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潼感觉当时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无措,加上被周佳乐近一个月的“骚扰”弄得有些烦,便下意识在作证和让周佳乐再也别打扰他之间选了后者。 等沈潼反应过来这个选择有多错误时,已经为时已晚。 周佳乐像是怎么也没想到沈潼会沉默,他知道沈潼一定看见了,沈潼知道不是他的错,但他选择了沉默,丝毫没有要替他作证的意思! 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血气方刚的年纪。周佳乐简直不能忍,一时间甚至不想和闹矛盾的另一个同学争论了,满脑子冒火,这火直冲沈潼而去。 他怎么也想不通,亏他一心一意想和沈潼交朋友,这人竟然这样!简直是个白眼狼! 周佳乐在心里骂了一番,没忍住朝沈潼扑了过去,将沈潼扑倒在地,挥起了拳头。 好在沈潼够敏捷,脸上没有遭殃,但被压倒时砸在地上还是伤得不轻,沈潼感到自己后背和手腕磕得生疼,后来爬起来检查了一番,果不其然,一大块一大块全是淤青。 其实沈潼直到现在都还痛着,没人时才敢放松瘸着腿走路,在徐鹤洲面前他得硬撑着才能不被发现。 …… “怎么回事,问你话呢听没听见?” 见沈潼仍垂着头沉默,徐鹤洲满腔怒火又被点燃了,心想现在养个小孩儿可真难,尤其是这种心思敏感的,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训又怕训得太狠了。 “听见了……”沈潼犹豫着,内心纠结成一团乱麻。 “听见了那就回答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想搬出去,又为什么会在学校和同学打架。” “我……”沈潼难受地抿着唇,要敞开自己实在太难了,该说吗,该把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吗,他不确定。 沉默再次席卷而来,沈潼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这已经是第二次机会了。 “沈潼。”徐鹤洲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对沈潼感到失望,他语重心长道:“既然说好了要资助你,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正向的,有什么问题你需要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懂吗?”男人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今天太晚了,先去洗漱吧。” 沈潼察觉到了徐鹤洲的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回头的刹那立马就红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徐鹤洲这个样子,那种对他失望又无奈的样子,好像随时会放弃他。可要怎么说呢,沈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丝毫没有做好将伤疤揭开的准备。 他不敢说自己的害怕,不敢说自己的敏感和自卑,不敢说他就是怕和人接触,如果他真是个不祥之人呢?其实他想和周佳乐做朋友的,他想交很多很多朋友,更想住在君府,待在徐鹤洲身边是他曾经觊觎的幸福,又怎么会不想呢? 可沈潼不敢。 脚下像是灌了水泥,沈潼失魂落魄地一步步走向浴室,背对着徐鹤洲,他不需要再忍耐,眼泪簌簌地往下砸,直到进了浴室将门合上,行走间的动作也不再遮掩,变得一瘸一拐起来。 身上淤青带来的痛感仿佛被延迟,直到这一刻才传导至沈潼的神经,不仅如此,想到方才徐鹤洲失望的神情,他感到自己胸腔也一抽一抽的,酸痛得厉害。 全身上下都不对劲得很,眼睛被泪水泡着,沈潼感觉自己视线一片模糊,直到撞上洗漱台,胳膊碰倒不知什么玻璃罐子,才彻底清醒过来。 “嘶——” 沈潼这一下撞得不轻,痛得他眼前发白,蹲下捂住痛处才能缓过来,甚至顾不上去扶被撞倒的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破碎声。 走个路都走不好,沈潼暗骂了自己一句,开始自暴自弃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好,同学关系一团糟,还惹得徐鹤洲生气。 徐鹤洲肯定对他失望了吧。 想到此,沈潼再也无法控制,捂着嘴大哭了起来,他想,真疼,撞这一下可真疼。 …… “沈潼?” 沈潼蹲地上正哭着,门外倏然传来了敲门声,应该是徐鹤洲听见有东西砸碎的声音,不放心过来了。 “怎么了,什么东西砸碎了吗?沈潼?”没得到回应,徐鹤洲继续敲着:“你先别自己捡,小心伤着,喊阿姨明天过来收拾就行。” 沈潼哭得难以自抑,自然无法回答徐鹤洲,但即使在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刻,他却分了神去想,徐鹤洲是真的很会照顾人呢,即使对他失望,也依旧会在第一时间担心他受没受伤。 就在沈潼准备等徐鹤洲离开后,再整理情绪洗漱时,没想到浴室门直接从外打开了,沈潼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锁门——他以为徐鹤洲没得到回应不会闯进来。 毕竟这是浴室。 沈潼捂着疼痛难忍的腰侧蹲在地上,瞪着一双满是水光的眼望向徐鹤洲,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徐鹤洲皱眉来到沈潼身边,也跟着蹲下,上下打量他:“撞到了?” 沈潼委屈得不行,轻轻点了点头。 徐鹤洲见沈潼这副可怜样儿,方才的气一时全消了,眉头越拧越紧:“手挪开,我看看。” 沈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此刻的徐鹤洲实在是太温柔了,男人打量他时有些紧张的样子,那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心中再度酸涩不已。 沈潼再也绷不住,压抑的哭泣变为了嚎啕大哭。 他想他又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就像不该在周佳乐让他作证时选择沉默一样,他更不应该在徐鹤洲询问他原因时再次选择沉默。 他不该沉默的,从头到尾就不该沉默,或许徐鹤洲以后就是这世上唯一会关心他的人了,他不能让他失望。 沈潼哭得颤抖,第一次,犹豫又鼓起勇气地向徐鹤洲伸出了手,他轻轻揪住徐鹤洲的衬衫袖口,边抽噎边道:“徐鹤洲……我,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徐鹤洲像是一下就懂了沈潼的意思,他接住沈潼伸过来的手,从袖口拿开,轻轻握了一下。 很显然,小孩儿现在哭成这样不光是疼的,这是在为刚才的沉默自责呢。 徐鹤洲轻声问:“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我说……我都说……”沈潼抽抽搭搭,哭得气都喘不匀,“我就是怕,我太怕了,和同学打架是因为怕,搬出去住也是因为怕……” “怕什么?”徐鹤洲抚了抚沈潼额头被汗湿的碎发。 “爷爷、哥哥、爸爸妈妈,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总觉得这些都是因为我,是因为我,他们才会一个个都离开,我太害怕了……”沈潼边哭边摇头,像是陷入了某种极端的情绪,甚至开始呓语:“一定是因为我,徐鹤洲,你说这些是不是都是因为我,肯定是因为我!” 徐鹤洲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看见沈潼如此自责心里也跟着不好受,想当初知道沈潭那么年轻就患癌时他也很是惊讶,找医院、垫费用,该帮的都帮了,可命这东西,实在不好说。 那么年轻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只是徐鹤洲万万想不到沈潼会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他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有些荒谬,这小孩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形成这样的归因逻辑。 徐鹤洲控制不住地有些恼火:“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和人建立亲密关系,才拒绝和同学交朋友,才想要搬出去?”男人说着说着怒极反笑,“怎么,你怕和你接触过的人都死掉?” 被人如此直截了当地剖开,沈潼觉得又痛又爽快,他既觉得难堪,又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太好了,以后无论徐鹤洲问什么,他都不用再沉默。 没错,他就是这样认为的,沈潼眨着红通通的眼,很认真地点头。 “你!”徐鹤洲简直无话可说,他神色莫测地看着沈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倏然伸手一把将沈潼抱了起来,冷哼嗤笑道:“行,我倒要看看我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蹲在地上的沈潼还来不及反应,蓦然感到自己身体腾空,下一秒就跌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男人的下颌线冷硬,唇微微抿成一条线。 这是一个极为标准的公主抱姿势,两人的身体完全相贴。 时间在此刻被无限拉长。 沈潼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身体腾空,仿佛待在某种真空的环境中,他只看见徐鹤洲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可他听不见,丝毫也听不见。 此刻,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噗通—— 噗通—— 沈潼靠在徐鹤洲怀里,恍惚地想,他从前一直认为自己没法独自生活在这世上,所以才会在哥哥离开后一心求死,因为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会挂念他的人。 对,是一个也没有了。 沈潼自认很了解自己,直到现在他也认为自己无法独活,或者说一辈子都会这样。 可他很幸运,沈潼想,就在徐鹤洲把他抱进怀里的那一秒钟,电光火石间,他确定了一件事—— 他确定他找到了,他重新找到了可以让他寄生的人。 徐鹤洲。 他找到了。 ----
第4章 监控 最后,沈潼被徐鹤洲抱着带进了另一间浴室,他整个人全程晕乎乎的,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洗漱完,又是怎么回房间的了。 沈潼躺在床上想,这间房可真大。 又想,既然这间房他可以直接入住,说明这就是徐鹤洲之前给他准备的卧室,机缘巧合之下,他还是回来了。 沈潼懵懵地盯着天花板,直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他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 徐鹤洲。 只见男人左手提了一袋子药,右手端了一杯牛奶,就那么直接走了进来。 “准备睡了?”徐鹤洲问。 “还……还没。”沈潼又想到了方才那一抱,有些脸红,无措地挠了挠头。 徐鹤洲走至床边,将牛奶递给沈潼,“喝了。”说着又从袋子里挑了一支药膏出来,“自己涂?” 沈潼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是刚刚好的温度,又看着徐鹤洲递来的那支药膏,药膏上有“活血止痛”字样,眼眶再度有了湿意。 怎么能不感动呢,就在他以为今天会在对“怀抱”的回味中度过时,徐鹤洲再度出现了,前者已经够让他触动,男人竟又带来了药膏和牛奶。 沈潼盯着药,哑声问:“你刚才去买的吗?” 徐鹤洲像是没注意到沈潼的情绪,专注地打开了药膏:“吩咐助理送过来的。” “哦。”沈潼大口大口喝完了牛奶,装作不经意地擦了擦眼下,结果湿意越擦越重,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即使不是亲自去买的,是让助理送过来的,那也是特意让助理送过来的,更别说还有这杯牛奶,沈潼简直觉得徐鹤洲哪儿哪儿都好,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以后每天睡前都能喝到一杯牛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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