的时候徐凤和蔡俊宏差点被压在底下,冰柜实在太沉了。整理好所有东西,两人抱起箱子一趟趟地往家里运。很快,客厅堆满箱子。店门堆上防洪沙包后两人就待在家里。 蔡俊杰在房间里看着窗外不见停的雨,蔡俊宏便坐在床上看着他哥。暴雨之下,大家困在屋里像玻璃缸里的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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