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俊宏刷著刷著问:“你们都不合照吗?” “她害羞。” “都几个月了还害羞?” “我下次让她拍吧。” 蔡俊宏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月历,“哇,都快过年了,不如叫她来家里一起吃饭吧?看真人好过看照片。她姐以前带来公司过,我就见过一次。” 林家卯隔了一会儿说好。 还没论及婚嫁,蔡俊宏不好把时间定在大年三十这种大日子,二十九就刚刚好。 蔡俊宏厨艺不精,勉强做了一道蕃茄炒蛋,剩下的都是林家卯做的。蔡俊宏偷吃一块红烧排骨,烫得左手扔右手。 “她也喜欢吃红烧排骨哦?” 林家卯点了点头。 “你不用去接她吗?” “她说自己来。” 菜都做好了,人还没齐,蔡俊宏看了会儿电视。电视正好在播美食,他换了个台。 林家卯看了看手机,说:“她学校有事,要晚一点来,让我们先吃。” “她是客人啊,等等她啦。” 没等几分钟,蔡俊宏又说:“不如我们去她学校附近等她?她过来也要时间,应该会饿,我们就在她学校附近吃。” 林家卯坐在沙发上,看蔡俊宏忙前忙后处理饭菜。蔡俊宏中途念了他两句,让他赶紧通知女生。林家卯还是坐着不动,蔡俊宏收拾的动作慢了下来。两个人隔着不到两米对视。 半晌,蔡俊宏似乎站累了,扶著椅背坐下来。 “那些照片都是假的?” “没有,我都去了。” “见了几次?” “一次。” “你怎么跟她说的?” 林家卯沉默。 蔡俊宏握着一个玻璃杯,空的,原本打算用来喝酒或者汽水。他捏著薄壁又旋了一下杯子,怕捏碎又怕它太坚固。 “你知道,有时候一起生活久了会有错觉。” 林家卯还是沉默著。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地,普通地生活。” 林家卯从沙发上起来,整理好衣服去拿手机,回头看见蔡俊宏满眼的迷茫和无措。 “你要干嘛?出门?去哪里?” 林家卯边穿鞋子边说:“约了姑姑吃饭,去当她的男朋友,那个男人又回来找她了。” 蔡俊宏没说什么,林家卯穿好鞋子站直定定地看了他好久。 出门前,林家卯问他:“你记得我几岁吗?” 门咔嗒阖上。 十七。 玻璃杯上映出蔡俊宏的脸,和徐凤跟蔡俊杰好像好像。
第20章 二十、 药检报告出来了,瀚仔和恩仔忘了是第几次审问蔡俊杰。药片装在透明证物袋里,放在桌上。 “这是在你家搜出来的药,和死者胃部的残留物相符。”又一份文件被放到桌上,“这是你以往的就医纪录,证明你开过这种处方药。” 李律师翻开文件,仔细阅读起来。 “安得卡锭,可以用来治疗前列腺肿瘤,但根据你的职工健检来看,你没有这方面的疾病,至少两年前没有。”瀚仔不见放下文件的李律师脸色有什么变化,继续说:“你的医疗纪录显示你有严重的性欲问题,安得卡锭可以减轻性欲,吃多了甚至会导致勃起功能障碍。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吃这种药,一次性服用大剂量是不会致死的,也不会昏迷。你为什么要死者吃这个药?” 李律师妆淡声音也淡:“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的当事人指使死者吃药。” “但死者没有雄性激素过剩的医疗纪录,你说她怎么会吃这种药?” “这需要你们去查。不能排除她身体有问题但不去就医的可能性。你们刚讲的只是你们的推测。” 瀚仔一巴掌猛拍桌子上:“你到底是律师还是帮凶啊?” 李律师原本就坐直,现在坐得更直。“这个药不会立即致死是你们说的,继续羁押蔡先生并不合适。” 瀚仔张嘴就咬到舌头,抽着气说:“但死者指甲里的皮屑和血渍就是蔡俊杰的,他的嫌疑还没有解除。” 李律师从一开始就看见蔡俊杰手上的抓伤。“这只能推测死者和蔡先生之间曾经有过打斗行为,如果这是致命伤,验尸报告上应该会有写。” 瀚仔又气又痛,干脆不说话了。 恩仔没来由地收拾起桌面的文件和证物,不多,他叠整齐后用手枕着东西,看向蔡俊杰:“你知道死刑已经恢复了吧。” 蔡俊杰放轻了呼吸。每次审问都是别人在说话,他人来了,但没有任何存在感。他呼吸一放轻,反而活生生地存在着。 “判决下来不会那么快执行,中间有流程要走。而且我想你弟弟应该会为你上诉再审,争取减刑,这样时间就会拖得更久。不排除上诉成功的可能性,那么死刑就不是唯一的判决了。” 蔡俊杰戴着手铐,一动就有声响,乍一听还以为是手链。 恩仔拉瀚仔起身的时候说:“你想清楚,不管你想隐瞒什么,对你弟弟来讲都是残忍的。” 瀚仔叫了外送,奶茶到了他不喝,只嚼冰块给口腔消肿。“他到底在想什么……想认罪又不坦白作案过程还让律师来,不想认罪又点头点得比谁都快。” 恩仔不说话,专心偷吃奶茶里的珍珠。 第二天,蔡俊杰主动要求接受侦讯。瀚仔问他要不要叫律师来,这次他明确地摇了摇头。 “药是我让她吃的。” “你有强迫她吗?” “她自己倒的水。” “那她为什么抓伤你。” “我把她的手伸进插座。她只是挣扎,不是故意抓伤我的。” 验尸报告的确有写死者手指有灼伤的痕迹。案发现场的照片里,其中一张是一个损毁的插座,面板变形,电线外露,在床头的位置。 “没了?” “没了。” “她是怎么死的?” “被电死的。” “所以你让她吃药,然后用电电她,她就死了?” “死了。” “那你把她手放进插座,你没有被电到?” “我用毛巾裹住她的手。” 桌上放着焚化坑的照片,也有旅馆房间的。毛巾就在插座前的地毯上,松散一团。 “那你穿着离开现场的裙子和假发呢?怎么处理的?” “烧了。” “讲详细一点,在哪里烧的?” “拿回家烧的。” “怎么烧的?” “用瓦斯炉。” “你在家烧东西,你弟弟不觉得奇怪?” 蔡俊杰稍稍抬头,但也没看向谁。“他不在家。” “什么时候烧的?” “就那天。” “杀人那天?” “对。” 这样顺畅的审问让恩仔一时不适应。最后瀚仔拍板,让蔡俊杰做一次现场模拟。 旅馆对面的停车场没有空位,警车停在交界的郡纬街上。来晚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来得早的人看见警察押送一个戴着头套,铐着手的人上楼。一时间,上班上学变得不那么重要,路过的人都抽出时间往人群里张望,只是没有人敢上楼。 旅馆房间的门紧锁著,有员警在门外把守。门内,角落放着一只大型玩具熊,和一个人体模型。蔡俊杰熟路打开床头柜抽屉找到剪刀,在熊背后剪出一个大口子,然后掏出里面的棉花。棉花轻,四处飘,有几团落到他头上,他没理会,抱过一旁的人体模型塞进软塌的布囊里。他手一放,换了馅的玩具熊倒在地上。 “完了?就这样?”中叔指间捻著烟,没抽。 蔡俊杰很认真地观察著中叔,包括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没有人跟他进一步沟通,他便点了点头,抬起双手,自觉铐手铐。 “那你之后怎么处理的?” “扔掉。” “扔哪里?” “垃圾车。” 瀚仔环视一圈,李律师不在。对了,他来之前问过蔡俊杰,是蔡俊杰说不用通知李律师过来的。 恩仔看了眼仍坐在地上的蔡俊杰,因为坐姿,裤脚被提到脚肚,露出脚踝,两只脚踝的肤质不一样,左脚要细腻一些,右脚相对粗糙。恩仔又看了眼楼下:“人太多了。” 中叔走到门外点烟,猛嘬几口才说收队。蔡俊杰又戴上头套,经过人群听见吱吱喳喳的声音。有人问情况,有人猜测头套下的人是不是他。他能认出一部分的声音,那些声音问过他一包盐多少钱,问过他考试考第几名,也跟他说过新年快乐。他没有听见最熟悉的声音。 蔡俊宏站在窗边迫切地往一个方向望去,街道会拐弯,他什么也望不见。他想出门,林家卯让他戴口罩穿风衣还要打伞,他茫然。林家卯说,那些围观的人要是激动起来,吐你口水扔你东西怎么办。 这门出不成了,但有人上门。 李律师的公事包越来越鼓胀,看来里面塞的文件越来越多。她喝着蔡俊宏端来的水,“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警方如果能直接定案就不会来回侦讯你和蔡俊杰了。他们手上的物证虽然对得上蔡俊杰的口供,但都不是致命性质的。我们可以争取‘重伤罪’,或者‘过失杀人’,而且他是初犯,不一定会判死刑。” 蔡俊宏忽然腿软,跌坐到沙发上。 “不过人死了之后他选择弃尸,这是另一项罪名。精神鉴定那边已经在申请,等结果出来再看看怎么做开庭准备。” 蔡俊宏送李律师下楼,他没敢走到楼梯口,站在不被阳光照射到的石阶上目送李律师离开。 “阿宏!” 阿勇提着一袋水果上楼。“今天你哥回来过呢?” 袋子里有凤梨,闻着很香,果皮把袋子扎出一个个小洞。蔡俊宏接过袋子。 “他还好吗?” “我没见到他。” “那警察怎么说?” “警察也没联络我。” 见阿勇把蔡俊杰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挂虑,蔡俊宏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的水果。” 阿勇总是走得慌慌忙忙。 林家卯说:“这里只有他敢跟我们来往。” 蔡俊宏却摇了摇头:“当年如果他勇敢一点,现在就是我爸了。” 林家卯看着蔡俊宏的背影,上大学的时候厚一些,后来瘦了,不太撑得起衣服,有过一段时间健康些,再后来又瘦了。这些天回到台南,是一天比一天瘦。 “要洗衣服了。这几天跑来跑去忘了洗,再不洗就没衣服穿了。”林家卯拉了拉蔡俊宏的衣服,让骨头别那么明显。 蔡俊宏打开衣柜,翻了几下便看见压在最下面的衣服,都是当年他离家出走时没带上的。他捧着闻了闻,没有潮湿发霉的味道。 衣服洗好,他去晾。晾衣竿上有几件徐凤的,没有风吹,就那么静静地垂落着,像是徐凤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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