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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夏之南

时间:2024-06-21 14:00:04  状态:完结  作者:檀汐

  施南想了想:“现在还不好说,分班情况会需要等到下学期开学前再看。”

  “好吧。”Anders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如果还是小施老师和Serena老师我会很开心的!”他说着又自己给自己打气,“不过我还是要有信心,”他看着施南,“我觉得我和小施老师有缘分,所以一定可以的!”

  施南又没忍住笑:“你的词汇量真的挺丰富的……”

  夏飞扬轻轻叹口气:“你妈妈一天到晚都教你些什么……”他的目光又透过后视镜投过来,“Anders,我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不过你要我说,我会建议你,如果有想要达成的心愿,就靠你自己去表达,去做。缘分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为什么要指望它?”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脆弱的。”听着夏飞扬继续淡淡道,施南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终于抬眼对上他在后视镜里的目光,听见他说,“有时候你也不知道为什么,随随便便的,就断了。”

  他还是那么个笑意盎然的声音,不管说的是什么话,听起来永远是那么阳光。

  可是施南听着,就好像窗外的雨落进了他的心间。

  在过往的无数个日夜里,在他遍寻不得的这些年里,他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当他再遇到夏飞扬的时候,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想过生气的责备,想过激动的欣喜,想过惊讶的疑问,甚至,连夏飞扬不记得他,认不出来他都想过。

  但他从没想过现在这样,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夏飞扬当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那眼里无大悲无大喜,没有质问,没有惊诧,没有任何可以过度解读的情绪。他非常自然的和他说好久不见,就像他们初识时自我介绍那样,礼貌的,温和的,熨帖的,开朗的,从头至尾,语调都没有变一下。

  至少他没有再用您,还不算彻底退回原点吧,施南想。

  就好像此时此刻,夏飞扬说着好似意味不明的话,但他说的是那么轻松随意,听起来,就是随口玩笑一句罢了。

  施南知道自己可以解释,告诉他当初是为什么消失,为什么断联,之后又是怎么样的努力尝试,绞尽脑汁想要重新找到他,而所有的努力最后又是怎么就只能无功而返。

  他都可以说的。

  只是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说到底,在从他们认识到断联的那两年里的任何一个时刻,如果他能够不那么把夏飞扬这个朋友当作理所当然,如果他能想着问一句夏飞扬的新号码,如果他能去加上哪怕是任何一个夏飞扬身边人的联系方式,他都不会搞成这样。

  是命运阴差阳错让他失去夏飞扬吗?不,是他自己。

  那还有什么借口好找的。

  更何况,夏飞扬看起来也不在乎了。毕竟八年了,施南转过头去看Anders,小孩子迅疾的成长总能让人清楚的意识到时光的流逝。他过的挺好挺幸福的,好像也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没有人想听的事情,就不说了吧。施南心里苦笑一下。他没接之前的话茬,重新看向窗外:“快到了,就在前面右手边,路边就好停车。”

  等他们进了餐厅,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天灰的纯粹,风裹挟着雨拍打上玻璃,像是一阵又一阵的水帘直直地泼过来。

  施南有点出神的看着,突然想起来,车上那首歌是孙燕姿的《雨天》。

  很应景,谁能体谅,我的雨天。

  那边夏飞扬没有为这窗外的景色分半点心,他对着点评推荐,一个个和施南以及Anders征求过意见,点好了菜,颇有些感慨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真的没想到啊,竟然有一天是你来给我安利宁城有什么好吃的。”

  施南不动声色的问:“这些年都没在宁城吗?”

  “对,在上海。”夏飞扬应道。

  施南有些意外:“没在德国?”

  “之前在,回来两年多了。公司上海office缺人。我就正好回来了。”

  施南看看一边正在美滋滋喝着咸柠七的Anders:“那……怎么Anders在宁城上学?”

  夏飞扬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回答:“因为他妈妈在宁城啊。”

  “那你自己一个人在上海?”

  “对啊。”夏飞扬点点头。

  施南没忍住问题:“不在一块儿,不会想着么?”

  夏飞扬实在是觉得问题有点莫名,但他理解了一下,答:“你说和家人吗?不会啊,上海离宁城那么近,高铁一个小时就到了。来回都很方便的。”

  一旁Anders插嘴:“昨天妈妈也让你回来,我也想你天天能陪我上学。”

  夏飞扬无奈的笑:“我就算回来也不能天天陪你上学啊。”

  施南平复了一下心情,对Anders笑道:“学校有校车接送,每天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学。”

  Anders撇撇嘴,不过他的儿童餐正好上了,于是瞬间就又开心的吃了起来。

  施南听见夏飞扬问他:“这些年都在学校里工作吗?”

  “嗯,三年了。”

  “挺不错的。”夏飞扬笑了,“很适合你。我当时是不是就说,你记忆力这么好,很适合学语言,未来也会有很多可能性的。”

  施南看着服务生给他们上菜,好一会儿才道:“嗯,要谢谢你,当年……很鼓励我。”

  “好说。”夏飞扬满不在乎的笑一下,“能过成今天的样子,你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他点了杯港式鸳鸯,举起来,“碰一个吧,敬……努力的自己和不负期望的未来。”

  施南拿着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上他的杯沿,默默喝着。

  “以后在学校里要拜托你了,”夏飞扬看一眼Anders,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整体还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这个年龄段,男孩儿正是皮的时候,你们多费心。”

  “不用这么客气,”施南道,“小孩子都这样,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夏飞扬想起什么似的,玩笑道:“我这可不算是提前讨好老师啊,就算真要讨好,也得让他爸妈自己来。”

  施南猛地抬头看他,彻底愣住了,他没太能理解夏飞扬的意思。

  只听Anders一旁拿叉子叉了一片墨鱼,举起来问:“Onkel舅,这个德语怎么说?”

  “Tintenfisch. der Tintenfisch.”

  Anders跟着念了一遍,少年老成般的叹口气:“德语好难哦。我不想说德语。”

  夏飞扬托着腮看着他笑:“跟你爸妈说去。”

  施南已经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听见了Anders对夏飞扬的称呼,他不懂德语,但是那个单词的发音和英语很像,于是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Uncle?”

  “是Onkel。”Anders大概是终于有一个熟悉的德语单词可以显摆了,兴致勃勃的纠正施南。

  施南难以置信的看看夏飞扬,又看看Anders:“他是你的……”

  “Onkel舅啊。”Anders咕嘟嘟的喝着咸柠七,他看着施南一脸懵,以为他没理解,还十分认真的给施南解释起了家庭亲属关系:“我妈妈的哥哥,Onkel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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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谁会向往风暴

  施南看向了夏飞扬,那人还是托着腮看回来,似是反应了一下,眼里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怎么?以为是我儿子啊。”

  施南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半晌方道:“他……长得和你很像。”

  “外甥像舅。”夏飞扬笑了,“更别提我和夏橙阳还是双胞胎了。”

  施南还是愣愣的,可能是今天的心绪太过跌宕起伏,直接给他震宕机了。

  夏飞扬直起身子:“我以为你知道,你不是……登记的时候看到他爸爸的名字了吗?”

  施南想起那个Finn Schueller, 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我以为那是……他妈妈的名字。”

  “也是。”夏飞扬想着点点头,“Finn确实是个挺中性的名字。”

  施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是我先入为主了。”

  “不是你的问题。”夏飞扬耸耸肩,“谁让他爸妈不自己来。”

  施南又去看Anders,他之前总有点不敢仔细看,心情太过复杂,此刻知晓了实际情况,再看小孩儿,眼里满是温柔:“橙阳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夏飞扬也跟着转过去看自己外甥,“要是她知道你是Anders老师,她肯定兴奋的差也不想出了,现在就要过来看看。”

  施南顿一顿:“橙阳这些年都在宁城吗?”

  “在啊。”夏飞扬答,“她本科一毕业就把她老公一起薅回来了,说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狗窝。”

  “挺好的。”施南忍不住又感慨道,“孩子也这么大了,橙阳一定很幸福。”

  Anders听着他们的对话,问施南:“小施老师,你也认识我妈妈吗?”

  “……嗯。”

  Anders一下兴奋起来:“Onkel舅,帮我和小施老师拍张照发给妈妈看吧!”

  挺正常的请求,施南却忍不住有点坐立不安。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在夏飞扬的手机里留下过自己吧。

  他兀自紧张着,夏飞扬却一秒没停顿的掏出了手机:“来吧。”

  吃完饭,他们把施南送回了学校。

  雨依旧下的很大,施南下了车,在停车场跟他们告别。

  Anders放下车窗冲他挥手:“小施老师,暑假见哦!”

  他笑着应一声好,目光投向驾驶座的人,是分毫未变的和煦笑容:“那我们先走了,再见啊。”

  施南点点头,看着那辆红色X4慢慢的驶远,车已经被雨水浇透,在室内停车场留下一路水痕。

  他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施南直到X4完全驶出视线才慢慢的转身往回走,中午的停车场很安静,不知是不是哪里管道漏了,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没有办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果说上午的重逢突如其来,像一场呼啸而至的飓风,搅得他的世界满目疮痍,随后他误以为Anders是夏飞扬的儿子,一路望着那灰色的雨,心情如天色一般黯淡。再往后,误会挑明,他心里压着的那厚厚的积雨云总算是缓缓地散了,但世界却还是一片空茫茫的白。

  没有阳光,也没有蓝天。

  夏飞扬没有问他的联系方式,他当然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何从揣测夏飞扬的想法,抑或他本来就根本没有什么想法。

  偶然遇见一个老朋友,顺便去吃了个饭,聊了些琐碎的大概,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有什么好联系的?于理,他也不是Anders的监护人,不需要和老师沟通。于情……就算他们曾经是朋友,一个不打招呼莫名消失了八年的朋友,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又哪里来的情。

  施南走到了地面,雨落下房檐,像是珠帘一般悬挂在眼前。

  《雨天》的旋律仿佛又响起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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