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酒味弥散在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喝醉的人乖乖的躺倒在床上,在他将要离开之前,用一声“我喜欢你”就此轻而易举挽留下齐昀舒的所有。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还听见过另一个称呼。 酒的作用在一切大白后在齐昀舒心里变成一把双刃剑,麻痹和眩晕激发出清醒时候永远做不到的大胆和勇敢,再多的防备都在混乱之后被裹挟着消失,自己是这样,李江燃也是这样。他发现在酒品方面,自己和他似乎有些奇异的相似,喝醉以后不怎么吵闹,但是加倍的粘人,说话也变得毫无顾忌起来,把“酒后吐真言”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江燃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所以他也不打算翻旧账,在这个时候没头没脑的这么来上一句。 但他好像忘了,酒后吐的是真言。 “随意点的话........” “.......舒舒?” 这个称呼,除了李江燃,只有家里人会这么唤他,齐昀舒从小听到大,按理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称谓换了个人叫出口,却在原本就冷的晚上又给他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或许李江燃也与他有同样的感受,牵着的手同时一僵,他说太肉麻,以后还是换个叫法。 好冷啊。李江燃生硬的转移话题,抬起头来时,觉得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轻盈盈的,飘飘然的,安安静静的落在他脸上,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凉。他原以为是又开始下起了雨,伸出手去接,很快就发现那不是水。 是雪,是一片一片看不清形状,落到掌心很快就消融开的雪。 手机提示音接连响起两声却无人在意,初雪悄然而至,再低的温度都已经无法在这个瞬间磨灭人们赋予它的那些浪漫与美好的含义。李江燃收回手,脑海里不断来回播放着一起回家的那个傍晚,公交车的广播里来回反复播放着同一段天气预报,起雾的车窗反射出朦胧的人影,吵闹喧嚣的车厢里他们共享着同一副耳机,手里的板栗传递着温馨,从那个时刻一直到寒潮真正降临的如今。 时间过得很快,很多幸福的瞬间来不及记录,只能通过记忆不断的回溯。李江燃不太懂浪漫的方式,对氛围的感知也相当贫瘠,他只看过很少很少有关爱情的影片,唯独对初雪有了很大很深的执念。 说点什么,或者应该.....做点什么? “下雪了。” 他听见身边的人发出一声感慨,齐昀舒看着他的掌心,松开原本相握的手,上去抹了一把已经化开的雪水,抬眼看了看黑沉沉的天。风不知在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不见,灯光下雪花飞动的痕迹渐渐变得密集和明显,慢慢在周身和地上堆叠积累起肉眼可见的雪白,细致微末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软软的,柔和的,在不知不觉间往齐昀舒的心里积累起一片温暖柔和的旷原。 他想,或许李江燃和自己也应当有着同样的感受。 齐昀舒侧过身,同他四目相对。身后黑漆漆的单元楼里忽然因为一声大门关合的声音亮起几束灯光,光影落进他眼里,显得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更加清晰。 “雪变大了,”他放轻了声音:“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齐昀舒。” 他看见面前的人抬起手来,从他脸颊边缘擦过,然后轻轻的捏住了那条挡在他下半张脸的围巾,往下巴下头拉了两下。 他看见他在凑上前时就已经闭上眼睛,然后停在自己面前,温热的呼吸交缠在彼此之间,齐昀舒察觉到李江燃轻微的颤抖,在万籁俱寂之中被心跳声猛的敲击胸膛。 “可以吗?” 他把允准的答案换做一个落在他唇边的吻,在落下后很快回到原位。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高度的差距,他却刻意的歪了歪头,蹭了蹭李江燃的鼻尖。 “要不要睁开眼睛?” 原以为撩拨之下会变本加厉的动作没有到来,李江燃的亲吻同他青涩的经验一样,清纯的样子就像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如同蜻蜓点水一样柔软的触感短暂停留过自己的唇瓣,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齐昀舒看见那双眼睛终于在结束后轻颤着睁开来,漆黑的瞳孔里有一束路灯落进他们之间的光。 “生日快乐,李江燃。” “一直都快乐,永远都快乐,没有我也快乐。” ----
第80章 回家的路 那天以后,齐昀舒原本所想象的那些变化都并未如期而至。他发现,真实的恋爱比起他想象中更加轻松、自在、让他舒适。 他们还是像着从前那样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开会一起吃饭。他们的关系在工作室里很快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实,没有那些没趣的调侃,也没有故意起哄或是营造什么氛围,连顾醒山也只不过是在瞧见那根皮筋时微微挑了挑眉,淡淡的问过一句现状,此后就再也没有深入的打探过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任何八卦。 那些微妙的改变藏在很多细枝末节里,有时候都已经过去好久,齐昀舒才会迟钝的从那些变得自然的肢体接触,以及缩短许多的社交距离中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李江燃换了种关系了。 很显然,在那天晚上短暂的局促之后,同样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李江燃从别扭到适应的速度远胜他许多,已经开始如鱼得水起来。 两份一模一样的餐点,两杯不同口味的咖啡,进进出出遇见时自然的对视一笑,还有下班之后,走在最后默默牵起的手。李江燃的主动终于有了名分,不再躲躲藏藏瞻前顾后,他知道齐昀舒不会拒绝,甚至也开始学着自己的很多举动,开始渐渐有了些趋同的效果。 外头一连几天都下着好大的雪,但李江燃没再找到如同生日那夜天时地利人和的氛围,他觉得猛然提出亲吻的请求太让人猝不及防,也害怕伤害到自己的形象,一切暂时只停留在牵手,没再往前继续。 齐昀舒参与部分工作结束的第二天,他收到了萧婧双的电话。 “我爸我妈要来京津了,”她听起来比齐昀舒预想的要平静许多:“带着姥姥一起,我们要接她回家。” 他收到消息,从床上起身来换下衣服准备出门,登上公交时忽然想起些什么,点出李江燃的聊天页面,也同尚且还未脱身的人发去了通知。 齐昀舒到地方时,李江燃在公交站台下站着,在车还没停稳时就透过窗户瞧见了里头的他,提前往车门前头迎了两步,往他手里头塞了个暖呼呼的东西。 齐昀舒低头一看,是个已经烧到最热的暖宝宝。 “出来时候找小顾哥要的,”他将手重新揣回衣兜里:“现在还挺热的。” 两人一起往里头走,路过那个熟悉的花园时,景象翻天覆地,雪白的一片盖满目光可及的每一个角落,连带着道路一起。里头再没了散步透气的病人或家属、护士,来往的人都匆忙,急忙往温暖的地方走,谁也不乐意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呆。 石板路下了雪以后变得太滑,齐昀舒来回看着两侧积了雪的草坪,踏上去第一脚就没稳住。李江燃及时从后头拉住他的手臂,将人紧紧牵着一起走进了住院部大门。 他们到地方时,主治医师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萧婧双坐在门口,两只手交握放在腿上,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 齐昀舒不太清楚最后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其中的纠结挣扎或许远远比他所想象的激烈。两人在原地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走上前,如同舒庭怡第一天晚上被推进ICU那样落座在她两侧,静静的陪着她。 “你们来了啊。”她左右看过一眼,语气也很是平常:“穿得真厚。” “我爸我妈在里头签字呢,等会儿就上去接她。” 他们什么也没说,齐昀舒点了点头,等到萧誉齐敏意跟着医生一同出了房门,两人跟在一家人身后向着监护病房的方向走,最后停在那扇只有征得允许后才能进入的门后。 病房里头亮着灯,不知道是不是齐昀舒的错觉,总觉得比外头普通病房更亮堂。里头的仪器比病床还多,交错着的各种导管线路密密麻麻同床上的病人连接着,维系着各种生命指标,留下家属和医生关于那个人最后的希望。 推出这个地方,除了大悲,就是大喜。来到门前的每个人都央求着奇迹降临,但很少真正有人如愿以偿。 齐昀舒和李江燃停在原地,看着套上防护服的一家三口跟在医生身后,最后站定在离门口并不远的那张病床边。 他看见床上一直气若游丝的人竟然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她大概已经无法再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躯体,只能微微向着他们的方向偏了偏,动作小到没能牵动一根导管。 里头的人背对着门,齐昀舒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看到萧婧双同萧誉一人握住一只舒庭怡的手,没过多久,就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 “别看了。” 一直到眼前一片漆黑,齐昀舒感受着挡在自己眼前的那片轻柔的温暖,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原来自己也开始同里面的人一起,一样的打起颤来。 就好像里头交叠的那双手,是自己和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一样。 他没有进过ICU,在齐越凛住院期间甚至没有见过病危通知书。他住在科室的普通病房里,每天要上下来回好几层楼,做不同的治疗,用不同的药,有时候也有些针剂会被推到病房里来,当着齐昀舒的面扎进他发黑的,找不见的血管里。齐越凛在医院住了不短的时间,连带着医生护士,甚至清洁工和护工,齐昀舒全都认识了。他走在走廊上,时不时都会有路过的人同他打招呼,说他真可爱,有孝心。 除了上学,那几个月的时间他全都一股脑的扎进了医院,在齐越凛最后去世的时候,却仍然没能握住他的手,在他最后弥留的时刻向他说出一句“我永远爱你”。 那是个有去无回的手术台,但谁都知道,不管有没有那场急救,他的命也都是无力回天。病人出现了紧急情况需要抢救是医生的责任,手术同意书上明明白白的签着他唯一伴侣的名字,这其中谁都没有错,但齐昀舒心里有滔天的遗憾,就随着白布一起被蒙上,随着齐越凛一起送进那场大火里。 齐越凛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但遗憾没有。那场火从十一岁烧到了二十七岁的齐昀舒身上,仍然威力不减,灼烧的疼痛反复撕裂着化脓着,在这个他人同样失去至亲的时刻破开了口,直勾勾的往心口上刺。 “......那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就那样,我都没能在闭眼的最后一刻陪着他。” “可是谁都没有错,我该怪谁呢......” “如果那时候,我也可以这样拉着他的手,在他还能听见的时候和他说说话,他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就没那么痛苦,没那么孤独.......” “我......” 眼前的黑暗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李江燃的拥抱。松开的手搭上齐昀舒的肩,轻轻的就将他转了个面。扣在后脑的手带着力气,似乎要将他一整个扣在肩头,同后背上头轻柔到极致的抚摸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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