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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昀舒感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或许是因为靠他太近，也或许是因为情绪的波动。他努力地调整着呼吸，在他怀里一口一口深深的吐气，就着他的温暖和力道强压下自己心里所有的情绪。 李江燃没有开口，因为他明白，说再多的没事了，过去了，这件事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永远不可能消失，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变长越来越深刻，变成个永远的心结。 成结的人消失，那些无处归依的爱与思念来回反复的往上着力拧紧，扣成了锁，再也没人能触摸到最开始的那个活处。 所以他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抱着他，陪着他，尽可能的让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起码将孤单都开解。 拥抱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齐昀舒在慢慢找回正常的呼吸频率后，抵住李江燃的肩头往外头推了两把。他松开了手，眼里的担心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开。 “......也有人跟我说过很多，说要想开点，要看淡点，时间长了以后就不会难过了。” “但我好像.....做不到他们说的那样，靠着回避来忘记。” 病房里的人已经开始泣不成声，萧婧双趴在病床的边缘，因为过于悲伤而弯下了腰。眼泪滴在纯白的床单被罩上，滴在那些塑料的导管上，滴在舒庭怡无力干瘪的手上。 好像回光返照一般，她或许已经从这些声音和表情里明白自己的一生就快要走到尽头，各个感官飞速消失退化的时刻，她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一声孩提响亮的哭嚎，两盏手术灯光关闭，一前一后几十年的光阴被浓缩成两个小孩的模样，一个是自己的那个，一个是孩子的那个。走马灯开始褪色泛白，头上的白发被黑白的画面变回最初时候乌黑亮丽的模样，她看见少女时候的自己背着帆布的包，穿着军绿色的胶鞋走在回家的胡同里，街坊邻里同她打着招呼，推开门时，自己不再为人妻，为人母，她大声地叫着爸爸妈妈，在看见早已离去的人的面容时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和思绪，又一次重回襁褓，回到那个被新生的喜悦包裹住的襁褓之中。 一切都消失，舒庭怡费力的扯开嘴角，她再也抬不起手，微微颤动的指尖堪堪擦过萧婧双的脸，恰好拂开一滴眼泪。 热热的，一点都不凉。 她闭上了眼睛，跟在少年时候的自己身后，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朴素的一身布衣，手头拿着灰扑扑的毽子，往熟悉道路的尽头飞奔而去。 回到年轻的时候，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回到一切开始的最初，她做回了只属于自己的那个自己。 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机械提示音，在很长时间的“滴”声中保持着令人耳鸣的声频。声音消失，萧婧双重新抬起头，一根一根手指的，强迫着自己松开了那只再也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的手。 舒庭怡走了，走的时候已经消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艰难支撑起外头的一层皮肤，只看照片的话，不会有任何人将病床上的人同那张黑白照片里年轻的姑娘联系到一起。齐昀舒同李江燃先他们一步去了外头等候，在不久之后率先见到了萧婧双。 她的眼睛红肿到不太能完全睁开，声音哑下去很多，但情绪已经收敛去大半，同他们见面时，已经可以正常的连续的表达出她的意思。 死亡证明，火化，大致的流程她清楚一些。萧婧双简单的说了几句，临走前将那个小小的平安符递进他手里，只说是齐敏意叫她代为转交。人都已经同他们说了再见，走出几步又返回到齐昀舒面前，轻轻的叫了一声哥。 “谢谢。”她的语气很郑重：“谢谢你。” 医院的走廊上又一次响起呼叫铃，护士揣着东西匆匆忙忙从他们身边跑过，路过时忍不住好奇的侧目瞧上一眼。齐昀舒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隔着点距离轻轻搂了一下穿得单薄的小姑娘，算作个不成器的拥抱。 他们一直站在原地，等到人彻底走远。李江燃回过头来，一撇眼扫过身边的窗户，发现停了没多久的雪又下了起来，护士站前头的电视机还在反复播报着天气预报，寒潮警报又升了级，雪天预计还会就这样持续下去一段不短的时间。 李江燃以前一直很怕冷，他静静了听着耳边的温度提示，手里拿着的围巾手套都还没戴上，他先伸手去握住了身边人的手，扣紧以后揣进了自己的衣兜。 “回家吧。我们。” “外面太冷了，没有你，我不行的。” 他学着电视剧里耍赖撒娇的语气，却把声音说得很低，低下头来看他眼睛。齐昀舒心里一直堵着东西，被萧婧双方才那句谢谢散开去一半，又被面前的人散去一半。云开雾散，他将平安符收好，看向窗外的白雪茫茫时，眼里终于有了别的色彩。 “走吧，我们回家。” ----
第81章 你最重要 那场铺天盖地席卷大半个国度的寒潮持续了一周的时间，一直到他们收到博览会主办方发来的机票信息时，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才勉强停止住下落的速度。 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李江燃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久违的感受到工作带来的意趣。 面前的咖啡散发着醇厚的香气，口味不是他一贯喜欢的偏甜。他将那罐放在抽屉里的咖啡豆拿出来拍下标签上的名字，掏出手机来往置顶的聊天框里熟练的敲打起信息。 “【图片】” “这个品牌的咖啡豆质量一般，有点苦。” 他将面前的键盘挪开，两手抱着手机等着回复。脚敲打过地面三遍，震动如约而至。 “是只有你这么觉得，还是顾醒山，小官总，小语，陈陈，还有其他同事都这么觉得？” “嘿嘿，只有我。” 齐昀舒合上面前的笔盖，看着回复得飞快的消息忍不住笑了笑。他端起杯子往厨房走，简单冲洗掉里头残留的咖啡渍，靠着桌台面继续看下头两条未读讯息。 “他们的反馈还不错，这个品牌原本也算得上家喻户晓了。找你推广的价钱怎么样？如果还不错的话那就可以接。” “上次你给我带来办公室的那个香水礼盒，里头的03好评最多，只不过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那个pr还有联系你吗？送了这么久的礼盒，怎么还不说意图？难道是对你本人图谋不轨？” “你在干嘛？外头的雪停了，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就要升一点温，不会有这么冷了。” 客厅的窗帘大敞开着，齐昀舒看过一眼外头不知何时停下的风雪，空着手走到客厅落座。两个游戏手柄摆在桌上，旁边的位置空着，关着的电视里头倒映出不甚清晰的屋内模样，他拍过两下旁边的沙发垫，耳边的笑声好像还在继续。 李江燃最近总爱来家里借宿，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编造得异常拙劣，一眼就能被看穿。 齐昀舒没有拒绝，只是默默保持着那张放着两床被单的床，整理过几回如同松鼠屯粮一样一点点被李江燃搬来家里的他的东西，衣服，生活用品，娱乐用品，也包括眼下这两个昨天才开封的游戏手柄。 他不会打游戏，对这种手游更是一窍不通。李江燃教会他灵活使用手柄用了两个小时，开玩之前挑选适合的游戏用了一个小时，等到真正上手的时候，连齐昀舒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笨拙无趣，但李江燃什么也没说，看起来甚至玩得很开心。 所以他一直没有叫停，直到时间实在是太晚，他在一局结束后抓住空隙叫停，带着人一起回了房间。 早上起来时，李江燃已经走了很久。旁边的被子被他叠好，齐昀舒待在屋子里，一时间竟然因为太过安静而觉落差，有些怅然若失。 项目里头有关于自己的所有部分都已经结束，齐昀舒领了工资，在几天前结束了没日没夜上班的生活，重新宅回了家里，安安分分的更更社交软件，处理处理网店里的琐碎事务，有时收到李江燃下班以后发来的告知讯息，选选冰箱里的存货，一边择菜一边等着他的前来。 “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还早吧，这会儿.......才三点呢。” 他看见头顶的聊天框备注名闪过好几回正在输入中，齐昀舒耐心的等着，等来的却变成一条冒着红点的语音。 “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马上下班，然后出现在你眼前。” 透过语气，齐昀舒几乎看见李江燃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笑盈盈的，带着些狡黠，刻意说些逗弄他的话。 他没理他，让他不要拿着自己当令箭，去顾醒山那里找借口早退。 “今天小官总不在，他看起来也不怎么认真。” “雪停了，今天开车方便，我过来找你一起吃饭，顺便......再收留我一晚呗。” 齐昀舒只说了个好，没再管李江燃发过来的消息轰炸。冰箱里吃食满满当当，几乎都是李江燃买好以后一股脑送过来，也不管能不能吃完，会不会坏，只觉得好，所以就通通拿下。 雪停了，天气预报里显示，从明天开始，气温就会有显著的回升。齐昀舒看了眼窗外，忽然觉得今天似乎意头不错，选东西的手拐了弯，从一大堆冰里头掏出个更大的冰团子来。 等到李江燃到的时候，那坨冰团子已经变成化开在红糖水里一个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圆子，面上的枸杞漂浮，齐昀舒叫他洗手，顺便问了句吃不吃红枣，枸杞能接受吗。 “可以，都可以。” 李江燃回到饭桌前，看到几盘菜旁边放着的一大碗红糖汤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只有节日能吃汤圆吗。” 齐昀舒将汤勺放进他面前的碗里，坐下喝了口甜甜的汤水。红糖泛着锈红色将软软的小圆子全都浸透，喝一口浑身上下都被这股带着甜蜜的热流包裹。橙黄色的灯光像许久未见的阳光，显得屋子里头同外面像两个世界。 冒着热气的菜终于眼见着空下去大半，李江燃察觉时机已到，他放下筷子，偷偷把手伸进羽绒服的内里，掏出个小罐子放到他面前。 “巧克力。”他把东西推到他面前：“是苦的那种，上回小顾哥给过你一个，你说好吃，我就买了。” “最近物流太慢了，慢了好几天才送到。” 铁皮罐头还带着尚未消散的体温，齐昀舒将东西拿到面前，有些担心的摇晃两下，在听见里头清晰的碰撞声时微微松了口气。他刚想提醒李江燃，巧克力放到衣兜里会化，教育的口吻到了嘴边，在抬头看清他期待的眼神时候忽然止住。 是什么让他忘了这么简单的常识，将鼓鼓囊囊的东西偷藏在衣服里一路直到现在呢？ 和巧克力化掉比起来，或许这份小小的惊喜更该是他的侧重点。 齐昀舒打开盖子，从里头取出一颗来含进嘴里。微苦的味道带着浓醇的香，他想起一件事，趁着这时候先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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